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8、买船 ...

  •   帝党众人不由目瞪口呆,都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满脸写着“真是流年不利”或者“太后不会是日本人派来的间/谍吧”之类的话。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日本人在强军备战,我们在给太后贺寿。日本人在造买战舰,我们在给太后贺寿。日本人的间谍网铺得满北京城都是,险些连皇帝都折在了上头,我们还是在给太后贺寿。

      可是他们又能说什么呢?中国自古以来就是孝道大过天的国家,难道还有母亲过寿,儿子拦着不许庆祝的道理吗?尤其光绪的皇位是慈禧给的,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现在的法律规定,继子不孝养父母,就可以出宗。在皇权大过天的年代,不孝是唯一一条足以动摇皇位的罪名。

      况且疏不间亲,他们身为外臣,怎么可能在皇帝面前说人家老娘的不是。张謇和载澍巴雅尔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垂下了脑袋。

      “皇上,臣有句话一定要说。”文廷式忽然坚决地站起来,“太后此举简直……”

      “道希,坐下。”翁同龢瞪了他一眼,断然喝道。子不言母过,臣子更是不能指责国母,这是这个时代最起码的社会道德。不管帝党众人心底对太后如何不满,从来没有人在公开场合指责过慈禧。

      文廷式受了他一记眼刀,脊梁骨却向迎着狂风的松柏一样,傲然不动。他冲着载湉拱了拱手,大声问道:“皇上,还有两个月娘娘腹中之子就要出世了,您打算让这个孩子在颐和园长大吗?”

      “这怎么可能?”载湉毫不犹豫地反驳。不提他和太后的矛盾,单纯从教育的角度讲,他已经打定主意,这个孩子不论男女,都要按照西方宫廷的教育模式来养。

      因为未来他和若桐的孩子将要生活的这一百年,必将是世界局势风云动荡的一百年。

      在欧洲,德国强势崛起,正在世界范围内大肆挑衅英国的霸主地位。在东亚,日本人野心勃勃,迫不及待地想要通过战争来验证明治维新的成果。在地球的另外一端,已经超越英国,成为世界经济总量第一的美国也不可能继续坚持华盛顿总统定下的“孤立主义”原则,必将会更加活跃地参与到其他地区的战争与贸易中来。

      在激荡的时代风云中,□□的统治者怎么可能还抱着两千年前的孔子书不放?历史经济,格物化学,外语军事才是他给这个孩子准备的课程。

      可是想让慈禧同意这套教育模式,可能性就跟印度立马打败英国差不多。两个月之后,围绕这个孩子的抚养权,必有一番唇枪舌战。

      文廷式毅然抬头直视载湉,目光锐利如刀:“无论是国事还是家事,既然您跟太后的矛盾已然无可回避,为什么我们不借此日本人之手倒逼太后放权,毕两功于一役呢?”

      “毕两功于一役?”众人不由在心底喃喃道。

      “日本是个岛国,资源不能自给,历代首相最恐惧的就是被人从海上掐断运输线。如果我们能从海军实力下手,威逼日本,伊藤博文必定狗急跳墙。”文廷式振声道。

      “只要日本出兵,我们就可以借此倒逼太后,放弃生辰庆典。如果她从,朝廷便可全力对敌。如果她不从就是以一己私欲,危害国家安危,形同叛国!大清以孝治天下,没有什么能打击太后的地位,除了叛国。”

      众人面面相觑,惊骇得无以复加。从光绪十五年以来,他们行事的准则就是避开与后党正面冲突,猥琐发育,积蓄力量。文廷式却想主动挑爆与太后的矛盾,而且还是在日本人虎视眈眈之际,再树强敌,简直是一场不要命的豪赌。

      “胡言乱语,胡言乱语!”翁同龢顾不得皇帝在场,把会议桌拍得咚咚作响,颤声喝道,“依你所言,日本固然准备不足,但我们陷于党争,又如何有把握能够克敌制胜?况且珍妃腹中的孩子还男女未知,我们怎可冒此奇险?李鸿章又那里怎么办?没有五十万北洋军,没有北洋水师,你拿什么迫使日本出兵,又拿什么威胁太后?”

      说到李鸿章,在场众人激动的神色都是微微一沉。手握五十万中国最精锐士兵和整支北洋海军堂皇之阵的直隶总督李鸿章,是后党的擎天柱、镇海石。砸不开这堵挡风的墙,光凭他们手里的一万新军,根本就威胁不到太后。

      在性命不受威胁的情况下,慈禧绝不会对日宣战,更不会放权让皇帝主战。

      但是李鸿章偏偏又油盐不进。论权,他已经是中国实际上的宰相、元帅,手握行政军事两项大权。论财,他是洋务运动的发起人之一,也是中国第一批享受资本主义红利的人,只怕比皇帝还有钱也未可知。帝党既没有可以吸引他的方式,也缺乏威胁他的手段。

      “或许咱们可以效仿康熙擒鳌拜的故事?”载澍小心翼翼地说。也就是可以把李鸿章骗到宫里来,趁他进宫面圣、卸去武器之际生而擒之。

      “不成。”文廷式第一个摇头。鳌拜没有防备之心,大大咧咧就进宫来了,是因为康熙那个时候还是九岁少儿;可是载湉成年已久,双方剑拔弩张,李鸿章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轻易入宫?

      这下连文廷式也一时没了声音,场面一时安静下来,众人不约而同地望向皇帝。载湉饶有兴趣的目光底下从一张张凝重的脸庞上划过,笑道:“李鸿章真的有这么可怕吗?把你们都吓成这样。要是北洋军真有这么本事,我们还怕什么伊藤博文?”

      “今儿朕就给他李中堂上一课,让他知道一下什么叫‘情报致胜’。”载湉看向巴雅尔,“你带回来的英法意三国海军舰艇和作战指挥相关的文献有多少,翻译了多少?”

      巴雅尔一愣,思忖道:“带回来五百多册,翻译了一半左右。”

      “够了,”载湉又看向文廷式,笑道,“听说你有个姓梁的学生,十七岁中举,有过目不忘之能,是个举世难得的天才。朕今天就考考他,半个月时间,让他把这二百五十册书看一遍,全背下来!”

      若桐命人捧了食盒,行至养心殿,迎头撞见翁同龢满面怒容地出来,小梳子追在他后面一个劲儿地喊“大人息怒”、“您慢点儿”等语。

      若桐不由驻足道:“翁师傅,这是怎么了?”

      翁同龢瞧见她隆起的腹部,怒容一敛,含泪道:“皇上长大了,听不进老臣的话了。我这就递折子辞官,回江苏老家!”

      果然是老小老小,越老越小,翁同龢竟然还跟小皇帝置起气来了。若桐忍笑道:“那怎么行呢?师傅才高八斗,本宫还等着您为这孩子开蒙呢。”又转头骂小梳子:“糊涂东西,没见翁大人穿得单薄吗,快扶大人到庑房里,添杯热茶,好生暖和一下。”

      “娘娘的好意微臣心领了,”翁同龢拱手道,“请您务必劝劝皇上,道希之策激险冒进。皇上竟然想用一个刚满二十岁的毛头小子去对付李鸿章!何其冒险激进?!只怕会将我们数年的心血毁于一旦啊。”说罢,像只斗败了的公鸡一样,垂头丧气地走了。

      道希之策?虽然同属文人,但翁同龢是保守清流,文廷式则是留洋人士,为了避免帝党内部的矛盾,文廷式一向对翁同龢恭敬有加。刚满二十岁的毛头小子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在说梁启超?可是前世的维新党众人都还没有步入官场,怎么会把翁同龢惹成这样?

      若桐百思不解,提脚进殿,却见小皇帝跟个圆规似的直挺挺戳在窗前,气鼓鼓地说:“你劝他做什么?迂腐!顽固!一言不合就要辞官回乡,威胁谁呢?”

      “好啦,人都走了,还说这些气话干什么?快来尝尝我做的玉米浓汤。”若桐把他推到炕桌前坐好,打水净手,垫上餐巾。

      载湉遂将文廷式之策说给她听了,拿叉子戳着盘里的烤鹅,仍是愤愤不平:“西洋宪政的核心是什么?就是大家坐下来,开诚布公地把利弊谈清楚,通过辩论说服对方同意自己的意见,然后公平表决。一旦做出决议,无论合不合你的意,都要共同努力、忠实执行。这就叫愿赌服输的契约精神。”

      “中国为什么没有宪政的基础?就是因为他这种一旦决策不合自己主张就掀桌不干的人太多了!”

      若桐哭笑不得:“翁师傅本来就是读孔子书的人,您跟人家讲什么宪政精神啊?我倒是觉得您此计甚好,但让梁启超一个人去,未免太险。还有一个人可用。”

      “谁?”

      “《申报》北京部主编谭嗣同。”

      两日之后,昌平。一架车头涂着铁十字双头鹰的黑底金漆豪华马车停在了小汤山汤泉行宫门口。

      高大英俊的德意志公使巴兰德穿着黑底金线绣领礼服,肩配盘穗肩章,胸口佩戴着橡叶勋章,风度翩翩地从马车上下来。

      翻译官上前道:“欢迎大使阁下,陛下已经久候多时了,请随我来。”

      巴兰德挽着妻子的手,穿梭在这古老的庭院之中。虽然已经进入初冬,但依靠着地热之便,温泉行宫里依旧绿树成荫,轻盈的飞檐、秒金绘彩的抄手游廊和远方腾起的水雾,把这里衬托得犹如仙宫。

      然而美景带来视觉享受,很快被听觉带来的震惊所取代。

      “勃兰登堡号?”临水正厅里,多罗特娅掩嘴惊呼,“请容我确认一下,贵国想购买我国刚服役的新式战列舰,勃兰登堡号?”

      文廷式道:“殿下,你没有听错。贵国与我国已经进行了三次成功的军备交易,陛下高度认可德意志军事工业的辉煌成果,希望将海军的装备也纳入双方的合作范围。如果贵国能够将这柄凝聚顶端科技的波塞冬之刃割爱相让,我方愿意付出1500万马克一艘的采购价格。”

      多罗特娅下意识看向巴兰德,夫妻俩对视,皆是面色凝重。

      勃兰登堡号战列舰竣工于1896年11月,排水量一万二千吨,装备3座283毫米主炮、400毫米水线装甲,满载航速可达16节,属于世界一流,在海军力量贫弱的东亚地区,堪称所向披靡。

      这样一艘代表了德国造船界目前最高水平的战列舰,即便是中国人开出了1.5倍于其造价的采购价格,德国也很难将这等镇国之宝、国之重器出让他国。

      巴兰德不由摇头道:“多谢陛下好意,但是战列舰不同于其他武器,这等重量级的军售,是需要承担国际压力和战争风险的。”

      “这一点请您务必放心,我方购买这条船意图绝对是和平而无害的。”载湉望着巴兰德,一脸单纯加认真,“朕也可以开诚布公地告诉大使阁下,明年是朕的母亲的六十岁寿辰。我们购买这条船的首要目的,是想在太后寿辰庆典上将其作为礼船使用。”

      礼,礼船?价值1500万马克的礼船?装备了283毫米大炮的礼船?

      巴兰德和多罗特娅面面相觑,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载湉继续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不错,正是礼船。除了战列巡洋舰之外,我们还想采购贵国的巴伐利亚号快速巡洋舰,以及配套的驱逐舰、鱼雷艇等轻型战舰若干。明年,朕将亲奉太后至大连观礼。届时,这些战舰将浩浩汤汤开过大连海口,万炮齐鸣为母后祝寿。”

      万炮齐鸣,只为祝寿?不是我疯了,就是中国人疯了。

      巴兰德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出汤泉行宫,梦游一般回到德国使馆,开始思索怎么才能用一种不那么像说梦话的措辞,向德皇禀报此事。

      很快,中国人买战舰做礼船的消息就成了欧洲大陆上最时髦的笑话。但是德国人并没有觉得被愚弄了。

      有道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勃兰登堡号虽然是德军才列装不到两年的新式主力舰,但是德国海军内部已经发现这艘舰艇的设计,有诸多不足之处。

      帝党众人不由目瞪口呆,都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满脸写着“真是流年不利”或者“太后不会是日本人派来的间/谍吧”之类的话。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日本人在强军备战,我们在给太后贺寿。日本人在造买战舰,我们在给太后贺寿。日本人的间谍网铺得满北京城都是,险些连皇帝都折在了上头,我们还是在给太后贺寿。

      可是他们又能说什么呢?中国自古以来就是孝道大过天的国家,难道还有母亲过寿,儿子拦着不许庆祝的道理吗?尤其光绪的皇位是慈禧给的,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现在的法律规定,继子不孝养父母,就可以出宗。在皇权大过天的年代,不孝是唯一一条足以动摇皇位的罪名。

      况且疏不间亲,他们身为外臣,怎么可能在皇帝面前说人家老娘的不是。张謇和载澍巴雅尔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垂下了脑袋,但勇士永远还是有的。

      “皇上,臣有句话一定要说。”文廷式忽然坚决地站起来,“太后此举简直……”

      “道希,坐下。”翁同龢瞪了他一眼,断然喝道。子不言母过,臣子更是不能指责国母,这是这个时代最起码的社会道德。不管帝党众人心底对太后如何不满,从来没有人在公开场合指责过慈禧。

      文廷式受了他一记眼刀,脊梁骨却向迎着狂风的松柏一样,傲然不动。他冲着载湉拱了拱手,大声问道:“皇上,还有两个月娘娘腹中之子就要出世了,您打算让这个孩子如何长大,将来受何种教育,是准备将他养在颐和园吗?”

      “这怎么可能?”载湉毫不犹豫地反驳。不提他和太后的矛盾,单纯从教育的角度讲,他已经打定主意,这个孩子不论男女,都要按照西方宫廷的教育模式来养。

      “那么臣便直说了。小阿哥将要生活的这一百年,必将是世界局势风云动荡的一百年。在欧洲,德意志强势崛起,正在世界范围内大肆挑衅英国的霸主地位。在东亚,日本人野心勃勃,迫不及待地想要通过战争来验证明治维新的成果。地球的另外一端北美大陆上,已经超越英国成为世界经济总量第一的美利坚,也不可能继续坚持其国父华盛顿总督定下的“孤立主义”原则,必将会更加活跃地参与到其他地区的战争与贸易中来。”

      “如今的中国正面临两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娘娘肚子里的小主子不论男女,都不可能再抱着两千年前的孔子书不放。然而太后不可能接受皇室出现一个浸心西洋奇技淫巧的阿哥格格。”文廷式毅然抬头直视载湉,目光锐利如刀,“无论是国事还是家事,既然矛盾已然无可回避,为什么我们不借此日本人之手倒逼太后放权,毕两功于一役呢?”

      “毕两功于一役?”众人不由在心底喃喃道。

      “日本是个岛国,资源不能自给,历代首相最恐惧的就是被人从海上掐断运输线。如果我们从海军实力下手,大肆向国外购买军舰,拔高北洋海军的实力。一旦日本联合舰队不能应对,伊藤博文必定狗急跳墙。”文廷式振声道。

      “只要日本出兵,我们就可以借此倒逼太后,放弃生辰庆典。如果她从,朝廷便可全力对敌。如果她不从就是以一己私欲,危害国家安危,形同叛国!大清虽然以孝治天下,但容不下一个背叛国家的皇太后。”

      众人面面相觑,惊骇得无以复加。从光绪十五年以来,他们行事的准则就是避开与后党正面冲突,猥琐发育,积蓄力量。文廷式却想主动挑爆与太后的矛盾,而且还是在日本人虎视眈眈之际,再树强敌,简直是一场不要命的豪赌。

      “胡言乱语,胡言乱语!”翁同龢顾不得皇帝在场,把会议桌拍得咚咚作响,颤声喝道,“依你所言,日本固然准备不足,但我们陷于党争,又如何有把握能够克敌制胜?况且珍妃腹中的孩子还男女未知,我们怎可冒此奇险?李鸿章又那里怎么办?没有五十万北洋军,没有北洋水师,你拿什么迫使日本出兵,又拿什么威胁太后?”

      说到李鸿章,在场众人激动的神色都是微微一沉。手握五十万中国最精锐士兵和整支北洋海军堂皇之阵的直隶总督李鸿章,是后党的擎天柱、镇海石。砸不开这堵挡风的墙,光凭他们手里的一万新军,根本就威胁不到太后。

      在性命不受威胁的情况下,慈禧绝不会对日宣战,更不会放权让皇帝主战。

      但是李鸿章偏偏又油盐不进。论权,他已经是中国实际上的宰相、元帅,手握行政军事两项大权。论财,他是洋务运动的发起人之一,也是中国第一批享受资本主义红利的人,只怕比皇帝还有钱也未可知。帝党既没有可以吸引他的方式,也缺乏威胁他的手段。

      “或许咱们可以效仿圣祖擒鳌拜的故事?”载澍小心翼翼地说。也就是可以把李鸿章骗到宫里来,趁他进宫面圣、卸去武器之际生而擒之。

      “不成。”文廷式第一个摇头。鳌拜完全没有防备之心,大大咧咧就放下武器、孤身进宫,是因为康熙那时候还是个九岁的黄口小儿;可是载湉成年已久,双方剑拔弩张,李鸿章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轻易入宫?

      这下连文廷式也一时没了声音,场面一时安静下来,众人不约而同地望向皇帝。

      载湉饶有兴趣的目光底下从一张张凝重的脸庞上划过,忽然笑道:“李鸿章真的有这么可怕吗?把你们都吓成这样。要是北洋军真有这么本事,我们还怕什么伊藤博文?”

      “今儿朕就给他李中堂上一课,让他知道一下什么叫‘初生牛犊不怕虎’。”载湉看向巴雅尔,“你带回来的英法意三国海军舰艇和作战指挥相关的文献有多少?”

      巴雅尔一愣,思忖道:“总得有五百多册吧。”

      载湉又问:“翻译了多少?”

      “一半左右。”

      “够了,”载湉又看向文廷式,笑道,“听说你有个姓梁的学生,十七岁中举,是个举世难得的天才。朕今天就考考他,半个月时间,让他把这二百五十册书全看一遍,背下来!”

      “大人息怒,您慢点!”

      若桐命人捧了食盒,行至养心殿,迎头撞见翁同龢满面怒容地出来,小梳子拿着沉香拐追在他后面一个劲儿地喊。

      若桐不由驻足道:“翁师傅,这是怎么了?”

      翁同龢瞧见她隆起的腹部,怒容一敛,含泪道:“皇上长大了,听不进老臣的话了。我这就递折子辞官,回江苏老家!”

      果然是老小老小,越老越小,翁同龢竟然还跟小皇帝置起气来了。

      若桐忍笑道:“那怎么行呢?师傅才高八斗,本宫还等着您为这孩子开蒙呢。”又转头骂小梳子:“糊涂东西,没见翁大人穿得单薄吗,快扶大人到庑房里,添杯热茶,好生暖和一下。”

      “娘娘的好意微臣心领了,”翁同龢拱手道,“请您务必劝劝皇上,道希之策激险冒进。皇上竟然想用一个不到弱冠之龄的毛头小子去对付李鸿章!此计何其冒险激进?!只怕会将我们数年的心血毁于一旦啊。”说罢,像只斗败了的公鸡一样,垂头丧气地走了。

      道希之策?虽然同属文人,但翁同龢是保守清流,文廷式则是留洋人士,为了避免帝党内部的矛盾,文廷式一向对翁同龢恭敬有加。不到二十岁的毛头小子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在说梁启超?

      可前世的维新党众人,如今都还在《申报》编辑部或是各地进步学堂主事,并未步入官场。区区一个梁启超,怎么会把翁同龢惹成这样?

      若桐百思不解,提脚进殿,却见小皇帝跟个斗鸡似的直挺挺戳在窗前,气鼓鼓地说:“你劝他做什么?迂腐顽固!一言不合就要辞官回乡,威胁谁呢?”

      “好啦,人都走了,还说这些气话干什么?快来尝尝我做的玉米浓汤。”若桐把他推到炕桌前坐好,打水净手,垫上餐巾。

      载湉遂将文廷式之策说给她听了,拿叉子戳着盘里的烤鹅,仍是愤愤不平:“西洋宪政的核心是什么?就是大家坐下来,开诚布公地把利弊谈清楚,通过辩论说服对方同意自己的意见,然后公平表决。一旦做出决议,无论合不合你的意,都要共同努力、忠实执行。这就叫愿赌服输的契约精神。”

      “中国为什么没有宪政的基础?就是因为他这种一旦决策不合自己主张就掀桌不干的人太多了!”

      若桐哭笑不得:“翁师傅本来就是读孔子书的人,您跟人家讲什么宪政精神啊?我倒是觉得您此计甚好,但让梁启超一个人去,未免太险。还有一个人可用。”

      “谁?”

      “《申报》北京部主编谭嗣同。”

      两日之后,昌平。一架车头涂着铁十字双头鹰的黑底金漆豪华马车停在了小汤山汤泉行宫门口。

      高大英俊的德意志公使巴兰德穿着黑底金线绣领礼服,肩配盘穗肩章,胸口佩戴着橡叶勋章,风度翩翩地从马车上下来。

      翻译官上前道:“欢迎大使阁下,陛下已经久候多时了,请随我来。”

      巴兰德挽着妻子的手,穿梭在这古老的庭院之中。虽然已经进入初冬,但依靠着地热之便,温泉行宫里依旧绿树成荫,轻盈的飞檐、秒金绘彩的抄手游廊和远方腾起的水雾,把这里衬托得犹如仙宫。

      然而美景带来的视觉享受,很快被听觉带来的震惊所取代。

      “勃兰登堡号?”临水正厅里,多罗特娅掩嘴惊呼,“请容我确认一下,贵国想购买我国刚服役的新式战列舰,勃兰登堡号?”

      文廷式道:“殿下,你没有听错。贵国与我国已经进行了三次成功的军备交易,陛下高度认可德意志军事工业的辉煌成果,希望将海军的装备也纳入双方的合作范围。如果贵国能够将这柄凝聚顶端科技的波塞冬之刃割爱相让,我方愿意付出1500万马克一艘的采购价格。”

      多罗特娅下意识看向巴兰德,夫妻俩对视,皆是面色凝重。

      勃兰登堡号战列舰竣工于1896年11月,排水量一万二千吨,装备3座283毫米主炮、400毫米水线装甲,满载航速可达16节,属于世界一流,在海军力量贫弱的东亚地区,堪称所向披靡。

      这样一艘代表了德国造船界目前最高水平的战列舰,即便是中国人开出了约等于1.5倍造价的采购价格,德国也很难将这等镇国之宝、国之重器出让他国。

      巴兰德不由摇头道:“多谢陛下好意,但是战列舰不同于其他武器,这等重量级的军售,是需要承担国际压力和战争风险的。”

      “这一点请您务必放心,我方购买这条船意图绝对是和平而无害的。”载湉望着巴兰德,一脸单纯加认真,“朕也可以开诚布公地告诉大使阁下,明年是朕的母亲的六十岁寿辰。我们购买这条船的首要目的,是想在太后寿辰庆典上将其作为礼船使用。”

      礼,礼船?价值1500万马克的礼船?装备了283毫米大炮的礼船?

      巴兰德和多罗特娅面面相觑,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载湉继续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不错,正是礼船。除了战列巡洋舰之外,我们还想采购贵国的巴伐利亚号快速巡洋舰,以及配套的驱逐舰、鱼雷艇等轻型战舰若干。明年,朕将亲奉太后至大连观礼。届时,这些战舰将浩浩汤汤开过大连海口,万炮齐鸣为母后祝寿。”

      万炮齐鸣,只为祝寿?不是我疯了,就是中国人疯了。

      巴兰德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出汤泉行宫,梦游一般回到德国使馆,开始思索怎么才能用一种不那么像说梦话的措辞,向德皇禀报此事。

      很快,中国人买战舰做礼船的消息就成了欧洲大陆上最时髦的笑话。但是德国人并没有觉得被愚弄了。

      有道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勃兰登堡号虽然是德军才列装不到两年的新式主力舰,但是德国海军内部已经发现这艘舰艇的设计,有诸多不足之处。

      最主要的问题就是,勃兰登堡号设计时德国军方幻想的还是打造一座“永不沉没的海上堡垒”,所以设计师们为它铺设了厚达400毫米的水线装甲,这个厚度就是放到二十年后的一战时期,都是一个奢侈的数据。

      可是当该船建好以后,世界海军发展的潮流,已经从重视防御,转变为了重视火/炮口径。比起英国主力舰的350毫米重/炮,勃兰登堡号那283毫米的主/炮口径,就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可是耗费一千万马克才建成的船,总不能白白抛费。一艘装备了牙签炮的万吨战舰,对德国军方来说,简直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现在中国人居然要出巨资把这个鸡肋买走!海军大臣提尔皮茨从德皇威廉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险些笑出了声。

      只要能够把德国耗费在这艘船上的巨额研发资金盘活,他才不介意中国人把船买回去后,是往主/炮里填穿/甲/弹,还是烟花弹呢!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