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刺》南弦宇

40、骤雨

　　顾南果断点拒绝

　　备注：顾南，你妈妈病了。
　　顾南的拇指停在屏幕上，他怔了怔，切换到电话簿，拨通张燕的号码，嘟嘟嘟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时间越久，顾南越是焦急不安。

　　最后机械的女音提示他对方的号码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顾南挂断电话，站起来朝走廊走去，一边走一边拨通阿姨的电话。

　　这次很快就接通了。

　　"喂，是南南吗？"
　　"是我，阿姨，我妈妈的手机为什么打不通？"

　　电话那边突然没声儿了，顾南把手机拿开一点，心想难道我妈真的病了？

　　"南南，你妈没事啊，"阿姨过了好一会才说，"电话打不通大概是她在上班吧，别操心了昂。"

　　顾南沉默了一会，说："顾源深给我发微信，说我妈病了，阿姨，你说他是骗我的吗？"

　　阿姨犹豫着说："他肯定是骗你的啦，你妈好好在上班呢！"
　　"我妈让你这么说的？"

　　"啊呀，不然还有谁啊……额，"阿姨被他这句话带过去，就说漏嘴了，她赶紧补救说："你这孩子，说什么呢，姐姐她真的好好的。"

　　"阿姨，"顾南沉声说："要是以前，就算我妈没事您要么说她头疼，要么说她胃疼，今天居然说她好好的什么事儿也没有，您不觉得这话有点不像自己了吗？"

　　"……"

　　张媛拿着手机有点无语，半晌才说，"你这孩子真是鬼精鬼精，难怪学习比聪聪好，你妈妈她是病了，她不让我说，因为跟你说了也没用，你还有个把月就高考了，要是这回再因这个事儿考砸了，谁能给你负起这个责任？"

　　顾南抬头夜晚的天空，他就穿了一件秋天校服外套，因为离开教室里的暖气，寒气瞬间侵袭，顾南感受到彻骨的冷意，到底什么病会让她觉得告诉自己也没用？一般的小病小痛能让人下这样的结论吗？
　　顾南轻声说："您要是不肯说，我就去问顾源深。"
　　阿姨顿了顿，说："你去问他吧，我没想到他这么心急。"

　　说罢她就挂断电话了。

　　顾南抿紧嘴唇，点进微信，同意顾源深的好友申请。

　　通过的一瞬间顾源深的消息就跳出来了：

　　—你知道了？

　　顾南说："我知道什么？我妈到底怎么了？"

　　—肝癌

　　"……"

　　那一瞬间，顾南感觉自己的耳朵嗡嗡作响，他手指在屏幕上点了两下却发现手指抖的厉害，他想发语音，却发现自己开不了口。

　　—工作性质导致的，她加班加的太多了，不过情况不算太恶劣，只是中期，还有机会。

　　顾南的目光钉在还有机会这几个字，身上的劲儿突然松了，他给顾源深打了电话。

　　"我妈，她现在在哪儿？"

　　顾源深显然没想到顾南会直接回电话过来，他默了一分来钟，才说："在市医院，刚做了个靶向药的小手术，情况不太好。"

　　顾南哽了一声，他说："你不是说不再联系了吗，现在假惺惺的想做什么？"

　　顾源深冷漠的声音通过手机传顾南耳朵里，他无情的说："因为我顾家唯一的香火快断了。"

　　顾南猛然睁大眼睛，他嘴唇抖了抖，说："不懂你在说什么……"

　　"顾南，你是我的儿子，我知道你不喜欢男人，现在悬崖勒马还来得及，我已经和你妈妈交涉过，她同意我送你们出国，我会借钱给你们，读书治病生活，在你读书期间所以费用都由我来承担，但前提是你必须离开贺家那小子。"

　　顾南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耳边炸开，他失神的扶住冰冷的围栏，呐呐的说："妈也知道了……"

　　顾源深冷笑一声，说："她还不信。"

　　顾南闭上眼睛，仿佛窒息一般屏住呼吸，哑声说："我不去。"

　　"你没有拒绝的能力，"顾源深的声音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割的顾南鲜血淋漓，他轻蔑的说，"你不去，你还要留在那个毛头小子身边？！顾南！是什么让你想当个女人你告诉我！"

　　"你闭嘴，你闭嘴！"顾南冲着电话失控的怒吼，"又是什么让你出轨让你抛妻弃子，你永远没资格教训我，你不配，顾源深你不配！我他妈死都不会结婚生孩子，因为我要让你断子绝孙！断子绝孙吧王八蛋！"

　　"咚咚咚……"

　　听间耳边的忙音，顾南脱力的放下手机，蹲在楼下的草地失声痛哭。

　　没一会又有电话打过来，顾南抬头朦胧的看了一眼，他咬住嘴唇，微微张开嘴，又闭上了。
　　—在哪？
　　—顾南，看见就回答我

　　顾南半天才完整的发出一句，"我没事，有点累，回宿舍了。"

　　贺知恩的电话又跳出来，顾南犹豫一秒钟，还是接了，他现在脸上都是眼泪，只要开口一定会露馅，因此顾南只是蹲在角落里，想听听贺知恩的声音，可贺知恩却不说话。

　　等了又等，贺知恩终于开口了，他那边很安静，应该已经离开教室。不知道在哪里找他吧。

　　"顾南，是出什么事了吗，关于你妈妈的？"

　　顾南摇头，却没有发出声音。

　　贺知恩等不到他的回答，他低声压抑的说，"我真该在你手机里安个定位装置，顾南，你是想我疯吗？"

　　"……不是"

　　声音又低又哑，尾音儿打颤，贺知恩掌心贴在墙上，垂头说："在哪儿，报位置。"

　　"不……要，"顾南说。

　　哭声儿被他卡在喉咙里，听起来可怜的紧，贺知恩握紧拳头，眉头锁紧，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说："顾南，不要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哭，别哭啊。"

　　"贺知恩，"眼泪从脸庞滑落，顾南闭上眼睛，说："来找我吧，找到了，你想问我要什么我都给你。"

　　顾南挂断电话。

　　贺知恩将手机灯打开，沿着教学楼一圈圈狂奔而下。

　　附中比起一般的中学本来就要大很多，而且很多楼还没装修好，随便一个角落就能藏人。

　　贺知恩猜测顾南应该又不远，因此他不放过每一个旮旯地儿，可万一呢？万一他就是跑远了呢？
　　他心如油煎，每过去一分钟越是心急，如同困狮一般，恨不得把所有地方铲平了，这样就能看见顾南了。
　　顾南缩在角落里，感觉自己好像被关在冰窖里一样，身体越来越凉，下一秒就要被冻死了，可他已经没有站起来的力气了。

　　黑暗中有一束光穿透寒风打在顾南眼睛上，顾南闭上的眼睛微微睁开，下一秒却被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贺知恩将顾南紧紧按在怀里，愤恨的说："你是傻逼吗？今天才两三度，你不怕冷吗？我真是要被你折磨死了！"

　　顾南抬头只能看见贺知恩的下巴，贺知恩其实也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校服外套，他还把拉链打开，将顾南整个包住，脸贴在顾南脸上，相互取暖。

　　"现在回寝室？"贺知恩询问顾南。

　　顾南乖乖的点头，贺知恩又说："你现在是我的了，不能冻坏了，不然我就亏大了。"

　　顾南说："好。"

　　他实在是乖的反常，又听话又可怜的表情让贺知恩忍不住顶着寒风吻了吻他的嘴唇，冷冷的像啃一块果冻一样，顾南的唇瓣很软，让贺知恩停不下来。

　　贺知恩牵着顾南回到宿舍，从皮箱里翻出最厚的衣服罩在他身上，又倒了杯水热水给他暖手，而后坐回顾南身侧，说："为什么哭？"

　　顾南鼻子被冻的通红，他吸了吸鼻子带着重重的鼻音说："我怕我会考不上。"

　　他选了一个最合理的借口，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偷偷的看向贺知恩，带着不明显的小心翼翼。

　　还好贺知恩并没有多想，黑板上左侧的那个粉笔字写的高考倒计时，老师每节课都会强调时间不多了，周边同学一改吊儿郎当的学习态度，一天比一天认真专注，脸上时常带着焦虑的情绪。

　　在这种紧张的氛围下，顾南的顾虑明显很合理，贺知恩当然不会怀疑。

　　他笑了笑说："你这话要给别人听见了，八成都不活了吧，上次模拟考比比我差一点儿了，这次不想超过我？"

　　哪里是差一点，差了整整三十八分。

　　但这已经是顾南能做到的极限了。

　　顾南心里还想着张燕肝癌的事情，心情掩盖不住的低落，他想让贺知恩走，然后和张燕视频，于是说："你先回学校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贺知恩盯着顾南观察好一阵，才从床上站起来，推开门走开了。

　　顾南拇指放在屏幕上的标识符上好久，呼吸越来沉重，他感觉好像有什么堵住他的气管让他难以呼吸，以至于连思想也堵塞了。

　　他最终还是拨通视频。

　　嘟——嘟——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