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妃强国攻略（重生）》柳锁寒烟

61、惊变（三）

　　此时，北京，颐和园。

　　远山朦胧，古木青翠，结了冰的昆明湖像一面硕大的镜子倒映着莹莹月光。光绪二十年长达10个月的战火，依然没有改变这座皇家园林美丽的面貌。但住在园子里的人，却已经悄无声息地发生了改变。

　　七孔桥上，郑彩云抱着牛皮纸文件夹，意气风发地举目远眺。大半个皇家园林恢弘大气的景观尽收眼底，她不由指着东南方向那片光秃秃的空地问：“那里就是以前的德和园大戏楼吗？”

　　“是呀，以前那位娘娘住在园子里的时候，天天都要上那儿听戏的。旁边儿就是皇上住过的玉澜堂和珍主子住过的宜芸轩。”旁边守阁的小太监讨好地笑道，同时不由在心里感叹，这世道啊，成王败寇就在那么一瞬之间。

　　这位郑夫人是什么出身，以前做过什么行当，宫里的人都有所耳闻。搁在十年前，别说是公然踏入皇家禁地，就是他们这些奴才家里也不会让这种女人上门！奈何人家跟对了主子，就硬是在短短一年时间里从一个洪家的下堂妾，变成了珍妃娘娘的挚友、七国公使的座上宾。相反，慈禧最喜欢的德和园大戏楼却被拆成了木料土块，拉到前线去铺路垫火车皮了。

　　所以说世事翻云覆雨，果真名不虚传呐。

　　小太监在心里叹息着，便听南湖岛上过来一个宫女，不是别人，竟是珍妃的陪嫁侍女白青姑娘亲自迎了出来，颔首笑道：“娘娘请郑夫人进去说话。”

　　珍妃产下大阿哥的时候，恰逢慈禧跟光绪在颐和园激烈对峙，正是郑彩云出主意，派若桐的两个陪嫁侍女中较为成熟稳重的白青到颐和园报信，把“后嗣”这一砝码重重地压在了帝党的天平上，成功打破了两党势均力敌的局面。白青因此立下大功，成了宫廷女官之首，人人尊敬的“白姑娘”。郑彩云却赢得了珍妃本人的信任，成为了社交场上手眼通天、长袖善舞的“郑夫人”。

　　有过一次愉快的合作经历，两人再次见面，自然熟稔无比。郑彩云笑问：“皇上明天就回北京了，那种馅饼，娘娘可做出来了？”

　　“再别提这个！”白青掩唇笑道，“皇上只提过是‘在慈安太后宫中吃过的奶油榛果烤饼’，东西倒不难得，难的是十几年过去了，谁也说不清那是什么味道。娘娘每天从丑时下朝开始就亲自下厨，连续半月日日如此，只可惜送不到盛京去，全便宜了我们。”

　　郑彩云不由摇头笑道：“年轻夫妻头一回久别，是会格外艰难些。姑娘日后就明白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南湖岛上，一所临水而建的三进小院灯火通明，正是珍妃在颐和园的住所。在政随人行的封/建时代，这里便是整个中国的行政中心了。

　　宫女高声通报，白青打起帘子，郑彩云躬身进去，透过镂空半月形博古架，便见珍妃挽着头发坐在明式海棠花梨案后面，右手轻轻叩着桌案，对着案上的一纸电报出神。郑彩云不待行礼，便听她说：“你来看看这个。”

　　郑彩云从芷蓝手上接过那张电报，开头一栏写着“珍妃亲启”，正是半个时辰前载湉从前线传回的家书，正文写道“前线一切安好”、“除夕之夜甚是想念，妃自行保重”、“大阿哥可好”、“朕不日将归”等语。

　　别说若桐本人，连郑彩云都忍不住眉头一皱。这封家书实在太太太像假的了，要知道景仁宫以前收到皇帝以第一人称书写的书信，凡是提到珍妃必是肉麻的“爱妃”“卿”，提到孩子则是更肉麻的“儿子”、“煦煦”、“小霍普”，而不是直呼“珍妃”和“大阿哥”。

　　若桐微微一笑：“夫人也觉得不对，是吗？”

　　郑彩云点头道：“会不会是电报员发报的时候，将口谕书面化了？”

　　若桐微微摇头。虽说这只是一封家书，即便日本人渗透进盛京的电讯系统，也应该向军事命令下手，而没有必要伪造皇帝的家书。但随着中日和谈的临近，她却有着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不安。

　　日本这个民族向来有“以小博大”的赌徒心理，伊藤博文在平壤未失的情况下选择和谈，就像一个嗜赌成性的赌徒忽然懂得小输当赢、见好就收的道理一样可疑。

　　可是清军如今在陆地上形式一片大好，后方已经组织起数十万预备军。英、法、德、美等国大使在中方胜利在望的时候，也频频向她暗送秋波，暗示对日本侵华造成的西太平洋地区贸易的损失非常不满，希望尽早结束这场战争。若桐实在无法想象日本这条咸鱼要怎么翻滚，才能挽回败局。

　　但狮子搏兔尚用全力，跟日本这个善用阴谋诡计的民族打仗，千万大意不得。若桐想了想道：“颐和园没有直通盛京的电报线路，报文都是养心殿北京总机上转过来的。如果不是盛京出了问题，就是宫里出了大事！”

　　“宫里怎么会出事？”白青和郑彩云对视一眼，都觉得在听天方夜谭一般。

　　但这个时候再怎么小心谨慎也不为过，若桐当即道：“即刻派人回宫，详询电报原码。“再让谭先生带一千精兵回宫，把姐姐、霍普和皇后都接到颐和园来。”

　　谭嗣同掌管京畿治安，负责颐和园的护卫工作，竟然到他出手的地步了吗？白青一惊，再也不敢怠慢，忙快步去了。

　　一个时辰前，紫禁城。

　　在一屋子王妃福晋热情的目光中，穿着大红二色金剑袖的宝宝被芷蓝抱上来，往东窗炕前歪歪扭扭地站了，拉着两只小手向两位母亲作揖：“大阿哥给皇后娘娘拜年，给谨妃娘娘拜年了。”

　　“好好好，炕上暖和，快让他上来坐。”皇后高兴地说。

　　“是。”芷蓝欣然应诺，抱起孩子上前，放在了皇后身边。

　　满屋王妃福晋看在眼里，不由交换了几个惊奇的眼神。皇帝和太后水火不容，已经是撕破脸的状态。颐和园政变之后，满京城的勋贵们已经连珍妃入主坤宁宫的贺礼都备下了，没想到他他拉氏大权在握，居然还能容下慈禧的侄女稳坐正宫皇后之位。

　　福晋们实在琢磨不透珍妃的想法，看皇后的眼神不由慎重了几分，语气也变得恭敬起来。皇后全然顾不上这些墙头草的想法，只是低头逗弄着孩子。一时，宫女上前禀告说宴席已备，皇后和谨妃遂领众人至坤宁宫赴宴。

　　因为大量朝臣和亲贵跟着皇帝去了盛京前线，以文廷式为首的新党又跟珍妃在颐和园准备谈判，今年的除夕宴显得有些冷清。命妇以皇后和谨妃为首，宗亲以怡亲王、郑亲王两位铁帽子王为首，外加翁同龢等重臣，稀稀拉拉坐了不满五十席。

　　宴罢，戌时宴罢，又随皇后移驾到太和殿观赏礼花。第一发祝愿皇帝洪福齐天的“万寿无疆”礼花才刚升上天空，忽然见怡亲王载泰神情呆滞，面沉如水，匆匆从养心殿方向而来。

　　众人不由笑话他：“宴席已毕，王爷可来得太迟了。”

　　载泰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他直直地扑到翁同龢面前，放声哭道：“翁老！前线出事了！一个时辰前日军偷袭盛京得手。东京刚刚向各国发报，宣称他们已经占领了盛京城，并且用盛京行宫的电报线路向各国发送了‘击杀清国皇帝’的电文！”

　　“伊藤博文放肆！区区东洋小儿，胡言乱语！”翁同龢勃然大怒，一掌击在案上。

　　“千真万确！”载泰哭道，“养心殿接到盛京来电，皇上亲口下旨，晋珍妃为皇贵妃，立大阿哥为太子！宋庆也从仁川发来电报，称接到皇上从盛京发去的电文，日军炮轰盛京之时皇上还在城内，只怕，只怕已经......”

　　话音未落，翁同龢忽然蹬蹬退后两步，“啊”的一声仰头倒在椅子上。

　　“翁师傅！”众人忙一拥而上扶住翁同龢。载泰也赶忙道：“大人振作，当务之急应当是赶紧派人去颐和园，请珍妃娘娘回宫主持大局！”

　　清朝素来有皇太后垂帘听政的传统，如果光绪出事，大阿哥溥煦尚且不满周岁，以后中国的命运就要交到年仅二十岁的他他拉氏手上了！他们才刚送走一个慈禧，就又要迎来另一个“西太后”了！像是被人当头一棒，众人瞬间醒悟过来，纷纷出言称是。

　　载泰便自告奋勇，要去颐和园报信，忽然听身后一个阴冷的声音笑道：“怡亲王别急，珍妃年方二十，协理政务不过一年，能拿什么主意？”

　　众人骇然，回头望去，却是肃亲王善耆从人群中走出来，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

　　载泰不由大怒：“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娘娘是大阿哥的生母，日后就是你我的主子，岂有用年纪定尊卑的道理？”

　　“好一个你我的主子！载泰，你睁开眼睛看看，这是谁？”善耆说着伸手往月华门的方向一指，却见一众太监打着明黄华盖、全副仪仗，簇拥着一个身穿青缎彩绣平金龙纹朝服、头戴熏貂冠的身影缓缓步下台阶，走到众人面前。

　　一众王公不由发出白日见鬼一般惊恐的声音：“太，太后？”

　　善耆趁机朗声喝问：“同治爷的生母就不是你的主子了吗？怡亲王，你为何不拜？”

　　咸丰去世的时候，载泰之兄载垣曾被咸丰委任为八位顾命大臣之首。可惜后来慈禧联合恭亲王发动政变，将八个顾命大臣杀头的杀头，流放的流放。时任怡亲王载垣被赐死于北京府邸之中，后嗣从世袭罔替的铁帽子亲王，降为不入八分辅国公，十年之后才恢复王爵。

　　怡亲王一脉本就与慈禧有不共戴天之仇，如今见西太后死灰复燃，载泰不由斜眼望着善耆冷笑：“怡亲王一脉深受世宗隆恩，我只认雍正爷的子孙、认皇上为主！”

　　这话虽然大义凛然，但实际却没有多大作用。雍正到光绪一共过了五代人，出了六位皇帝，宗室开枝散叶繁衍生息，在场众人谁还不是雍正爷的子孙了呢？认皇上为主更是废话，中日大战打了将近一年，以光绪今时今日的威望，如果他还活着，谁敢不认其为主？正是因为没了这主心骨，众人才不得不重新站队。

　　慈禧PK皇帝，早已是完败状态。但是在初出茅庐的珍妃和精明老辣的太后之间，还是有不少人隐隐倒向后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