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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双喜临门 ...

  •   杭娴跌跌撞撞地往回跑,正巧在内花园里头碰到杭柔、杭岚、杭盈及丫鬟们,她们束着襻膊儿正玩着蹴鞠,花球在空中一荡一荡的,合着这春光,真真是“粉杏夭桃出苑墙,堤边杨柳拂波光。梭门耸插彤云里,风引花球丝缕长。”

      杭柔见杭娴魂不守舍的,脸上又是细细密密的汗,赶忙问道:“娴姐姐一大早哪里去?可叫妹妹一顿好找,本说今早天色好,众姊妹们来场蹴鞠,活泛活泛筋骨,派了丫鬟去寻你,却是不见,如今这番着急忙慌的花容失色,可是出什么事了?”

      杭娴本想将刚才遇着的登徒浪子这一遭说了出来,看着众姊妹因蹴鞠而轻松闲适的笑脸,转念一想,这人看上去也不像是坏人,许是误入此地,以后出行带上丫鬟们就是,还是不扫兴为好,于是说道:“我有些认床,早上便起早了些,想着出门走走透透气,哪晓得在那头回廊上遇着条小蛇,妹妹知道姐姐素来怕这冷血之物,哪里又不跑不惊,便是慌不择路地往回跑了!”

      “娴姐姐真真胆儿小,这场球就你没踢了,我们踢了好几场,已是累了,正打算偃旗息鼓,你倒来得不巧,没赶上趟!”杭盈说道。

      “哪里不巧了,刚没听素玉说么?早就为咱们略备薄酒餐食,待我们踢完便可开席,这娴姐姐许是故意这番赶来,建个现成的,哪像我们大汗淋漓的,好不黏人!”杭岚戏谑道。

      “不管有意无意,反正也不差她这一份,待会子咱们先回房洗漱一下,换身干净衣裳,再让她先自罚三杯,我们便饶过她罢!”杭柔笑道。

      “此提议甚好!哈哈哈!”大家欢呼道,笑作一团,随后便各自回了房梳洗。

      早膳设在庄子里的澄心亭,亭子是攒尖顶的,似一顶笠帽,取自《诗·小雅·小鸿无》中的“何蓑何笠”。亭身古朴浑圆,置于假山岛屿之间,四周绿水环绕,使其状如渔翁,头戴蓑帽驾一叶扁舟,闲适谧于碧波之中,更得林泉隐逸之趣。

      换好衣裳的众姊妹三三两两地来到亭中,个个头戴荠花,正所谓“三春戴荠花,桃李羞繁华”,杭老太太也闻声赶来热闹热闹,杭娴到此,在众人起哄下,也不消说,便端起酒杯打算一饮而尽,正眉头紧蹙,忽觉并不浓烈辣喉,连饮三杯,与杭柔相视而笑。

      “咦——什么时候娴姐姐的酒量变得如此好了?竟可连饮三杯还面不改色!怪了!许是其中有所掺假!”杭盈不信,便端起酒杯闻了闻,接着道:“这酒味淡得很,作弊呀!”

      “什么掺假不掺假,作弊不作弊,殊不闻薄薄酒,胜茶汤;丑丑妇,胜空房。薄浓虽异醉相同。若是让娴姐姐连饮三杯,牛嚼牡丹的,又有何意趣?快些尝尝这流香,这可不是什么薄薄酒了,是正儿八经地从御库中产自的。禁中御酒唤蔷薇露,赐予大臣谓流香。”杭柔道。

      “话说蔷薇露只从书中看过,采蔷薇花蒸气成水,工序繁复,边采边蒸,日积月累便积复成香,若不经意洒在衣裳,便是余香绕裳,经久不消。那我可要好好尝尝这流香。”杭岚道。

      “这流香之味却异于羊羔酒,我去年冬天按照宣和化成殿真方酿羊羔酒,称一石大米,同往常酿酒那般浸泡成浆,接着加入七斤嫩肥羊肉,十四两酒曲,一斤杏仁,一同煮烂,连汁拌末,再加入一两木香同酿,切勿犯水,十日便能酿好,甘滑润喉。”杭娴说道。

      杭柔拿起一块蜜麻酥,说道:“娴姐姐心灵手巧,学什么都快,去年我倒是赶上了这趟,曾尝过娴姐姐酿制的羊羔酒,可不比御街南边的遇仙酒楼的差。不过话说回来,如今这流香酒就着这候潮门内泥路的蜜麻酥,我能连饮好些呢,还要啥子设法卖酒!”

      “可不是嘛,咱们姑娘家不懂这朝政之事,只是听过朝廷为了卖酒增课,可是请了不少伶人娼妓坐肆寻乐,唉,也就苦了逸哥儿!好在杭卫大哥哥即将科考,想来南园又该添一桩喜事了!”杭盈看着杭老太太卖乖讨巧道。

      “很是了,如今偌大的园子里只剩下咱娘俩几个,人丁着实是稀零得很,若是现今大家还不团结一心,怕这凋敝之势也是无法扼制了!姑娘家虽说终归是要嫁人的,但有个强大的娘家作为靠山,那自然是不会被夫家欺负了去,这主母之位也坐得稳当;如若支离破碎,那也是唇亡齿寒,往后嫁到夫家也是低人一等,如今你们这些姊妹都慢慢长大了,自己也该好好想想是否合这个道理,当然我作祖母的也该为你们思量。

      “柳氏、苏小娘之事,我之前虽未明说,但你们也知晓缘由,如今大理寺尚未审出结果,也是卖了南园几分薄面,不然一则影响杭卫仕途声誉,二则耽误你们几个姊妹婚配良人。三月三除了祓除不详、流觞曲水之意,也是未婚男女互为探看之时。

      “今日,我便叫了我一顶好的手帕交,带上她家孙儿来庄子上做客,孙儿名为林乔轩,是往年进士,长得很是一表人才,如今奉旨在翰林院,算是你们父亲的同僚,虽说家世比不得咱杭府,林家也是一个书香门第。但如今南园颓圮,也不容咱挑三拣四。现在趁着我尚未糊涂,该为你们打算的都会一一安置妥当。

      “你们这几个姊妹中,要数娴姐儿年纪稍长些,今番此意也是为着相看娴姐儿,娴姐儿素来识大体、知分寸,蕙质兰心,若是嫁去此番相看也是费了我好大一番心思,你们切要小心行事!莫生事端!”杭老太太苦口婆心吩咐道。

      杭娴一听,小脸儿顿时煞白,原来!今晨那名男子便是!心里的苦楚却是无从说起,伤心欲绝,只得借着酒意,装醉卖痴,几欲回避。杭老太太见杭娴醉意丛生,便派丫鬟送她回房好生照顾,煮些醒酒汤,莫要误了今晚的宴席。

      回到房中的杭娴,斜瘫在榻上,脸颊紧贴着那块白玉,触感沁心凉,与涌泉而出的热泪形成对比,一冷一热,心头更觉苦楚悲凉,不禁哽咽道:“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姐姐……”杭柔迟疑地唤道,见杭娴只是一味地流泪,并不回应,又道:“姐姐的心思,妹妹怕是猜到了几分,本以为那回在长廊下,你与辰宁表哥已说清,这份心思也会随着辰宁表哥的远去,随着时间渐渐搁浅,以至于淡忘,哪成想你竟如此伤心,这又是为何呢?不应该呀!

      “姐姐,莫嫌妹妹话说得直,那赵康王府的大门可不好进呐,纵使王妃是我姨母,那日我本欲唤你一同前往赵康王府,只因姐姐身子不适便未能成行,也就是那日姨母敲点我,让我断了这份念想。只不过我素来就没存着这份心思,辰宁表哥虽好,却也不是我心上之人。”

      “你、是说?赵康王妃连你都不容进门么?”杭娴抬头望着杭柔道。

      杭柔抚着她的手背,拿帕子边帮她拭去眼泪边说道:“妹妹何时哄过你?那日姨母试探我,我便同姨母说,辰宁哥哥很是体贴我这个做妹妹的,送了好些物件,但我自知福薄,消受不起,便填了单子,存入库房,待哥哥大喜之日,再以妹妹的名义送与嫂嫂添妆。姨母听后连夸我懂事有心,脸色也好了起来。姐姐,你想想赵康王府为何要把辰宁表哥送去外出求学,正宗的皇室血统,皇亲国戚的,何曾需要去外出求学历练,不就是为了断断辰宁表哥在京城的心思,日后好择一门锦上添花或门当户对的利益亲事么?

      “咱们南园是外头看着风光,但日渐萧条的景象,姐姐如此慧心不会察觉不到,就这样的家世想攀上王府,可谓是难于上青天!更何况,辰宁表哥的心,你又可曾抓住?若是不成,只一味地一厢情愿,即使嫁了进去,也是落得个‘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呀!人这一辈子如此短暂,又何必虚耗在此呢?”

      “可是,若辰宁小王爷对我无意,那日在长廊又为何解下腰间玉佩,又为何对我说出‘何以付情思,契阔托美玉’?他这一番情谊,我便是‘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即使是作妾,即使是受尽委屈,我也认了!”杭娴道。

      “可是姐姐,那日之事,我想许是误会。姐姐莫怪,我也是好意,那日从王府回来,知晓姨母的态度后,便一直想同姐姐说,但是姐姐也明白,这女儿家的心思,我也不太好开口,加上园中杂事繁锁,一来二去也就耽搁了,正巧花朝节,我就想着解铃还须系铃人,索性让你们说个明白,便也不会这般牵肠挂肚了!

      “所以才让翠喜引着辰宁表哥,巧儿引着姐姐往廊下去了,正碰上那几日阴雨绵绵,巧儿、翠喜便拿着我惯用的香,前前后后将箱笼衣橱内的衣裳薰了好几遍,就连带那件给姐姐做的全新粉蓝缎蔷薇纹的衣裳也被那味儿浸染得足足的。我想许是这里出了岔子,导致了后面的误会。

      “姐姐,妹妹并不是说自个有多优秀,得了辰宁表哥青睐,只是我和他接触得比姐姐多,而且自小就送往庄子里,表哥对我产生怜意,也是情有可原。妹妹这般做,也是因为姐姐这般花容月貌,如此才学,若真是蹉跎度日,真真是可惜之至呀!

      “再说这林家,今儿听祖母的口气,能和祖母是手帕交的定是个上等人家,长得又是一表人才,姐姐若嫁了进去,做个当家主母,琴瑟相鸣,才子佳人,岂不是一段佳话!再者,姐姐又有杭府,有祖母作为靠山,在他林家断不会受什么气!这孰好孰坏,妹妹只能言尽于此,剩下的,姐姐冷静后好好想想吧!”杭柔说完便离去了。

      三月上旬便是各州府得解士人赴春闱,各州士人们从二月间便陆陆续续地来到京城,寻找歇脚之地,准备安心待考。随后向朝廷呈验自己身份的解牒,获得入场的考试资格,并且置办试篮桌椅之物。

      等到春闱日定后,众考生便在贡院前的赁房内夜宿于此待试,并查看自己的考试座序图。春闱分为三场:第一天比本经,第二天比论,第三天比策。这次春闱,三年一次,来京城赴考者不下数万人,骈集于此,一时间铺席客栈供不应求,车水马龙、摩肩如云。

      本来杭卫可以无需参加此次春闱,直接参加荫补未仕官人铨试,这是专为文武官员荫授子弟、宗子荫补者而设的。但他却偏要参加此次春闱,为的就是撇去祖荫的光环,靠自己光耀门楣!

      今日便是放榜的日子,南园阖府上下聚于明晖堂,杭老太太正襟危坐,神色凝重,杭柔、杭娴等几个姊妹们一道陪坐在两侧,底下的婆子丫鬟也个个屏气凝神。杭卫则一大早出门去榜前等候。不过几炷香的功夫,便听得下人们报:“喜虫儿来给老太太报喜了!杭公子中了!中了!”

      “好!好!卫哥儿争气!中了!中了!快将喜虫儿唤上来,重重有赏!”杭老太太大笑地拊掌道。

      接着堂下一片欢呼贺喜之声,个个笑逐颜开,于是杭老太太吩咐道:“快备宴席,今晚要好好地大肆庆贺一番,这园子里多久没遇着这大好的喜事了!今儿不消银子,只管铺张便是!哈哈!”

      “祖母,放心,宴席早就预备下了,就等大哥回来便是!您老想听清音社的清乐还是绘革社的影戏?您老定夺后,我好叫人去请。”杭柔说道。

      “你个鬼精灵,怎就知你大哥今日一定高中?若是未能高中,这不就白费这心思了么?清音社的过于静了些,还是影戏吧,大家一同热闹热闹!”杭老太太说道。

      “祖母,此话可是差矣,这坊间还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再不济大哥也是咱杭府出来的,就祖母这风范还能差哪去呢?更遑论大哥这苦读甚久,哪有不中的道理!若真真是考官看走了眼,那就当为大哥接风洗尘,热闹热闹也是极好的!既如此,我便派人去请绘革社的今晚来园子里过堂子。”杭柔说道。

      “妹妹这话却是老道,反正横竖都是你占理!但这次春闱得中,虽说有杭氏祖先的庇佑,加上自身的努力,但不得不说春闱却是朝廷的恩泽,殊不闻‘国家取士之制,比于前世,最号至公。盖累圣留心进求曲尽,以谓王者无外,天下一家。收议者谓国家科场之制,虽未复古法,而便于今世。其无情如造化,至公如权衡,祖宗以来不可易之制也。’”杭卫从外头边走边说道。

      “哟,我道是谁,这一副老僧入定的叨叨,原来是高中的大生员,未来的老学究,咱这光耀门楣的大哥哥回来了!”杭柔戏谑道。

      “鬼丫头,就你话多,也不怕闪了去!见过祖母,给祖母报喜了,今儿放榜,孙儿承蒙皇恩及杭家祖荫,幸而榜上有名,现为生员,改日至都点堂请复试,而后面圣殿试。”杭卫向上首的杭老太太行礼说道。

      “卫哥儿辛苦了,此番春闱不易,祖母也深知其中艰辛,如今终于熬了出来,便是光祖宗而耀闾里了!快坐下来歇歇,喝口茶!”杭老太太慈爱地看着杭卫,又道:“如今咱们杭府好事连连,前些日子娴姐儿又与林家订下姻亲,今番卫哥儿又高中,着实好呀!”

      杭卫放下茶盏,笑道:“如此大好事,真是恭喜娴妹妹!这林乔轩在文人间很有名气,妹妹倒是择了个风流佳婿!哥哥在此恭喜妹妹了!”

      “多谢大哥,娴儿能得此姻缘,全靠祖母老人家一手筹划,娴儿在这谢过祖母!”杭娴道。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们都是我放在心上的人儿,祖母趁着这把老骨头还能活动,便要将你们一一安置妥当了才是!大家一大早在这陪我,想来也是累了,便回房歇息去,养好了精神,今晚咱祖孙几个可要一醉方休,不醉不归!”杭老太太说道。

      众人便依言而行,各自回房歇息去了,临到出门时,杭娴唤住杭柔:“柔妹妹——这次真要多谢柔妹妹将姐姐点醒,不然姐姐怕是要误终身了!林乔轩是个良人佳配,姐姐一庶出之女能得此姻缘,也是莫大的造化了!”

      “姐姐言重了,姻缘乃天成,姐姐自有这份福气,却不是柔儿的功劳,柔儿可不敢贪功!”杭柔说道。

      两人结伴同往,一路上说了好些话,快到香草居,才各自分手回房。却是“才女惟应逢雅士,彩鸾端合配文萧,并肩人立如双壁,遥看星光耀碧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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