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8、盛京之战 ...

  •   十二月十日,北京。

      钟粹宫后的北三所的一溜矮房,这里原本是赐给奶过皇子格格、有功的嬷嬷们居住的地方。可是自从同治皇帝降生以来,大清后宫近五十年不闻婴儿啼哭。好容易迎来光绪的长子,可是从小深受乳母“饥饿疗法”折磨的皇帝和作为新派人士的珍妃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以营养师调配的牛乳喂养宝宝,彻底终结了“乳母”这个延续两千年的职业。

      这奶妈所也随之荒废下来。直到颐和园政变之后,若桐把这所自己前世被囚三年的暖阁原封不动地赐给了慈禧居住。

      李莲英、崔玉贵,这些仰仗太后之力作威作福的毒瘤早在开战前就被处决了。珍妃派来的守卫都在蒙汗药的威力下睡了过去。生锈的铁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受惊的乌鸦展翅而飞,落在光秃秃的树干上,嘎嘎叫了两声,好奇地偏头看着这种好久不见的两脚兽出现在院子里。

      肃亲王善耆深吸口气,踏入阴冷的内殿,望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跪地哭嚎:“太后娘娘,您受苦了!”

      一向嗜美如命,常年用价值万金的玫瑰油呵护一头秀发的西太后竟然已经满头白发,面容枯槁!善耆膝行过去,抱着她的腿大哭不已。

      当初在颐和园政变的时候,身为墙头草的肃亲王可是宗室里头一二个向光绪下跪的人。慈禧冰冷的眼睛里不带一丝情感:“你怎么来了?小心皇上找你麻烦才是。”

      善耆哭得哽咽难言:“老祖宗,皇上宠信他他拉氏,任其倒行逆施。已经引得民不聊生、怨声四起了!奴才们已经知错了,都指望老祖宗给我们做主呢!”

      虽然跟日本比起来,清军前线部队一直显得物资富裕、弹药充沛。牛肉吃着,小酒喝着,生活那叫一个滋润。但国库不是会长金元宝的聚宝盆,用在战场上的钱多了,用在后方补贴亲贵们生活的钱相应就会少。

      更别提这些天以珍妃和文廷式为首的一帮新党,打着抗战的大旗,暗度维新变法的陈仓。光是文廷式号召解放佃农,允许原本只能给王爷贝勒种田的贫苦农民外出务工,变身技术工人;谭嗣同在京城范围内四处打击大烟馆,强迫旗人戒烟,甚至将违反禁令的旗人子弟抓进禁闭所,这两点就已经触动了绝大部分王公的利益。

      连内务府、宗人府这些为皇室服务的机构也人人自危——国外可没有太监,也没有可以对主子指手画脚的教习嬷嬷。珍妃娘娘要维新,已经断绝了“乳母”们的生路。如果真让皇帝携大胜之势从前线归来,从容展开变法,他们这些依仗主子的势力作威作福的人,哪里还有活路呢?

      以前隐忍不发,只不过是碍于镇守京师的新军。如今中日谈判定在颐和园举行,为了在谈判开始前会见各国驻华大使,珍妃已经提前住进了园中。为了防止日本人行刺,连军队也跟过去一大半。

      保守宗室亲贵和太监们联合起来,终于打通关节,把善耆放进了囚禁西太后的小院里。没想到太后却不为所动:“你们回去吧。如今前线这仗打得势如破竹,皇上确实厉害,哀家就是闭了眼也对得起祖宗了。”

      “厉害什么呀!”善耆哭道,“皇上竟然下令,将北洋水师战死的一万士兵的家小全部抬入满洲镶黄旗下!老祖宗,那可是以前只有正宫皇后的父母才会被抬入的满洲镶黄旗呀!”

      慈禧果然眉毛一挑,露出几分怒色,却只是哼道:“即便如此,哀家如今也管不了他了。你们自己选的主子,好坏都自己受着吧。”

      “倒也未必。山高高不过太阳。凭他再厉害,也没有违逆母亲的道理。”肃顺退后两步,侧身让出身后一身常服打扮的中年男人,“这是日本少将青木纯宣,特来向母后皇太后请安。”

      “日本人?”慈禧瞳孔一缩,重重将手中的瓷盅往地上一掷,“肃亲王,你好大的胆子!”

      “太后勿怒,”青木纯宣彬彬有礼地向慈禧鞠躬行礼,“中日之战,原本是误会。天皇陛下非常仰慕太后,一直想向太后当面请教治国之策。只可惜贵国皇帝迷信妖女,倒行逆施,囚禁母亲,更与我国发生了许多的误会,才导致双方交恶,生灵涂炭。天皇陛下一直对此感到十分遗憾,遂遣我作为特使,出使北京,向太后请安,同时谋求和谈止战的策略。”

      “和谈止战?”慈禧不由沉声道,“怎么一个和谈止战之法?”

      青木纯宣微微一笑:“二十年前贵国同治皇帝去世,当今陛下以同治皇帝堂弟的身份入嗣大统,本就名不正言不顺。我们会负责为太后扫清障碍。您只需要负责在事成之后,从贵国道光皇帝的众多子嗣中,挑一个‘溥’字辈的孩子入嗣大统便可。如果此事能成,天皇陛下愿以整个朝鲜为礼,为太后献寿。”

      整个朝鲜!

      慈禧不由微微一震。清军目前仍在陆地上苦战,如果能够兵不血刃收复所有失地,那么这份大功足以让她重新坐稳母后皇太后的位置,甚至声望远超从前!

      十二月三十一日,盛京。

      浮冰雕成的灯笼挂满全城,散发出梦幻一般的迷人光彩。沸腾的羊肉汤香气弥漫四野,礼花升空,在天空中绽出五光十色的梦幻光影,引得路人纷纷仰头观看。整个盛京城洋溢在一片喜气洋洋之中。

      两个月前,北洋海军的殊死决战成为了整场战争的转折点。作为一个失去了绝大部分海军力量的岛国,日本在东亚的局势瞬间变得岌岌可危起来。随后,清军遂在陆地发起反击作战。宋庆率领的毅军在朝鲜后方登陆开辟第二战场的举动,更是犹如一场小型的诺/曼/底登陆一般,瞬间将日军推进了双线作战的深渊。

      半个月前,伊藤博文领导的内阁,在一片沸反盈天的抗议声中倒台。枢密院议长黑田清隆仓促上台,暂代首相职位。

      虽然日本军部仍然死鸭子嘴硬地坚称自己没有战败,尤其是陆军,至今为止仍旧控制了朝鲜超过三分之二的土地,保持了完整的建制,存活的士兵仍旧超过75%,山县有朋更是坚决反对和谈。

      但以趋利为本性的国际资本,永远只会站在胜利者的一边,而不会为日本人引以为荣的“战损比”买单——以日本区区三十七万平方公里的国土面积,根本不可能承担高到丧心病狂的战争借款利息。英、法、美等国的投机者之所以愿意做这看似冤大头的买卖,是为了赌一个日军“杀进北京,从中国身上割肉喝血”的可能性。对这些投机资本来说,日本只要没有大胜,就已经一败涂地。

      于是伦敦、纽约、法兰克福、柏林等地的证券交易所上,日本国债的信用评级一路下滑,在宋庆攻克仁川城后,甚至一路下跌到“垃圾”的评级。这无疑给了濒临崩溃的日本经济最后一击。

      终于,十二月二十三日,英国驻华大使朱尔典向中国政府转交来自天皇的亲笔书信,提出双方非正式会晤的请求。

      对于日本人“先停战,后和谈”的无理要求,皇帝冷笑三声,继续将手中的五万鸭绿江守军投入到朝鲜境内。后方,彻底完成了战争动员的直隶、山东、山西等六个省份,报名参军的人数已经超过三十万,参与到生产、运输中的后勤人员更是不下百万。仗打到这种地步,就是打开国门放日本人进来,也不可能输了。

      不就便到了十二月三十一日,农历除夕。

      因为胜利已经近在眼前,盛京城内的人们也从战争带来的阴云中走出来,重新感受到几分节日的喜悦。虽然因为整个鸭绿江防线南移,前几个月挤满了盛京医院的疲敝伤兵又重新杀回朝鲜境内,连带为他们服务的后勤人员也跟着移动到了鸭绿江南岸。整个城市显得有点空荡荡的,但这丝毫不影响人们过节的心情。

      突然从一队穿土黄军装的铁骑从南方而来,带起一阵滚滚烟尘,城上巡逻的士兵如临大敌地望去,却见来师打着明晃晃的赤黄龙旗,穿着清军改良之后的土灰色军装。

      原来是自己人啊。

      负责盛京防务的载澍松了口气,看清来人之后,更是笑着迎上去,重重一拳擂在对方肩膀上:“好孩子,来给叔叔我拜年了?”

      “去你的!”巴雅尔原本有些心事重重,听了这话也不禁笑了,反手一叩就把他摁在了墙上。

      “杀人啦。皇~上~有人不认您是他叔叔。”载澍更是夸张地叫起来,两人笑做一团。

      半晌载澍整整衣冠,笑道:“刚好宫里送了年礼过来,算你小子运气好,可以蹭一点我们的好酒。不过你怎么想到从义州过来?”

      “有点事找皇上聊聊,不过酒么,也可以来一点点。”巴雅尔笑道,执鞭的手指了指城门方向,“我一路过来,你们的暗哨可不怎么隐蔽。那几个耐不住寂寞的哨兵,都探头探脑地动个不停,站在高处一望,全看得明明白白。”

      “是啊,这帮新兵蛋子,怎么也教不会啊。”载澍也是一副头疼不已的模样。

      自从清军主力入朝,战线拉长。最精锐的老兵都被宋庆带着,杀到敌后战场上去了。次一等的跟随巴雅尔坐镇中路义州城,兵峰直指安庆。盛京成了大后方,除皇帝的亲卫营之外只有五千刚组建起来的新兵守卫,着实让人不放心。

      “幸好皇上明儿就要起驾回北京主持和谈了,不然我真是觉也睡不着。”载澍一副长舒口气的模样。

      两人正要勾肩搭背地去行宫面圣,忽然听载澍居住的官衙后院,发出两声鞭子破空的凌厉响声,随即扑出一群披头散发、满脸惊恐的士兵来,扑倒在载澍脚下:“王爷饶命,我再也不敢了。饶命啊!”

      “混账东西,你还有脸求饶?”载澍露出恼怒的神色,一脚踹开那人,把巴雅尔拉到一边。

      “你这是做什么?”巴雅尔不由皱眉道,“皇上可才刚下了命令,禁止军中将领滥用私刑。”

      载澍摇了摇头,咬牙切齿:“你知道盛京医院的护士团么?这个姓绳的混蛋是我手下一个守城门的参军。昨儿他带着这群王八蛋趁夜摸进医院,藏在茅厕里偷看人家洗澡。被护士长带人当场拿住,扭送到我这里来。”

      巴雅尔一愣,顿时露出恶心的神色:“还有这种事?”

      虽然在为北洋海军同袍报仇的鼓舞下,清军士兵的作战意志有了明显地提升。但整体兵源素质不高的缺陷仍然存在,总有一些老兵油子是怎么也感化不了的。比如这个守门参军绳大富,战前原本是清军驻平壤守军的一员,跟着那个弃城而逃的总兵叶志高,常年混迹平壤街头,欺男霸女惯了。说是军人,实则与地痞流氓无异。

      前线缺医少药,尤其缺少有经验的护理人员。珍妃从后方组织起来一群女眷,都是好人家的姑娘媳妇,经过紧急培训后到前线来参军报国;后来又陆续吸收了一些朝鲜难民家女孩儿,都是双十左右的年纪,好不容易才把这护士团组建起来。

      这些女眷们抛弃传统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离家参军,本就已经顶着极大的世俗压力了,哪里还禁得住这群宵小觊觎?难怪载澍气得要动用私刑了。

      “姓绳?”巴雅尔忽然觉得这个姓氏有点耳熟,想了想道,“四个月前在九连城夜闯难民营,骚扰朝鲜难民女眷,挨了五十军棍的不会也是这个人吧?”

      绳大富顿时瑟瑟发抖,叩头大喊饶命。

      巴雅尔和载澍对视一眼,都嫌恶地挪开了目光。载澍咬牙切齿:“大过年的,真是晦气。把这群王八蛋给爷捆到城外的树上去,明儿一早再审!”士兵道声遵命,把仍在惨叫的几人拖了下去。

      二人这才起身赶赴行宫面圣,载湉听说巴雅尔来了,高兴地亲自迎到清宁宫外。夜宴上觥筹交错热闹非凡,自然不必多提。单说宴后小酌几杯的爱新觉罗家三位男性,在清宁宫大被同眠。

      “日本人是真的不行了。”载湉双手撑在沙盘上,望着眼前山川河流的缩略地形图,笑道,“安河河口战役的时候,日军第十联队还能一次投入两千发炮/弹进攻我们的防御阵地。但这次宋庆深入敌后,日军反攻仁川城的时候却基本上没有出动什么像样的重武器。”

      “这也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巴雅尔微微拧起眉头,“‘溃而不败’虽然是日本军部嘴硬的说法,但有一个事实是,日本陆军的确没有成建制地被我们消灭,兵源损失不大。如果我是山县有朋,一定会集中优势兵力,在局部发起一波进攻为日军挽回颜面,而不是这样悄无声息地认输撤兵。”

      载湉听了亦是眉头大皱,久久地凝视着那地图没有说话。

      再说那绳大年等人被载澍的亲兵拖出城去,缚住双手,绑在了农田边的枯树上。有不知内情的士兵笑问:“许久不见王爷发这样大的脾气,这兔崽子做什么了?”

      “废话忒多!中午吃那些好羊肉还堵不住你的嘴?”什长骂道。几个亲兵嘻嘻一笑,又把绳子紧了紧,就丢下几人,径自回城吃年饭去了。

      颐和园政/变之后,载澍已经隐约有宗室之首的架势。得罪了这样一位大人物,他们还有活路吗?绳大富心中不由泛起一阵绝望,还隐约夹杂几分怨恨。

      朝鲜是大清的属国,朝鲜女人本就低他们一等,如今亡了国更是形同奴隶牛马。大清为朝鲜流了这么多血,几个当了亡/国奴的女人伺候一下他们这些当兵的又怎么了?绳大年想到这里,不由在心中暗恨巴雅尔和载澍多事。

      几人死命挣扎,但那牛皮拧成的绳子坚韧无比,绝非人力可以挣脱的,又累又渴的他们不由在绝望当中昏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感觉有人割开了束缚绳子,把他们从树上放了下来。

      绳大富迷茫地睁开眼睛,却见四周仍然是黑漆漆的,只有天空中一弯残月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他被一群幽灵一般的黑色人影围在当中,为首一人腰间跨着一柄细长的武/士/刀,刀柄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

      “日,日本人?!”一同被绑在树上的一个同伴尖叫道。话刚一出口,他身后那个日本士兵就拔出刀来,迅速往他脖子上一抹。滚烫了鲜血溅了绳大富一脸,那人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

      “将军问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被绑在这里,清国皇帝还在盛京城里吗?”翻译官用中文问道。

      几人瞬间面露犹豫之色,他们都是中国人,生活作风不检点是一回事,叛国背主又是另一回事。那个日本武官见状,微微抬起左手。日本士兵手起刀落,鲜血喷溅,一个又一个不肯说话的清军士兵无声倒地。

      绳大年觉得胯/下冰凉,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尿了裤子。似乎感觉到刀刃逼近脊背的冰凉感,他吓得大叫:“我说,我说!我是盛京城门守军,得罪了孚郡王爷才被绑在这里。皇上身边只有五千守军,明天就要起驾回北京,你们再不行动就来不及了!”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