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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中和节变 ...


  •   忙过中和节、挑菜节,便是上丁日祭祀了。兰雪院中,杭娴冷眼瞧着苏小娘和众人围着杭笠各种张罗,神色很是清闲,只听得杭盈得意地说道:“经过此番祭祀,咱笠哥哥在杭氏在宗族前,也算是立下了根,就是在京城那也算得上名号了,日后任凭谁也不敢小瞧了咱们这兰雪院!才不管什么的庶出嫡出,不照样是登坛拜相吗?”

      “非也!妹妹这个成语可是用得差了!登坛拜相怎可用于此处呢!”杭笠驳道。

      “哥哥怎么这会子还在瞎琢磨、穷讲究这劳什子咬文嚼字呀?!这不是心里头高兴,一时嘴瓢了么!”杭盈嘟嘴抱怨道。

      “话却不是这般说,今儿好歹也是上丁日祭孔,便这般不严谨,任由你张冠李戴的,哪里能显得出我这番祭祀的虔诚之心呢?”杭笠道。

      “小娘,您瞧,哥哥这还没祭祀呢,就这副老学究的模样,若是真真日后掌了家,非得被他磨死不可!”杭盈道。

      “哎唷,呸呸呸!我的两个小祖宗哦,今儿什么日子呀!还这样拌嘴,动不动就说不吉利的话,笠儿,你也是明晓得妹妹是一时高兴,便是说错了又何妨,左不过意思是对的。就是经此一祭,咱们兰雪院算是洗刷了近日的憋屈,扬眉吐气了!”苏小娘道,杭盈和杭笠被苏小娘这样一劝解,便也和好如初,不再别扭,复而其乐融融。

      杭娴在一旁看着他们这般谈笑风生,顿觉好生无趣,便带着夕儿出了院子,漫无目的地四处荡去,忽见前面众人簇着一位身着曲领方心玄端,头戴礼冠的长者朝这边走来,她拉着夕儿忙闪躲进一旁的假山,待众人离去后,方才出来,嘀咕道:“这长者衣着如此正式,莫不是前来祭典的么?这就是柔妹妹想出的应对之策吧!这之前做的如此悄无声息,怕是想今儿来一个釜底抽薪、扬汤止沸吧!若是如此,今儿小娘必定得怄死!

      “前些日子柔妹妹将送与杭府的拜帖都给了小娘,让小娘代为出席,小娘可是风光了不少,前几天小娘便到柔儿那,说是各大世家贵冑的娘子们,你请我送的,礼尚往来,杭府也不好就巴巴地来而不往非礼也,便是想今儿丁祭,杭府几代书香清流,祭典也能请了些娘子们来观礼,待典礼过后,私底下也聚聚,方才合了规矩。

      “我当时还想着柔儿作为掌家之人,断不会让小娘如此逾了她和祖母去。没曾想,倒是一口应承了下来,还说了许多小娘辛苦之话,真真是令人费解,不过拜帖却是以杭府的名头下的,说是这样才不失了南园的礼节分寸。小娘一听,心花怒放的,这下里子面子都有了,哪里就不欢喜呢!没想到……杭柔在这里等着小娘呢!”

      “姑娘,你这嘀嘀咕咕的,柔姑娘怎么小娘了,那位长者又是何人呀?祭典?不是笠公子当献官祭典么?”夕儿问道。

      “你个榆木脑袋,怎么就不开窍,亏我带着你这些年,老是没长进,待会子可是有好戏看了!”杭娴道,忽而心绪一振,便往典礼处走去。

      陈嬷嬷在伺候完杭老太太早膳后,便往香草居去了,这刚进屋子,便听得杭柔说:“茶酒厨子可有安置妥当?合用之物,昨儿赁铺也曾齐放了不曾?”

      “姑娘,只管放心,这些劳什子事儿,苏小娘前几天便插手,亲自带人办稳妥了呢!许久未曾见小娘如此积极,更何况是帮衬咱家姑娘打点,这般费心费力,怕是亲娘老子也只能做到这步田地了吧!”巧儿吐舌道。

      “浑说!哪里学的什么亲娘老子这些子胡话!仔细陈嬷嬷听见,又寻你的错处,罚规矩!”杭柔道。

      “这里是香草居,自个的屋子里,哪里有那么多听得见呀!不过,姑娘,您说苏小娘这性子转得也忒大了吧!竟是为您忙前忙后地一通跑,莫不是真真是改邪归正了?”巧儿道。

      “无利不起早,若不是打着自个的如意算盘,哪里会这般盘算操劳,说是为我,实则就是为了自己。但这也好,我便顺水推舟、乐得自在,免了不少麻烦事儿。”杭柔道。

      “姑娘,怕不止是这番打算吧,您这是让苏小娘鞍前马后地为您做嫁衣呢!今儿她请了京城那么多世家娘子前来观礼,听说还花了重金打点宗亲长辈,不仅如此,还特地去了便门外横河头的布市捡了几匹上等的料子,找了有名的裁缝给笠公子做今儿的礼服呢!若是晓得,待会子献官之人并非笠公子,宴席主位却是老太太,那不得气得打跌,咬着牙活血吞呀!这场面想想就期待!”翠喜道。

      “翠喜,是愈发精刁了,这些小心思都给你瞧了去,看来日后我也可以省省心了。不过,你说到裁缝,前些日子我派人找了绣娘绣的海屋添筹,可曾拿回来了?”杭柔问道。

      “早就拿回来了,前些天就给杭老太太送去了,正好今儿宴席能穿,老太太铁定高兴呢!”翠喜道。

      “这拿回来,怎么也不给我看看,便自作主张地送了去,老太太自小锦衣玉食,什么不曾见过,若是绣得不好,那不就白花我这一番孝心吗?这才刚夸过你,怎么做事就又毛手毛脚起来了!”杭柔不满道。

      还不等翠喜回话,陈嬷嬷便走了进来,出声说道:“这倒也不能怪翠喜,这便是老奴的主意了!前几日,正好碰上翠喜将衣裳取了回来,多问了几句,才晓得姑娘这一片孝心,瞧着这绣工和寓意着实好呢!便对翠喜说,用不着拿回去给姑娘示下了,干脆我先拿回去,借花献佛,帮姑娘讨老太太欢心,姑娘这些日子忙,顾不上日日向老太太请安,老太太嘴上虽不说,心里却是小孩似的气着呢,正好将这衣裳送去,老太太满心欢喜,便是擅自做主了!还望姑娘不要见怪!”

      “嬷嬷这是哪里的话,我刚才是担心翠喜这小丫头,做事毛躁,没见过世面,随便将衣裳送与祖母,万一绣的不好,便是弄巧成拙,白瞎了这番心思。既是有嬷嬷把关,我哪里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柔儿谢过嬷嬷还来不及呢,何谈见怪一说!那祖母见着,可是满意?”杭柔道。

      “姑娘巧思,年纪轻轻就晓得海屋添筹,老太太的原话是——‘这丫头,难为有心了,海屋添筹出自苏轼的《东坡志林》:“海水变桑田时,吾辄下一筹,迩来吾筹已满十间屋。”看来这丫头平日里也看了不少书,善于讨喜,取这题材的缎绣,不错,想来心里头还是惦记着我……’”陈嬷嬷道。

      “祖母开心便好,我这做孙女的,才算尽了孝心。嬷嬷,别光顾着说话,快坐下来喝口茶,歇一歇。”杭柔道。

      “谢过姑娘好意,这会子怕是不得歇息了,宗亲长辈们到了,正往文庙那去,老太太先去陪着了,让我来通知姑娘,准备好了便也早些去。虽说是姑娘家家,不好太抛头露面,但毕竟今儿身份不一样,该是撑场子时,还是得拿出当家主母的样子,今儿这会子便忘记自个是未出阁的杭府七姑娘。”陈嬷嬷道。

      “是,祖母既然发话了,那我便也谨遵教诲。”杭柔说完,转头看着巧儿道:“将那支金镶玉芦苇金蟹簪取来,今儿祭典孔圣,便戴此簪,寓意大哥一甲传胪、科举高中。”

      “是,出身不凡,天生中甲,今日戴这簪子,他日科举,定当高中。”巧儿喜滋滋地说道。

      由于是杭府家中设祭典,所以大小诸事便都减了规格份例。祭祀人员为通赞一人、赞引一人、纠仪官一人、主献官一人、陪祭官两人、祝官一人、司阍者四人、司盥者两人、司罇者两人、执帛者两人、执爵者四人、礼生、乐生、歌者、舞生若干。祭祀分正坛、配坛:正坛有犊一、羊一、豕一、豋一,实以太羹;铏二,实以和羮;笾十,实以形盐;藁鱼、枣、栗、榛、菱、芡、鹿脯、白饼、黑饼豆十,实以菁菹;芹菹、鹿醢、韭菹、醓醢、兎醢、笋菹、鱼醢、脾析、豚胉簠二,实以黍、稷;簋二,实以稻、粱;篚一,实以制帛……配坛有羊一、 豕一、铏二、爵三、簠二、簋二、笾十、豆十、篚一、馔盘一。旁边设有雅乐礼队,分别有锺、磬、柷、敔、建鼓、搏拊、琴、瑟、篴、笙、凤箫、横笛、埙、篪、麾、引节。

      苏小娘带着杭笠、杭盈等人花枝招展、眉飞色舞地招呼四方宾客,若是旁人不知,还真真是以为她定是南园的当家主母了才是呢!

      这吉时将至,杭老太太携杭柔及众人才从文庙旁边的厢房里头出来,姗姗来迟,杭柔扫了一眼苏小娘。她眉眼之间尽是掩不住地欢喜,下巴一抬,略带轻蔑地向着杭老太太请安问好,接着目光一转,发现老太太旁竟俨然站着一位玄端礼服的杭氏长辈,随即开口道:“老太太真是有心了!笠儿,还不快见过为你撑场子的宗亲长辈们,难为宗亲长辈们还跑来为你做这亚献官呢,定是看老太太的面子,快!来!拜谢你祖母!”

      “不必了!”杭老太太摆手略过,引着玄端长者朝通赞走去,然后点头示意通赞开始,接着请玄端长者位列上首,立于主献官之位。这下子,不仅是底下人一片哗然,就连苏小娘和杭笠他们也大失所望,几欲上前辩解,但杭柔早就预料到此,陈嬷嬷带着众婆子不等他们有所行动,便干脆麻利地将人制伏,轻轻巧巧地架离了典礼。

      这一幕无声之戏,底下观礼席虽看得真真切切,但都是见过世面的当家大娘子们,哪个没有一点雷霆手段,哪个又不曾经历过血雨腥风,若不是那神色间一刹而过的蹙眉,外人还真以为今日丁祭如此风平浪静、四平八稳呢!

      丁祭如往常一般平顺地进行,开始排班就位,接着瘗毛血、迎神、奠帛、初献、亚献、终献,然后饮福受胙、撤馔、送神、望燎,最后乐止礼毕。

      接下来,杭老太太便领着杭柔赴宴,与各位世家贵族的大娘子们互相寒暄,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好不和谐!宛如刚刚什么也未发生一般,这样一来,杭柔算是在京城世家圈子里头正式地露了脸,也代表着杭柔是杭府认可的嫡亲孙女,日后京城贵族间的宴请交际,也定当不能忽视了她去不曾,南园主位、杭府大权,终于尘埃落定!

      原本该是苏小娘、杭笠唱作主角的戏台子,霎时间轰然坍塌,苏小娘被陈嬷嬷等人架出文庙后,直接送上了马车,马不停蹄、一路疾驰。她脑子嗡然作响,心乱如麻,胸中满是怒火!满是疑惑!怎么会?!怎么会不是笠哥主献代替?!半路哪里杀出个玄端长者,明明一切都打点妥当,明明一切都如预想般水到渠成,怎么就这样了呢?!

      为何重金受贿的宗亲长老也不见在场?心里纵有百般不解、千般愤懑!被布条紧紧勒住的嘴、被绳索牢牢捆住的手,被婆子如草芥般丢弃在别院柴房内的苏小娘,不知为何,临了就落得此地步!难不成……竟是东窗事发?苏小娘不敢想,柴房四周安安静静的,刘妈妈不知去向,杭笠和杭盈也不晓踪迹,就这样焦灼恐惧着,油枯灯灭般地煎熬着……

      宴席结束后,杭柔回到房中,身子疲乏得很,翠喜刚刚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蜜枣甘豆汤,不等尝尝,便听得门外有人喊道:“柔妹妹可曾回来?我有要事寻她——”

      巧儿在院子里,拦着道:“娴姑娘明日再来吧!姑娘劳累了一天,这会子正要歇息,明日一早再来找咱姑娘吧!”

      杭娴看着巧儿道:“你家姑娘断然没歇下,这一天发生的事儿,她怕不给我个交代,那也是睡不着的!横竖都是发生了,躲也躲不过,我平日里气性虽好,但却还是正正经经的杭家六姑娘,哪里犯得着你来教导我?赶紧给我让开!”说完,一把扯开巧儿,径自走了进去。

      “姐姐,好大的气性,仔细伤了肝气,快喝些蜜枣甘豆汤,补脾胃、缓肝急。”杭柔不疾不徐地说道。

      “我现在哪有妹妹这般闲情逸致,哪里吃得下,小娘如今不知所踪,杭盈、杭笠也不知去向,兰雪院冷冷清清,我还不得来向您这个代管的当家主母讨个说法不成?”杭娴怒道。

      “姐姐若是不饿,妹妹可是饿了,那就等妹妹先喝几口吧!”杭柔端起便喝了起来。

      “杭柔,你算计谋害我小娘,怎还有如此心情喝甜汤?!”杭娴气急败坏道。

      “谋害?!咣——”杭柔将碗往一旁重重一掷!接着说道:“我娘亲惨死,你小娘做了什么?!若要说起谋害,那一万个我也比不及你小娘吧!”

      “你、你这是何意……”杭娴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

      “姐姐,你如此冰雪聪慧,我娘亲的死,心里大概也隐隐知晓了些吧,若是毫不知情,怎会哆哆嗦嗦地发问,自己都心有存疑,怎么能坚定地跑来诘问我呢?姐姐,你之前几次三番地点拨妹妹,怎么如今却愚钝糊涂了起来!”杭柔说道。杭娴默不作声,倚着桌子,随后带着些狼狈地说道:“妹妹身子既是乏了,那姐姐便是不打扰妹妹了。”

      “姐姐,妹妹并非是穷凶极恶之人,只是想为娘亲讨要个公道说法,虽说南园很难做到表里如一地连枝同气、兄友弟恭,但只要我在的一天,园子里该是几位兄弟姊妹,那就永远是几位兄弟姊妹!”杭柔说道。

      杭娴踉踉跄跄地离开了香草居,在路上脑子里回想起刚刚杭柔的话语,不禁想:“杭柔此言,怕是不假,不过,小娘到底去了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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