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韩北继

17、四毒

　　见墨凉洛不吭声了。夏子舟又和九十九异口同声的说:
　　“你怎么还不滚（走）。”
　　“……我告辞了。”墨凉洛无奈的看着他们然后起身消失在了石阶上。
　　墨凉洛一走，地牢瞬间又安静了。九十九看着夏子舟，夏子舟也看着九十九。
　　九十九越是看夏子舟越是觉得他这个人很奇怪，就和当初墨凉洛给她的感觉一样。说不说话就一句没说，一开口就发现对方和自己很像。不同的是，和墨凉洛主动开口的是九十九，和九十九主动开口的是夏子舟。
　　她拗不过墨凉洛，他拗不过九十九。
　　“你的病……，不你中毒多久了？”九十九轻声问。
　　夏子舟看她突然很老实的模样说:“你不是不知道吗？”
　　“要是我不知道你现在早就死。”
　　“呵，你以为你真的能杀的了我？明明只是个小丫头。”
　　“我杀不了你，可是能激发你体内的毒，让你生不如死。”
　　他们都带着诡异的笑容看着对方，在他们两个之间有种说不出的奇妙气氛。
　　“十年了。”
　　是夏子舟先败阵下来。
　　“不可能。”
　　九十九果断的说。
　　“为什么？”
　　“……。你了解你中的是什么毒吗？”
　　夏子舟垂下眼眸，他把自己的手搭在手腕上说:“噬寒毒。”
　　“你中毒的症状呢。”
　　“浑身阴冷，尤其是夜晚冷的我睡不着觉。每年都会有一次大发作，我必须泡入滚烫的开水才能缓解。”
　　九十九笑了笑，夏子舟看着她的笑容总觉得她在看不起自己。也不知道她这个傲慢的个性到底像谁。
　　“你那不是噬寒毒，是通寒毒。”
　　夏子舟愣了愣，这怎么可能？因为这可是十年前北清晨亲自为自己看的。而且这十年以来他也找了许多其他的毒师看过，没一个说不是噬寒毒的。
　　“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夏子舟点了点头。
　　“因为得了噬寒毒的人根本活不到十年。”
　　“……。”夏子舟无言。他虽懂毒，可他懂的毒全都是常见的，稀有的也懂一些，但像这种慢性的毒他完全不了解。所以他无法反驳九十九。
　　“全天下有四种毒是最为厉害的。噬热毒，噬寒毒，通热毒和通寒毒。他们的名字相近，所中毒的特性也差不多。噬热毒与噬寒毒中毒之人被气温天气所影响，他们会从由外向内感到的炎热或寒冷。缓解的方法可以通过浸泡冷水和热水。但却有个致命的缺陷就是自身的皮肤能感受到冷水和热水的温度，从而引发冻伤和烫伤。我看你细皮嫩肉的，怎么也不像被烫伤过的人。”
　　九十九看着夏子舟白净的手腕说道。
　　夏子舟有些惊讶，如果真如九十九所说的那样，那自己一直被骗着吗？
　　看着夏子舟没有回答，九十九起身继续说:“通热毒与通寒毒则相反，中毒之人会由内至外的感到炎热或寒冷，治疗的办法同样也是泡在冷水和热水里，只不过不同的是他们体内的温度异于常人，所以感受不到水的温度。自然皮肤不会被烫伤和冻伤，但必须要泡够足足二十天才可出来，不然□□就会自己开始烧伤和冻伤。”
　　“我确实感受不到水的温度，也确实如你所说泡了二十天，”夏子舟思索着说，“可你为什么听了我说的十年就立马否定我不是得了噬寒毒？”
　　“……因为我刚才说了得了噬寒毒的人活不到十年。”
　　夏子舟皱着眉头，他的面色更加冷峻了一些。
　　“你刚刚也应该察觉到了，我的脉象与你的几乎一样，这是因为这四种毒的脉象非常相似，就算是毒教宗师也有看错的时候。所以为你诊疗的人大概也弄错了吧。”
　　“那得了通寒毒的人能活多久？”
　　“只要没有意外伤害，就可以一直活着。”
　　“这又是为何？那使人中这通寒毒和通热毒又有什么意义？反正也杀死不了对方。”
　　“噬热毒和噬寒毒毒发的时候即使没有泡水也是可以忍耐过去的，但十年之后必定会死。通寒毒和通热毒毒发时必须要泡水，如果不泡或者泡的时间不够那身体就会被烧伤冻伤从而导致死亡。前者是一定会死，后者是生不如死。”
　　夏子舟听后低下了头。他突然想起来北清晨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
　　“子舟，无论以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一定要在毒发的时候在热水里泡够二十天。一定要！”
　　刚开始夏子舟还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只不过这是北清晨交代自己的最后一件事，所以他即使被关在这里也会让墨凉洛帮助自己出来。听完九十九的话后，他现在全都明白了。但北清晨为什么要骗自己？还特意说了一个相似的毒来骗自己。
　　“你呢？你又是得了哪一种？”
　　过了许久，夏子舟问道。
　　“不是一种。”九十九淡淡的开口，“我四种都中了。”
　　夏子舟不语，只是突然红了眼眶，他拉起九十九的双手，放在自己的大手里仔细抚摸着。
　　“你这是在同情我吗？”九十九看着夏子舟的举动没有拒绝。她只是觉得夏子舟的手心里厚厚的茧子很温暖，让她很安心。
　　“我哪有资格同情你。我只是害怕你会突然从我面前消失。”夏子舟看着九十九的小手，眼神里有着从未有过的自责与温柔。
　　良久，夏子舟终于安抚好了自己的情绪。他不能现在就认了九十九。
　　“这四种毒可有治疗的方法？”他轻声问道。
　　“基本无解，不过……。”
　　“不过什么？”
　　“传闻有一种解决方法。”
　　夏子舟一听这话振作了起来:“也就是说可以解你的毒！”
　　九十九点点头:“但是只是传闻，还从来没有人……，不，应该是没有人能活着去验证它。”
　　“到底是什么方法？”
　　“养解毒人。”
　　夏子舟心里一惊，养解毒人？他曾听北清晨说过，解毒人是专门为中毒人而活的。只要中毒人的毒一解，就会立刻杀了解毒人，是一种手段极其残忍的治疗方法。说白了，解毒人只是个替死鬼而已。
　　“养的方法很简单，只要让那人服下与自己所中的相反的毒，养个五年再饮下他的鲜血便可。但并不是随便喝下就行，如果解毒人服用了云天散，那么中毒人饮过血后即刻痊愈。如果没有服用，那只能维持中毒人的生命。噬热毒和噬寒毒只要饮用了鲜血即使没有云天散就算过了十年也能继续活着，就是身体性能不如从前而已。”
　　“那解毒人解过毒后就只能等死吗？”
　　“不，解毒人只要喝了中毒人的鲜血也有同样的效果。换句话说，解毒人与中毒人是互相依存的。但中毒人的毒一旦解开，解毒人的性命就不能保证了。毕竟，这天下只有一份云天散。”
　　云天散的情报还是西阁裳之前透露的，但九十九一向心大，就算说给夏子舟听也无妨。
　　“为何中毒人不能找其他的中毒人互相解毒？”
　　“可以找的，不过解毒人必须要有一颗纯洁的心灵，且没有沾染不干净的东西，不然血液的效果会不好的。具体什么原理我也不清楚，总之是这样流传出来的。而且你认为中了这四种毒的任意一种的人会有纯洁的心灵吗？”
　　是啊，这四种毒可是全天下最狠的毒。先不说每天都要忍受炽热或寒冷，而且每次发作都可能有性命危险。中毒之人是得做过何等伤天害理之事才会被人施了此毒啊。想想就知道中毒的人一定不是什么善类。
　　“你中了四种毒，那也需要解毒人中四种毒吗？”
　　“……。”九十九沉默没有回答。
　　其实她也不知道怎么解。毕竟从未有过她这种例子的人。若是西月国的西平王兴许知道一些。好歹他也是医毒大国的皇帝，西月国的书库里有不少连九十九的师兄九十八都不知道的东西呢。
　　而且她的症状很是诡异。第一是每年会毒发四次且都要浸泡冷水或热水十天才会缓解而且身体能感受到冷水却感受不到热水；第二是不能碰酒精，一旦碰了就会激发体内的毒从而止不住的吐血，虽然九十九不讨厌因为中毒而吐血的感觉，再说只要休息一下就好了；第三则是身体变成百毒不侵的体质。当然中毒的症状还是会出现的，比如喝了彩和草面部会变形，但过一会就会恢复了。
　　第一条还好，不用在水里泡那么长时间了，可第二第三就让九十九很难受了。
　　九十九嗜酒如命，她进宫以前除了做毒下毒以外最喜欢干的事就是喝酒。可现在一喝酒就吐血，尤其是在宫里，让别人瞧见了还以为她得了什么怪病。还有变得百毒不侵会让九十九失去享受中毒的感觉，这让她活得更没意思了。
　　见九十九表情古怪的不吭声，夏子舟又开口:“那你能活多久？十年还是……。”
　　“不知道。但既然噬热毒和噬寒毒都在，那就以十年为准好了。”
　　“那你还剩几年？”
　　“不到两年。”
　　夏子舟握着九十九的双手又紧了一些，他墨色的双眸还是那么深邃，他的眸里倒映着九十九的身影。
　　他好像是看着九十九，但是更像看着别人一样。就连他温柔的话语都好似不是说给九十九听的。
　　“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九十九愣了一下，随即勾唇笑道:
　　“我不会对你一心一意。”
　　“无妨，我对你一心一意就好。”看着九十九明媚的笑容，夏子舟脱口而出了这句话。
　　“……，”九十九突然嫌弃起来，她抽开自己的手义正言辞的说，“你是有妇之夫，应该对你的妻子一心一意，再说你都这么老了，还想老牛吃嫩草？”
　　……。这丫头在说什么？他说的一心一意不是这个意思啊。她这么自恋到底是随谁啊。还有，自己真的很老吗？
　　被自己的女儿这么说，夏子舟一时心痛到不能自已，他摸摸自己的脸，虽然他快四十了，但他天生没有皱纹啊，看着还像是二十多岁啊。
　　夏子舟此时一副老父亲的姿态倒是和之前高冷沉默的模样完全不同。若北清晨现在还活着，怕是早就笑疯了。毕竟夏子舟的这个样子全天下只有北清晨和九十九知道。
　　一旁的石阶，玄色的身影隐藏了气息躲在那里。
　　九十九和夏子舟一个光顾着嫌弃，一个光顾着伤心，他们俩都没发现那个身影听完了他们全部的对话。
　　墨凉洛的眸子飘忽不定，可完全没有那两人那么悠哉。他转身走上台阶，心里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只是他现在的背影看上去十分可怜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