《耳钉》狂魔霖殷

59、第五十九章 地震

　　第二天清早，萧唯峥很惊喜地收到了两个月以来万雪萍的第一条信息，还蛮长，感觉不像现编的，倒向斟酌了许久一直没能发出来：
　　“很抱歉我知道导致我父亲死亡的工程事故和萧总有关系之后的失态。这段时间我整理了一下思路，觉得你和萧总不一样，而且你确实对我很重要。这段时间我没有跟你沟通就单方面断了联系，是错误的处理感情的方式。我向你道歉。我也觉得咱们应该面对面好好聊一聊。今天晚上六点半在莲心茶座怎么样？我请客。”
　　萧唯峥喜上眉梢，心里的小鸟就要飞向蓝天。他毫不犹豫地回复：“那晚上见。”
　　有一句话叫，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上午十点多，正在办公室建模的萧唯峥突然感觉到头晕。被神奇的胃炎胃溃疡折腾了这么久，萧唯峥现在还没停掉消炎药。他觉得眩晕可能是药物的副作用，就没太在乎。刚用鼠标划了一条直线，眩晕感再次袭来，甚至导致他的线的尾巴都没收好。他定了定神，注意到桌上玻璃杯里的水平面在微微摇晃。
　　几乎在他反应过来的同时，办公室外有人在喊：“地震啦！疏散！”
　　萧唯峥刚站起来，第三波震感传来。这次震感比前两次都强烈，他窗台上的小花小草劈里啪啦掉了一地，桌上的显示器也咣当一声栽倒，带轮子的转椅直接滑到了墙边。
　　因为办公室在二楼，逃生属于比较容易实现的选择，萧唯峥避开墙边一排摇摇欲坠的书柜，连滚带爬地走向门口。
　　全楼都是搞建筑的，对逃生路线一个比一个熟悉，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禁止了楼里的物业往步梯间堆放杂物。大家谁都没有看电梯一眼，井然有序地通过楼梯撤离公司。
　　萧唯峥出来之后没多久，萧唯凌和萧建刚也来到院里空地。萧唯峥问萧建刚：“我妈呢？”
　　还没到午饭时间，李艺萌没来送饭。萧建刚还算镇定：“她在咱家房子做饭，应该不会有事。那房子是我亲自带队盖的，因为知道要自己住。一点偷工减料的地方都没有。抗震八级绝对没问题。这地震撑死了也就是六七级，你俩放心吧。”
　　萧唯峥接着想起来住在老破小区的万雪萍。他赶紧给万雪萍打了个电话，结果发现电话网络彻底瘫痪了。
　　他带着私心主动建议萧建刚：“现在网络瘫痪，咱们就是重新回去上班也做不了什么。更何况随时都可能有余震，万一有人在咱们楼里受伤，还得算工伤。不如今天提前给大家放个假，也方便他们回去看看家人都怎么样了。”
　　萧建刚功成名就这么多年，已经过了要强迫全公司997的时代。他很大方地从善如流：“有道理。你们去喊一声吧。”
　　萧建刚着急去找李艺萌，萧唯凌想去看狄澜又不敢说，萧唯峥也暗戳戳想去看一眼万雪萍。还是萧唯峥先开口撒谎：“你觉得家里没事的话我先去工地看看。让小凌跟我一起吧。别有工人受伤之类的。”
　　儿子这么大了，这种事情应该有分寸。萧建刚点头：“你俩注意安全。”
　　哪有什么注意安全？俩人一脱离萧建刚的视线，立马兵分两路各干各的。
　　提前下班的公司应该不只毅刚地产一家。马路上坏了不少信号灯，车又多，横七竖八堵成了大停车场，俯瞰的话大概真的有灾难片里末世逃生的既视感。
　　萧唯峥再心急也不能飞过去，只能堵在马路上慢慢挪，十五分钟的路程活生生开了一个小时。
　　离万雪萍家小区还有一条街，萧唯峥就感觉到了不安：混乱的交通中混杂着几辆警车和救护车，都开着灯鸣着笛。小区远看像是刚刮过沙尘暴，尘土飞扬的。
　　见挤在车流里动不了，萧唯峥索性把车子停在了临街的商铺门口，走到万雪萍家。
　　小区外已经里三圈外三圈地戒严了，但就算不进去，萧唯峥都能看到里面倒了不止一幢楼。底框结构遇到地震本身就危险，这楼当年建的时候可能也没达到应有的抗震等级，加上这些年一些装修住户随便凿墙，破坏了整栋楼的承重，即使是整个小区最□□的楼，外墙上都有肉眼可见的大裂缝。里面的楼，有一座直接坐了屁股蹲，地下的框架散得歪七扭八，还有一座斜靠在了另一座楼上，把另一座楼也压出了一个诡异的倾角，看上去像是比萨斜塔。明明只有六七级的地震，在这里看像是汶川地震现场。
　　不断有搜救人员带着警犬进入现场，也不断有担架载着灰头土脸的伤员从小区出来。因为余震可能造成更多伤害，所有闲杂人等一概不许进入小区。
　　看到这种景象，萧唯峥觉得自己血都凉了。他一次次追着每一个出来的担架看，心一次次悬起又一次次落回肚子里。他甚至不知道是在担架上看到不成人形的万雪萍更可怕，还是迟迟看不到万雪萍更可怕。
　　一个多小时里萧唯峥也确实想过最好的可能性：万雪萍不在家。但是万雪萍离开毅刚地产之后，以她在临江建筑业的名声，很难这么快找到工作。而她在夜魅的工作时间是深夜，大早晨正是她应该还在熟睡的时候。
　　一个小时后电话信号恢复的时候，他已经给万雪萍的手机拨过五十七通电话，平均一分钟拨一次。
　　万雪萍接电话到算是迅速，似乎手机就在手边：“你怎么样了？”
　　“你在哪？”
　　电话拨通的时候两个人同时发问。
　　万雪萍先回答了萧唯峥的问题：“我在医院。”没容萧唯峥担心地打断她，她迅速接着说：“工地上的工人受伤了，我陪他们来医院办手续。今天医院人特别多，骨科超负荷，你不用过来添乱。约好的饭改天吧？”
　　萧唯峥简直觉得自己像重新活了一次，大大地松了口气：“你没受伤吧？”
　　万雪萍当时其实站在建筑物下，被一根震落的钢管砸了头。还好她有安全帽，只觉得脑袋懵懵的，有点恶心，一会儿大约是要去查查有没有脑震荡。她不太有所谓地说：“我没事。你呢？”
　　“我也没事。你们小区状况不太好，我估计你会有点财产损失。”
　　万雪萍摇摇头：“身外之物都不是大事儿。回头再说。那我先忙了啊。”
　　挂了萧唯峥的电话，万雪萍又给张岚打了个电话：“你人没事儿吧？”
　　张岚的声音带着哭腔：“咱们那栋楼歪了，现在不让进人。我爸妈还在家呢！”
　　万雪萍只能安慰她：“没彻底塌下来就不算最糟糕的情况。有人救援吗？”
　　张岚点头，也不管电话那边的万雪萍能不能看到。
　　万雪萍似乎意会了：“你千万不要冲动进现场。现在还有余震的可能，一切听救援人员调度。我在医院陪别人看病，等我这边好了联系你。”
　　正要挂电话，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万雪萍又说：“哦对，我一会儿给你发个微信联系人。他应该在小区附近，你有事儿可以找他帮忙。”挂了电话她把萧唯峥的联系方式发给了张岚。
　　发完微信万雪萍一看表，自己已经在急诊排了快一个小时的队。就在没受伤的万雪萍都觉得自己要在拥挤中窒息的时候，终于轮到了她搀着的工人。
　　工人大哥安全帽都没摘，穿着一件土哄哄的黑外套，右手手掌上扎着一根直径有三四厘米的钢管。钢管应该已经预处理过，左右都被剪短，伤口附近还松松裹着纱布。工人左手紧紧握着已经血肉模糊的右手的手腕，表情痛苦，闭着双眼，脸已经没了血色。
　　几个医生围着他的手看了半天，又让他尝试弯曲右手手指。一个女医生对万雪萍说：“钢管太粗了，这只手不一定能保得住。先去挂个骨科号，交钱去拍片子。”
　　伤员颤颤巍巍地问：“多少钱？
　　万雪萍的声音很镇定：“你不用关心钱，安心治病。只要医生说能保住这只手，钱不是问题。”
　　她一边说一边要来受伤的工人的身份证，迅速扫了一眼，看到他的名字叫张强。
　　万雪萍挂完号交完钱张强已经被工友扶到放射科门口。万雪萍拿着单据匆匆过跑到放射科的时候，张强已经进去了。
　　万雪萍平复了下跑得加速许多的心跳：“我用我的银行卡交了钱。回头再看报工伤医保之类的怎么做。暂时别担心这些了，人最重要。”
　　工友的眼神特别复杂：“你为啥帮他？你是甲方的驻场监理，工头都没来，甲方也没来，你为啥子愿意自己垫钱？”
　　万雪萍面无表情地说：“现在交通这么差，又没有电话信号，他们不是不想来，是来不了。我已经给他们发过短信了，他们看到了会来的。你放心吧，这是工伤，得有人负责。”
　　说话间张强已经扶着手腕从放射科出来，放射科医生说道：“片子拿到骨科。这种伤得赶快。”
　　万雪萍和工友拉着张强风风火火跑到骨科，把片子拿给医生。接诊的骨科医生看片子的时候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指着X光片上的手掌部分：“这么严重的贯通伤，手掌的骨头都碎成渣渣了，就算手术成功手掌功能也很难恢复。截肢最快，痛苦少，不会感染。手术的话成功率大概只有一半，预后效果不能保证。你们自己选。”
　　张强的第一反应是：“手术多少钱？”
　　医生冷冰冰地说：“先准备二十万，不够再加。”
　　万雪萍努力忽略掉张强痛苦的神情，面无表情地说：“保手吧。钱不是问题。功能能恢复一点是一点。有手总比没手强。”
　　张强咬咬牙：“太贵了……俺怕手没保住，钱……”
　　“别想那么多，尽人事，知天命。”
　　医生见万雪萍是个能主事儿的，倒也爽快：“那我们这准备手术，你赶紧去交钱办手续。”
　　万雪萍安抚性地给了张强一个眼神：“钱我出。你安心看病。”又转头对工友说：“需要签字的地方你先签了。地震完城区里的信号都花了这么久才恢复，非得等到通知他的家人肯定会耽误治疗。先别想着谁担责之类的，手最重要，其他都能以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