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妃强国攻略（重生）》柳锁寒烟

65、废黜太后

　　“截至目前为止，这场大战已经持续了将近一年时间。我们有将近三万军人死亡，超过八万人伤残。动用皇室内帑和户部库银超过两千万——恰好是户部预备给太后庆寿的花费。所以，对我们来说，这笔钱并不是不可承受。”张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环视众人，“所以如果要在诸多停战条件中做取舍，我觉得赔款优先级最低。”

　　“我倒觉得相反！限制军备这一条约颇有些纸上谈兵，东洋鬼子兀的狡猾，我们管不住东京啊。”邓世昌咬牙切齿道，“还不如狠狠敲日本人一顿竹杠，让他们未来十年也没钱买船，反而是更实在的方法！”

　　“可是赔款跟朝鲜、琉球独立，这两个条件实际是内在冲突的，”梁启超摊手，“日本本土狭小，在骤然失去大片国土之后，还指望他们偿还千万军费无异于痴人说......”

　　他说到一半忽然突兀地没了声，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见为首座位上珍妃单手撑住额角，陷入浅眠之中，睫毛犹自轻轻颤抖。

　　众人对视一眼，都沉默下去。比起建制仍旧完整的军队和远在北京的朝廷，皇室在这场战争中受到了更为致命的打击。珍妃至今不肯承认光绪的死讯。不挂白、不戴孝，整个宫廷都被她捂住了嘴不许听见一丁点哭声。但人终究是拗不过老天爷的，随着时间推移众人的心也在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许是听到会议室里突然安静下来，她兀地睁开眼睛，环视众人：“继续，说到哪里了？”

　　梁启超继续出言道：“正说到合约优先级。七项条件中，诸国对于‘日本无条件投降’‘惩罚战犯’‘朝鲜归属’三项没什么异议。引起英法反对的主要是‘琉球复国’，美国人则是比较介意‘赔偿军费’，‘限制军备’的可行性也着实不高。”

　　若桐不由垂下眼睑，思索起来。文廷式忽然出言道：“今天就先议到这里，天色已晚，诸位大人下去休息一下，明儿再来吧。”

　　哈？这才酉时，太阳还没下山，这才到哪儿？

　　然而李鸿章去世，翁同龢还在病中，文廷式已经是实际上的首辅。众人虽然一头雾水，还是听话地起身去了。文廷式才看着若桐，认真地说：“娘娘，您需要休息一下。”

　　三天前，大年初一的凌晨。北京城里的人们从睡梦中惊醒，却发现一夜之间高层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光绪和皇后几乎同时出事，翁同龢也伤心过度、随之病倒，这无异于抽去中国半边的脊梁。

　　帝党成员多半都是从政不过一两年的新人，梁启超等人甚至还是才刚刚走出学堂的学生，闻言都骇然不已，聚在养心殿门外见驾的时候都像陀螺一般团团乱转。

　　“日本人只是在说大话罢了，”当时在养心殿里，珍妃双手撑在御案上，对众人说，“以伊藤博文的自大狂妄，如果他们确认皇上真的出事，早就把证据扔在我们脸上来羞辱中国政府了。现在却只是发了一个语焉不详的声明，说明日本人自己也不确定战果，只是吓唬我们罢了。”

　　去探望翁同龢的时候，又私底下对谨妃、翁同龢和文廷式三人说：“翁师傅，世上没有比我们四个更了解皇上的人，您应当知道他此生最遗憾的事情莫过于冲龄践祚，所以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在孩子身上重演！”众人顿觉有理，都打起几分精神来，连翁同龢和谨妃也被瞒过去了。

　　文廷式看着若桐长大，两人既有师徒名分，又有君臣、朋友乃至隐约的父女情分，此时不由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离开养心殿，去景仁宫、永和宫或者任何别的睡的着觉的地方，好好休息。”

　　不等若桐回答，忽然白青匆匆进来，向二人福身道：“娘娘，先生，太后病了。”

　　像听到什么恶心的字眼似的，二人都情不自禁地微微皱眉。

　　慈禧这回却是真病。排除一切身份的加持，她已经是六十岁的老妪，数十年养尊处优后一朝沦为阶下囚，先前不过是靠着一股东山再起的心气儿撑着。如今事败，这口气便泄了大半。又天天梦到皇后一袭红衣、满身血迹，从床底、窗外爬进来，直勾勾地看着她说不得好死。

　　她前半生杀人无数，但从来都是命底下宫人动手，从来不曾见过那些人临死挣扎的模样，故而不信鬼神，更不信阴司报应。

　　但这回静芬之死的确是惊心动魄。以至于她这几日一合眼，便看见慈安喝了她送去的燕窝，躺在病床上挣扎，原本娴静的面孔扭曲得犹如鬼魅，一面吐血一面说：“懿贵妃，枉我那么信任你。”

　　然后又是被她下令关在房里活活饿死的孝毅哲皇后阿鲁特氏，撑着蒙皮骷髅一般枯瘦的身子走到她床前，看着她说：“我是从大清正门抬进来的正宫皇后。”

　　一时又是醇王福晋婉贞满脸病容地躺在床上，用尽最后的力气拉着她的手轻轻一笑：“长姐，我把载湉交给你了。”

　　慈禧陡然惊醒，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却看到屋里逆光站着另一个宫装女人，险些以为自己仍在梦中，不由惊叫出声。

　　“以为我是鬼吗？倒也不错。”若桐缓缓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想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光绪二十六年，被你命人投进怡性轩水井之中，活活淹死的。”

　　慈禧背后猛地一寒，险些尖叫出声，半晌才反应过来，冷笑道：“现在才是光绪二十一年。不过投井这个法子不错，哀家很喜欢。”

　　她说着抬眼望着若桐：“别得意得太早。我是输了，可你也还没赢。大阿哥才一岁，等到他登基亲政，跟你争权夺利，纵容皇后顶撞母亲的时候，你就会发现你也不过是在走哀家的老路罢了！”

　　“谁告诉你，我要走你的老路了？”若桐忽然由衷地笑了，“皇上已经决定实行立宪，建立议会，把公权还给人民。中国不会再有亲政的皇帝了。但这里会建起鲁尔柏林那样的工业化城市群，国产的轮船可以从重庆一路开到上海。山西的煤炭将与汉阳的铁矿石发生最具力量的化学反应，生成的钢铁会支撑起整个民族的脊梁。商业和资本不再被视为下流，一切吃人的尊卑秩序都将被打破。”

　　“溥煦长大之后会跟他喜欢的姑娘结婚。女孩儿们也不会再向往你这样的靠侍奉男人和生儿子换取荣华富贵的人生，而是坐在窗明几净的学校里，像男孩子一样读书长大、报效祖国。”

　　“而你，只会像臭不可闻的鼠蚁一样藏身历史的角落，偶尔被人们想起，都会露出嫌弃和鄙夷的神色。”

　　慈禧瞳孔骤然放大，猛地向她扑来，却被早有准备的高万枝带着两个太监架住。若桐起身出去，身后恶毒的话语仍旧像刀子一样袭来：“他死了，再也回不来了！他他拉氏，你这下半辈子就好好受着吧。”

　　高万枝不由脸色一变，竖起手掌狠狠击在慈禧后脑上，一下把她打晕过去。

　　屋外众人下意识地围上去，若桐在廊下怔怔地坐了一会，看到众人欲言又止的神情，才恍然惊觉自己哭了。白青捧着镜帊香膏等物上来，请她净脸。文廷式一脸痛心地看着她：“娘娘，您何苦亲自走这一趟？西太后已是瓮中之鳖，连宗亲王公也赞成杀了她。”

　　“杀了她？闭眼解千愁，那未免太便宜了。”若桐冷笑，“把她交给三司，以叛国罪论处，废那拉氏为庶人，收回她被册封为贵妃太后的一切金册金宝。她喜欢高高在上，我便偏要她被皇室除名！”

　　废除一位太后？这话一出，连文廷式也不由惊得目瞪口呆。大清以孝治天下，从来只听说过废黜皇后妃子，岂有废黜太后的道理？况且在中国人朴素人伦观念中，子女受父母生养，自然就是父母的所有物，甚至不具备人身独立权。这个时代，但凡父母到衙门要求处死儿女，县官从来不问缘由，都是直接嘱咐说抬棺材来装尸体便好。

　　若桐以儿媳之身，废黜婆婆的名位，肯定会被全天下的卫道士群起而攻之的。

　　翌日，闻讯赶来的宗亲大臣挤满了养心殿的院子，都纷纷激烈反对。怡亲王载泰出言道：“在百姓眼里，皇室皆为一体。如果以叛国的罪名废黜太后，岂非告诉天下人皇家出了卖国求荣之辈？”

　　翁同龢也不得不从病榻上起身赶来，激烈反对道：“娘娘，您想给皇上皇后雪恨之心，臣等都明白。但是太后的确可杀而不可废，如果废了她，岂非说同治皇帝得位不正、说皇上得位不正？”

　　连文廷式也低声劝道：“娘娘，恕微臣直言。将来大阿哥登基，您也是母后皇太后。如果废了那拉氏，您又将置自己于何地？”

　　“置于何地？置于法下之地！”若桐脸色苍白，仍是看着众人说，“本宫就是要立起规矩来。先有国家，才有皇帝。叛国不同于其他罪名。废了她，把诏书奉在大理寺正堂。告诉天下人，日后爱新觉罗家自皇上和我以下，再有勾结外人、陷害同胞、出卖国家利益者，不论身份、但斩不饶！”

　　众人听得这话，终究是七分畏惧，三分叹服，再也争辩不得，纷纷起身告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