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韩北继

8、宴会2

　　太后看了一眼苏青瓶和安言，她自然不是傻子也看出了端倪。没想到这个苏青瓶还是记恨九十九了，这可如何是好。如果当众训斥她，怕是她会恨得更深。现在也只好让九十九乖乖听她的话出一下丑了。

　　“解忧，不妨你去表演个什么好让大家高兴一下。”太后对着九十九说。

　　九十九见那小太监没有想给自己酒的意思，又听到太后让自己去表演，心里实在烦闷的很。突然，一股甜甜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九十九一闻到这个气味顿时将所有事情抛在脑后了。

　　这是毒的味道。而且能如此香甜，一定是种特殊的毒。虽说上次喝了彩和草，但那个毒性对自己一点儿用都没有，根本不过瘾。若今日能喝到这个毒，也没枉自己等待那么久。

　　想到这里，她便起身走向前。

　　苏青瓶以为她要开始表演了，所以使了个眼色让一众小姐们鼓掌欢迎。小姐们一鼓掌，其他人自然也是随着鼓起掌来。

　　她这次就不信九十九能表演出什么东西来。一个平民还妄想骑到她的头上，简直是天方夜谭。

　　可谁知九十九并没有站在中间，而是顺着东麟渊的方向走了过去。

　　东麟渊见九十九走过来心里一惊。她过来干什么？难道自己看笑话的神态表现得太明显了？

　　为了不让她发现自己的用意，所以东麟渊抢先笑着说:“解忧公主是需要我协助你表演吗？”

　　谁知九十九根本就不是找他的，而是越过东麟渊在他身后的一位官员面前停下。

　　“把你的汤给我。”九十九伸出双手道。
　　这名大臣名为陈金元，是北阳国一个小县衙门的大人。他平时里张扬跋扈耀武扬威无恶不作。他仗着自己是县里唯一的官，不仅欺压百姓还强抢民女，只要是他喜欢的都要强行带走，即便是有夫家的也会杀了她们的丈夫然后强行纳入房中。

　　他的儿子陈元宝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整日泡在青楼。书也不读，字也不会写，只知道借着陈金元的名义大把花钱，年纪轻轻就已十二房小妾，比北清王的后宫还要多。

　　见到九十九站在自己面前，陈金元和陈元宝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平时他们俩老是炫耀自己和皇室关系有多好什么的，没想到现在堂堂一国公主站在自己面前竟然一句话都不敢说。

　　“快点儿把你的汤给我。”九十九有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

　　“是……是。”陈金元哆嗦着双手捧着自己的碗递了上去。

　　九十九接过汤碗问道:“你喝了没有？”

　　陈金元愣愣的点了点头。

　　九十九又环顾了他的周围。发现他也没有试毒的人。难道自己的话又说中了？没有安排试毒是真的想要下毒吗？

　　“解忧公主，这汤有何不妥吗？”东麟渊没有被无视的尴尬，他只觉得奇怪。

　　九十九不语点了点头。然后将碗里的汤倾洒到地上。

　　“解忧你这是干什么！”太后大声训斥着。

　　这个九十九果然好样的，一点儿都不给自己面子。明明自己都发话让她表演了，她到底清楚不清楚自己处在什么立场敢拒绝自己。

　　九十九把汤倒完后一脸惋惜。这汤虽有毒，可惜就算自己喝了也没有办法中毒，因为这汤只有男性喝了才会毒发。

　　“解忧？”北清王也疑惑地叫了一声。

　　就在这时，陈金元突然睁大双眼，面部狰狞。

　　“啊……啊！”

　　见到陈金元痛苦的倒在地上叫着，陈元宝一下子愣住了:“父亲，你这是怎么了？”

　　陈金元没有力气回答他，只能抽搐着。

　　只见他的双眼越睁越大，眼珠还向外鼓起。从他的鼻子耳朵嘴里都流出了黑色的血。

　　“父亲啊！”陈元宝趴在他父亲身上使劲摇晃着他大喊。

　　九十九只觉得这声音刺耳便说:“你还有空担心他？若你也喝了这汤，不出半个时辰也会像他一样。”

　　陈元宝一听吓了一跳。他慌忙起身大喊:“快来太医啊！快来太医啊！”

　　当然，没有人理他。没有北清王的命令哪个太医敢上前。

　　北清王也被这血腥的场面吓到:“这是怎么了？快来人去看看！”

　　太医们一听这话才连爬带跑的过去，可惜为时已晚。

　　这陈金元的眼角因为眼珠而撕裂到耳朵，那眼珠也在撕裂的同时被血给喷了出来。

　　他的一颗眼珠也连皮带肉不偏不斜的落入太后面前的眼里的碗里。

　　“啊！！”太后被吓得大惊失色连连大叫。

　　她屁股尿流的往后爬，脸色苍白至极。

　　由太后起的头，全场女眷大人们都一同尖叫起来。他们都跌跌撞撞地朝门外跑去，仿佛大厅内有什么凶猛野兽要袭击他们一样。

　　“有刺客啊！放我出去！”

　　门外的侍卫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没有陛下和太后的命令谁也不许出这个大厅。所以他们只好奋力阻拦。

　　原本温文尔雅的公子们也不顾自己的形象了，他们和侍卫争得面红耳赤，衣衫不整，头发散乱。至于那些小姐们更是卖力，有些竟直接抓着前面公子们的衣服爬了上去。

　　试毒的宫女们都惊恐的大哭，她们可都是喝了那汤的人啊！

　　此时还淡定从容的只有九十九、墨凉洛、东麟渊和西阁裳了。北清王虽然也在座位上坐着，可双腿却吓得完全瘫软动弹不得。

　　解愁直接扑倒了朝迟王妃的怀里，她一边哭一边说:“母亲我好怕啊！”

　　朝迟王妃也是面色惨白，但不同于太后，她还是保持着一份冷静安慰解愁。
　　原本还想看好戏的苏青瓶和安言也相拥着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至于那陈元宝早就昏过去了。

　　“都给我闭嘴。”

　　一个声音瞬间穿透全场。这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任何人都听见。而听见的人也都立即不吭声了。

　　因为说话的人是墨凉洛，没有一个人敢无视他，不听他的。即使是在这种生死关头的时刻。

　　北清王终于缓过神来，他爬到墨凉洛身边大喊:“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了！”

　　“回……回陛下，”韩太医一边颤抖着一边说，“这个人……他死了。”

　　此话一出，众人又开始骚动起来。
　　“怎么死的？”

　　“这……我也不清楚。我从来没有看过这种症状。”韩太医羞愧的低下了头。

　　没有什么比承认自己见识浅薄而更无地自容地了。

　　一旁冷静的西阁裳开口:“能否让我去看一下？”

　　北清王赶紧回了挥手让他过去。西月国人崇尚医学，就算是路边的小孩儿都对医术略通一二，更何况是西月国大皇子。

　　西阁裳优雅的起身走近那惨不忍睹的尸体，只是看了一眼便道:“此人是中毒而亡，普通的医术当然看不出来端倪。”

　　“中毒？这……。”北清王一听不是刺客心也安了下来。因为自己刚刚没有喝那个汤，所以他也不担心了。

　　东麟渊一边看着陈金元的尸体，一边叹息，这死状可真是惨。眼睛不仅掉了还连着脑袋里面的东西。到底是谁这么恨他。

　　西阁裳蹲下来细细查看: “不过我虽然知道他是中毒却没有办法得知是什么毒。得把血液采集带回西月国才行。”

　　九十九看热闹看的莫名其妙，只是死了一个人而已，何必如此大惊小怪。于是她便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看了一眼摆在面前的汤，带着汤里有对自己有效的毒的期待一口一口喝了下去。

　　解愁这才想起来自己把九十九忘了，所以才抬头看去。没想到这九十九竟然在喝那毒汤。

　　“皇姐姐！你这是干嘛！”

　　众人顺着解愁的声音看去时，九十九也正好喝完了最后一口。

　　“喝汤。”九十九舔了舔嘴唇，一种有意未尽的感觉。

　　别说，这汤还挺好喝的。

　　墨凉洛瞄了一眼九十九心里默想:“这丫头心还真大，这种情况下还吃的下东西。而且还是有毒的汤。”

　　“九十九大人，你为什么喝了？我还没找到是哪种毒，还没配解药啊！”西阁裳箭步冲到九十九面前大声质问。他甚至都忘了该称呼九十九为解忧公主。

　　他突然吼那么大声，九十九烦得要死:“汤还没喝死就被你吵死了。”

　　“可是你也不能……。”

　　“这汤我喝死不了。”九十九打断他的话。

　　她又低头用筷子翻翻还有什么能吃的。

　　西阁裳这才醒悟过来。九十九是什么人？那可是西月国第一毒师，连自己父皇都比不过的人。就论对毒的了解，她的师兄九十八也就是天下第一毒教教主估计也差她几分。这一时情急他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想到这里，西阁裳一下子化身乖巧的模样伏在九十九身边虚心的问:“九十九大人可是清楚这是何毒？”

　　见西阁裳一下子离自己这么近，九十九习惯性的往墨凉洛那里靠了一下。没想到的是，她这一个小小的举动竟让墨凉洛心头一颤。这丫头也有怕的时候？墨凉洛也不知怎么的一下子伸出大手揽住九十九，让九十九娇小的身体完全埋进自己怀里。

　　一时间所有人竟然都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是什么情况？墨凉洛为什么突然抱住九十九了？话说他居然主动碰了别人，居然还是个女人！这真是前所未有过的啊！

　　“……。”九十九也是一愣，她觉得墨凉洛可能是认为西阁裳会对他做出什么所以拿自己当挡箭牌吧。像他如此精明的男人，自然不会让自己受一点儿伤害，即使是拿自己名义上的侄女挡刀。

　　就这样两人各自误会，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这是阳毒。”九十九回答了西阁裳的问题。

　　西阁裳此时还没从墨凉洛的动作缓过神来，顺口说了一句:“什么？”

　　“阳毒，”九十九又重复了一遍，“此毒只有男性才会毒发，对女人没什么用。”

　　“哦哦，阳毒啊，”西阁裳后知后觉的说，他想了一下好像还从未听过此毒，“阳毒是哪种毒？”

　　“顾名思义，壮阳的毒。食此毒者会在一瞬间阳气过旺导致血液逆流，从而冲破头颅死状惨烈。但也不是全部的男性都必定毒发，那些未经男女之事的男性就不会毒发。就算误食，第二天也会排泄出来。与此对应的是阴毒，阴毒只会让经历了男女之事的女性毒发。不过这汤里并无此毒。”

　　那些女眷宫女们听后，这才安心下来。

　　“天下还有这种毒？”

　　“天下无奇不有，何况这只是毒而已。”九十九轻描淡写的说。

　　她可是经历过比这种事情更加离奇的，比如自己幼年时从烧了三天三夜的乱葬岗里爬出来。又比如现在身中十年无解之毒，身体早就变得百毒不侵。

　　北清王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这九十九还懂毒？

　　“那此毒可有解药？”西阁裳像好奇宝宝一样。

　　“无解。”

　　短短两个字一出令在场不小心喝了这汤的人哭了起来。

　　“虽无解但只要及时将胃里的东西吐出来便可。”

　　一听九十九的这句话，那些人又重燃了希望。他们也顾不上什么体面什么皇威了，都开始干呕起来。

　　场面一度可笑起来。大概谁也想不到平时那些耀武扬威的在死亡面前一样微不足道。

　　“那你，那你为何不早告诉我父亲……。”

　　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

　　这声音正是陈元宝的。他也不知道从何时清醒过来的。

　　“既然有人想杀他，就说明他该死。我自然没有要救的道理。”九十九说的坦坦荡荡。

　　“你个贱人！”陈元宝突然跳起来一个箭步冲到九十九面前想抓住她的头发。
　　可他却忘了九十九还在墨凉洛的怀里。墨凉洛见他想动粗，就只用一只手将他按倒在桌子上。

　　“放开我，我要杀了这个贱人，她杀了我父亲，就是她！”陈元宝撕心裂肺的吼着，可任凭他如何挣扎也逃脱不了墨凉洛的控制。所以他只好骂着九十九。

　　此时全场只回荡着他的谩骂声。解愁很想替九十九辩解，可奈何朝迟王妃死死的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开口。

　　那些当初认为九十九是解忧的人，认为九十九是自己亲人的人，此时没一个替她说话。

　　九十九从墨凉洛怀里出来突然笑了笑了，笑的凄凉无比。

　　北清王、太后、朝迟王妃包括墨凉洛都呆呆的看着她，仿佛看见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她一袭深蓝色罗裙，长发微微凌乱，唯有那只凤钗依旧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清晨皇后？”

　　不知道是谁在人群中轻轻说了这样一句话。只是这一句就勾起了所有人的记忆。

　　九十九的这身朴素淡雅的着装和那标志性的凤钗，不正和已故的先皇后北清晨一模一样吗？

　　“你可知你父亲为何死的如此之惨吗？”九十九如同俯视蝼蚁一般着陈元宝。

　　“你说为何！”

　　“此毒出自南云国。南云国前朝有一皇帝天生性淫，后宫的女人从自己的嫂子
　　到自己弟妹，甚至先皇的妃子都在其中。他为了自己的淫邪之意肆意屠杀生灵，甚至下令将全南云国俊秀的男子全部处以绞刑。后来，这皇帝就死了，死在自己正在宠幸的女人身上。是那个女人为了给自己已故的丈夫报仇而下的手。虽然我说毒发者必定是经历过男女之事的男性。但倘若那男性只深爱一人且只有过一个女人。那么这毒就不会发作。若是那男性贪图□□，则立即生效。阳毒是男性有多少女人，它就会多快发作。换句话说，被下此毒者必定是邪淫之人。”

　　说到这里九十九停下了，他她用一只脚用力踩在陈元宝头上，大声质问:“你现在可知你父亲为何死的如此之惨了吗？”

　　陈元宝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他心里十分清楚自己和父亲都干过什么好事。此事定是有人想报复才下此毒手。

　　“曾经有人教导过我，人一生只求一心一意只爱一人。若是爱上的人是个贪淫无道，为非作歹没有半句真话的小人，那就趁自己追随他之前先杀了他。宁可一生不嫁也绝不留他活口。”九十九轻蔑的冷笑着，“可世间再也没人能做到了。”

　　九十九的一席话令所有人都安静了。她将脚从陈元宝头上挪开，留下了最后一句话便离开了。

　　“那人还教导过我，中此毒者必定该死。希望公子也不要中此毒为好。”

　　九十九走的坦然不迫。人们不自觉的为她分开了一条道路。

　　北清王只觉得回到了20年前，那时也是同样的光景。

　　即使清晨皇后被利剑所伤，脚步也毫不犹豫。明明侍卫可以一举将她拿下，可还是为她让开了一条道路。

　　出了会场，九十九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正准备回去睡觉时，又见到了那一抹浅色的身影。

　　是来会场时见到的宫女吗？

　　那宫女对着九十九弯腰行礼，虽看起来毫不起眼，但身上那种释然与坚毅还是隐藏不住。

　　是这人下的阳毒吗？她为何如此仇恨陈金元呢？她又有怎样的故事呢？这些九十九都不想知道。

　　“你。”九十九对着那宫女喊到。

　　“是。”

　　“寻几瓶好酒过来。”

　　宫女疑惑了一下。

　　“我今日请你喝酒。”

　　宫女抬头，是一张秀丽的脸。

　　“奴婢遵命！”宫女说完笑着便去寻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