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韩北继

14、朝迟王

　　看着九十九的笑容，西阁裳觉得这笑容里有着些许轻蔑的意味。他默默咽了口口水还是问了出来:“……请问梅寒毒是什么？”
　　九十九就知道他不知道。明明是以医术和毒术为闻名的西月国的大皇子，可却是无知至极。
　　在心里嘲讽完西阁裳，九十九便开口回答:“那是一种绝对不会被人发现的毒，且中毒之人会从心脏处开始开始麻痹冰冻，随后蔓延全身，直到血液都冰冷。”
　　“绝对不会被人发现？”
　　“此毒来自西月国，是西月国三大禁毒之一。你也一定见过此毒，只不过没发现那是毒而已。”
　　西阁裳一听这话便开始努力回忆自己在西月国的情景。可是无论他怎么回忆，都没有觉得遗漏什么毒。
　　怎么当他困惑不已的时候，九十九对着北清王说:“借我几具尸体可好。”
　　北清王其实一点儿也不想在看见那些尸体，但九十九得话都说出口了，他也只好回了挥手命人抬了几具也进来。
　　看着眼前的尸体，九十九走到大厅外的一棵树前，她想伸手扯树枝，可奈何身高不够。不知怎么的，她竟又想起来墨凉洛。无奈之下，九十九只好用轻功一跃而起扯下树枝。
　　芙蓉妃看见了立刻心痛的说:“你这是干什么？那可是从西月国运来的寒天梅啊！整个北阳国也只有本宫这里的一棵！”
　　“所以我才要找它。”
　　九十九淡然的说。
　　现在正值伏天，可这寒天梅却盛开的美丽极了。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场景。西月国的寒天梅都有这样的特点，就是不管身处怎样的严寒酷暑都可以肆无忌惮的开放。至于它为何会开放，就连西月国的人都搞不清楚。不过他们认为这是神明的恩赐，所以就把这夏天也能开放的寒天梅奉为国花。
　　可原本来开的灿烂的寒天梅一经九十九折断，九十九手里的梅花断枝便立马合上变成了花苞。
　　西阁裳惊讶不已，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寒天梅没有开放的样子。
　　“九十九公主，你拿这梅花有什么用？”东麟渊问道。
　　九十九没有回答他，只是掏出了腰间藏起来的匕首，然后毫不犹豫的朝面前的一具尸体刺去。
　　“啊！”见那尸体的血沫飞溅了出来，皇后和芙蓉妃不自觉的尖叫一声。
　　北清王皱着眉头，这两个女人关键时候什么用场也派不上，现在倒在这里吵闹的要死。
　　皇后和芙蓉妃看到北清王明显的不耐烦，她们俩只能委屈的不在吭声。正常女人见着血淋淋的场景都会尖叫的好吧，反倒是这九十九，太后和朝迟王妃不正常才对。
　　九十九取了几滴那具尸体的血液滴到寒天梅的花苞上，没找到那花苞瞬间又开放了起来。
　　北清王惊讶不已，就在他想起身上前看看这奇妙的花儿的时候，那寒天梅的花朵又合上了。
　　“这是？”
　　“寒天梅喜凉，而这尸体的毒血如同冰水一般寒凉。这花苞淋到寒凉的血，自然会开放。待他们把血吸收干净，也就合上了。”
　　九十九又滴了几滴血在花苞上，那花苞果然再一次开放。只不过那血被花朵吸收干净后，又合上了。
　　西阁裳虽亲眼所见，可还是不相信:“我的寝宫就种了数棵寒天梅，我幼年也有把寒天梅折断把玩的情况，可为什么那时的寒天梅没有变成花苞？”
　　“你们西月国一年四季都是寒冬，怎么会知道寒天梅在夏天的情况？”
　　“就算如此，可为什么芙蓉宫的这棵寒天梅还在盛开呢？”
　　“因为土壤不同。”
　　“土壤？”
　　九十九点点头，她看向芙蓉妃:“请问寒天梅移植到这里时是带着土壤一起移过来的吗？”
　　芙蓉妃回想了一下:“经你这么一说，确实是带着土壤一起过来的。”
　　“那请给我两个装着普通土壤的花盆，我这就让这寒天梅在屋子里也能盛开。”
　　芙蓉妃一听大喜，她十分喜爱寒天梅的花色，也想过把寒天梅放到宫里观赏，可无奈与寒天梅的树干粗大，她的寝宫里无论如何也放不下。今日一听九十九这样说，顿时有种完成了心愿的感觉。
　　她起身亲自去找了一些上等的泥土过来:“这是本宫早就准备好的，这泥土肥沃不说还是很珍贵的红土呢，还有……。”
　　九十九不听她说完直接夺过她手里的花盆放在地上。
　　芙蓉妃顿时有些尴尬，她强颜欢笑的说:“本宫可是好生期待呢，就拜托你了解忧。”
　　皇后在心里偷笑，可她表面还是装作平静:“妹妹，你快过来吧，省的影响了解忧发挥。”
　　芙蓉妃勾了勾嘴角，然后坐了回去。
　　如果今天九十九没有给她成功种出来寒天梅，她就一定想办法料理了她。
　　九十九将手中的几根断枝分别插到花盆里，那花苞依旧是花苞，没有变化。
　　“给我找点冰水来。”
　　九十九对北清王身边的李公公说。
　　李公公一听就不开心了，这九十九有什么资格命令自己，怕是她不知道自己是北清王的贴身公公，只有北清王才能对自己下令。
　　想到这里，李公公便当做没有听见一样没有行动。
　　北清王很想看看这寒天梅怎样才能开花。这可是连西月国大皇子都不知道的事情啊。如果让九十九给破解出来了，岂不自己和北阳国很有面子。
　　“怎么还不去！”北清王瞪着李公公说。
　　“是是。”李公公被吓了一跳，他赶紧跑着出去了。
　　李公公回来的很快，他哆嗦着双手把冰水给九十九。
　　九十九接过冰水先是将冰水浇到一个花盆里面，那寒天梅淋了冰水也没有开花的迹象。
　　九十九换到另一盆花，她看了一眼还在身后的李公公，一把抓住他的手。
　　李公公想挣脱开，可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九十九的手。不，是没有力气挣脱开，因为九十九按住了他的穴位让他没有力气了。
　　“公主……，您这是干什么？”
　　九十九不理睬李公公的一脸惊恐，她拿起匕首在李公公的衣服上蹭了蹭，把匕首上的毒血给擦干净了后直接将李公公的手指割烂。
　　李公公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就见自己的血流了下来，一时情急竟大哭起来。
　　这情景着实诡异，一个中年油腻老太监被一个小姑娘吓得“哇哇”大哭。
　　九十九也不管那李公公如何鬼哭狼嚎，她自顾自的将李公公的血滴到那盆花上。
　　那花依旧没开。
　　“寒天梅遇冰水和普通人的血都不会开花。”
　　九十九说完后取了尸体的毒血淋到泥土上，那寒天梅这时才像刚才那样绽放开来。
　　“这是什么意思？”西阁裳走近那两盆开花的寒天梅。
　　“我说了，这是一种不会被发现的毒。你见过，只不过不知道而已。”
　　话音一落，西阁裳突然想到了什么猛的后退:“你是说……。”
　　“没错。寒天梅喜凉更喜血腥，而梅寒毒就是出自这里。只有用带有梅寒毒的血液灌溉，它才会开放。这也是为什么不管它身处何地，只要带着混合了毒血的泥土，就不会凋谢。”
　　“那，那岂不是我的寝宫……，不，整个西月国的寒天梅都是如此！”
　　“正是。有人为了培育寒天梅，故意使人中梅寒毒，以此来获得优质的寒天梅。因为过于惨无人道，所以西月国早就禁了此毒。”
　　西阁裳此时感觉世界都崩塌了。他从小就非常喜爱寒天梅，甚至让父皇种了一院子给他。没想到这些寒天梅都是用人血养出来的。一时间，他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你知道为什么你以前折断寒天梅，寒天梅也不会变成花苞吗？那是因为你的寝宫充满了血腥的味道，再加上西月国的寒气大，它自然不会那么快就变成花苞。”九十九在一旁接着说。
　　东麟渊也是很震惊:“没想到西月国还有这样的秘密。”
　　九十九瞄了一眼东麟渊，他们东辰国的秘密也不少，不知到时东麟渊知道了还会如此坦然吗。
　　太后一直都沉默不语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这几日就是苏青瓶发病的日子了。如果九十九真的那么精通毒术，一定会发现端倪。她绝对不可以被人发现那个秘密。
　　“北清王，虽然这九十九说的头头是道，但只听她的一面之词也说服不了大家。不如把九十九先关起来，等到西阁裳殿下向西月国证实了这件事情再说也不迟。如果九十九真的是自己或者派人刺杀你的凶手，把她关起来也是以防万一的。”
　　北清王听完后犹豫了。他知道九十九是不会说谎的人。
　　九十九见他左右为难的样子，开口道:“我说了，把我随意处置了便可。”
　　北清王看着九十九纯净的眸子，点点头:“把她和那个人关在一起，本王相信只要有那个人在谁也不敢有什么动作。”
　　领头侍卫听领便带着九十九下去了。
　　朝迟王妃的眼睛里一瞬间闪过了什么光芒，可她又思索了一会儿，把光芒压了下去。
　　“忧儿！”朝迟王妃对着九十九的背影大喊，“我会去看你的！”
　　九十九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她只是一步步走着。太后和朝迟王妃都不对劲，这刺杀北清王的人莫非就在她们两人之中？
　　也许是九十九思考的太认真了，连在屋顶上看着自己的墨凉洛都没发现。
　　领头侍卫带着九十九东转西转的，越走越深。九十九反正也不认路，就跟着领头侍卫东拐西拐，他们最后走到了皇宫的最北边。皇宫的北边有一扇破旧的大门，大门是木质的，却因为潮湿而长满苔藓。
　　“就是这里。”领头侍卫说。
　　九十九抬头看着这道大门，不知为何心里喜欢的很。虽然被青苔覆盖，但还是能隐隐约约看见大门上的花纹。这花纹已经有些历史了，九十九只记得书上有写古时候的帝王都会用这种花纹来装饰宫殿。
　　领头侍卫将手里的灯笼递给九十九:“从这里进去走到头就是了 。”
　　“你不进去？”
　　“……我没资格。”领头侍卫也不顾九十九的疑问，他把灯笼往地上一扔便飞快的跑开了。
　　这态度和去抓自己差的有点多啊。难道这门后有什么恐怖的东西？
　　九十九捡起灯笼，又照了照大门。忽然，她发现大门的上面有块破旧的牌匾，前面刻着静默阁三个字。
　　静默阁？好生寂寞的名字啊。九十九这么想着。
　　她推开大门，本以为门里会是大厅之类的东西，没想到直接是向下下的石阶。九十九用灯笼照着走了进去，大门则自己悄悄关住了。
　　九十九一只手扶着墙壁，这墙壁冰凉，但上挂有些许的水珠，看来这静默阁里面是有温度的。九十九在冰山湖里泡了十天，虽为了解毒，可却对寒冷有了心理阴影，她一点也不希望自己要待的地方冷冷冰冰。
　　听北清王说让自己和“那个人”关在一起。“那个人”是谁？难道这地牢里还有其他人在吗？
　　也不知这究竟地牢有多深，总之九十九走了好久才到走完台阶。
　　这台阶是用普通的白石堆的，不过台阶下面则是漂亮的青花石。正当九十九想拐弯的时候，一阵琴声顿时让她僵在原地。
　　这琴声婉转凄凉，再配上这地牢的模样居然十分贴合。
　　突然，地牢里面亮了起来。剧烈的光线让九十九一瞬间承受不住。她只好闭上眼睛等眼睛恢复。
　　九十九本以为“那个人”会发现自己，可没想到那琴声不仅没有停止，反而更大了。
　　九十九恢复视线后抬头向弹琴的人看去，而那人正好也在看自己。
　　眼前的人目光深邃，墨色的眸子纯净明亮。他的五官如刀削一般挺立完美。
　　此人身着一袭白色长袍，三千墨发慵懒的系着，实在是犹如神仙下凡一般优雅。
　　九十九看着他发呆，那人也看着九十九，眼眸里不知道在闪烁什么。
　　自从来皇家狩猎场到现在，九十九就失神过了三次。一次是因为墨凉洛，一次是因为解愁，还有一次就是为了这个人。
　　也许，是这曲子真的把九十九感染了，又或者是九十九根本忘记自己想要干什么。总之她没有去打扰他。
　　白衣男人的目光始终盯着九十九，他看着九十九一身深蓝色的衣裙，琴音有些乱了起来。好在九十九不是个优雅的人，她听不懂琴，不然她一定会发现他的失常的。
　　一曲毕，男人从琴前起身坐到了自己的书桌前。他从茶壶里倒出两杯茶来，一杯自己轻抿了一口，另一杯则推到对面。
　　九十九发现他好像有意让自己坐过去，于是她便真的毫无戒心的坐过去了。
　　就算她真的有戒心也无济于事。因为他们两个都处在一个密封的空间，而是双方都不知道各自的武功深浅，所以也不敢轻举妄动。
　　两人就这样互相对视着，谁也没有先出声，但九十九也不觉得尴尬。她反而有一种许久未见的老友突然见面，虽两两无言但好像又知道对方想说什么。
　　最后，是九十九先移开了视线。她观察着这个地牢的布置。
　　这个地牢意外的简单，虽然面积很大，但也只有一个四角书桌，一台古琴，一个草床而已。这点倒和九十九的寝宫很像。她的寝宫里也只有一张床，一个书架和一张制药台而已。
　　这个地牢没有丝毫生活痕迹，这让九十九不禁心里疑惑起来。再加上这个人穿着体面，干净，哪里像是被关地牢的人？
　　九十九喝完茶便毫不客气的坐到那张草床上。男人看着九十九如此随意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
　　这种毫不顾忌别人的小丫头还真不多见。
　　男人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于是挨着九十九也坐在草床上。
　　九十九盯着这个男人，他怎么坐到自己旁边了？一点都不管自己介不介意吗？这种不懂礼貌的大人还真是不多见啊。九十九叹了口气这样想着。
　　他们就这样坐在这里各忙各的，谁也没有搭理谁。他们就好像在比赛一样谁先开口谁就输了一样。
　　突然，有脚步声传来。九十九丝毫不在意，反正多半也是来找自己的。那个男人好像更是不在意一样把玩着手里的玉佩。
　　“母亲……，这里的地好滑啊。”
　　“你慢点，别摔了。”
　　这两人的声音九十九是再熟悉不过的了。朝迟王妃说了自己会来看九十九的，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她居然把解愁也带来了。
　　解愁下到最后一个台阶便看见了九十九，她兴奋的朝九十九跑来。但当她看见九十九身旁的男人时，明显收敛了几分。
　　“父……父亲好。”解愁小声地向这个男人打招呼。
　　九十九一下就惊到了。解愁叫他什么？父亲？这么说，这人不就是那个朝迟王了吗？
　　听见解愁给自己打招呼，朝迟王也没有回应，他依旧自顾自的看着手中的玉佩。
　　解愁好像习惯了他这副冷冰冰的模样，于是悄悄跑过去拉住九十九，想和她到角落里说悄悄话。
　　九十九也跟着要起身。可谁知就在这时，朝迟王一把拉住九十九的手又把九十九拽了回来。
　　……他这是突然干什么？
　　解愁显然是愣住了，她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着朝迟王。
　　“呵呵，”朝迟王妃的笑声在解愁身后响起，“你父亲是许久未见忧儿了，想多和她说说话呢。”
　　解愁这才恢复原本的模样。
　　“子舟，愁儿也是担心忧儿，你就让他们说说话吧。”
　　夏子舟依旧不语。只不过拉着九十九的手放开了。
　　解愁又拉起九十九。九十九起身时瞄了一眼夏子舟的神情。不知为何，此时他的双眼有着说不出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