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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元夕赏灯(下) ...


  •   话说,赵辰宁本想着早些来南园,因着卉音未起,只得绕着弯儿地“围魏救赵”寻起杭卫来了。却不巧,正因临近春闱,杭卫爱幽静、喜僻静,为专心备考也出门往净慈寺南翠芳园温书去了,得春闱前后才回。

      在杭卫那吃了个闭门羹,又不好径自去香草居找杭柔,也就先去了涵碧山房,拜见杭老太太,喝了盏茶,便见着苏小娘带着刘妈妈步履匆匆,似有什么事儿要回禀,故请辞出来。上回赵辰宁游了游园子,便觉雅致,这会子正好在园子里头兜兜转转打发时间。

      杭娴从香草居出来,正琢磨着刚才发生的事儿,一抬眼却发觉前面有个人酷似赵辰宁,心下暗忖道:“真真是日思夜想,这会子还显出个幻影儿来了。嗳,可是想煞人也!”于是用帕子揉了揉眼,接着定睛一瞧,竟未消失,又想道:“许是思念过深,这幻象也愈发难消,嗳嗳嗳……”

      “姑娘,那不是辰宁小王爷吗?可要去上前问安?”婢女夕儿说道。

      杭娴听罢,迷瞪着眼睛道:“你也瞧见了?然不是迷幻境儿?”

      “姑娘,您在说什么呢?什么叫迷幻境儿?这不就是辰宁小王爷吗?这会子像是要朝咱们这方向来了,喏,来了不是吗?”夕儿道。

      杭娴见着赵辰宁果真朝着自己的方向来了,心里由不得咯噔一跳,唬得脑子热烘烘的,手心里也沁出了汗。缓了会神,平静了下来,也就大大方方地请安道:“给小王爷请安!”

      赵辰宁凭着记忆,寻寻觅觅,一路循着香草居的方向走来。忽而见花丛树桠间依稀闪现出一道丽影,海棠红缎貂毛连帽大氅,在这满园白雪中,分外扎眼。杭娴立驻着身子,躲在大大的貂毛大氅里头,微侧着脸颊,探出些许,依旧含露着,透着密密实实的绒针,恍恍惚惚地偷瞟着对面的赵辰宁,双手紧紧地抱住铜萱草纹洒金小手炉。

      而对面的赵辰宁因着这大氅遮脸,误将杭娴错认,心中猛生惊喜,手摸了摸别在腰间的用玄青色缎锦纹荷包装着的粉彩公道杯。衣袖飞尘,疾步朝着杭娴方向走去。走至大半,正靠近时,忽而听到杭娴开口请安,于是凝顿住了,敛了喜色,牵了牵嘴角,点头示意道:“娴姑娘,安好!”却也闪了去。

      杭娴来不及回话,只闻得淡淡的檀香萦绕,望着赵辰宁远去的身影,心下恹恹,闷不做声地离去了。

      赵卉音在翠喜的引导下也先去了涵碧山房,一进门正巧碰上苏小娘眉眼傲气,尽是藏不住地喜色,卉音不屑,碍于礼节,也不咸不淡地打了个照面,便进去拜见杭老太太了。

      杭老太太道:“卉音,今日是特地来看望我这老婆子呀!还是来寻柔姐儿?”

      “卉音本想着是约柔儿去赏灯,但心中很是惦念着老太太,这脚下呐,不自主地就溜到了涵碧山房,翠喜可作个见证呀!卉音虽则镬镬,但咱可不磨刀嚯嚯。讨喜得很!老太太,您说是不是呀!”卉音撒着娇卖巧道。

      “真真是可人疼哟!我这老婆子也心花怒放了!”杭老太太道,然后看向翠喜:“这柔丫头是怎么了?为何使着你,带着卉音先来我这坐坐?”

      “禀老太太,老太太英明,我们家姑娘本来早膳时还好好的,今儿娴姑娘来了香草居走了一遭,柔姑娘许是伤了些神,这会子正在屋里头躺着呢!”翠喜支支吾吾道。

      “什么叫伤了些神?这是何意?娴姑娘可是说了什么不曾?”杭老太太道。

      “老太太,奴婢不敢说呀,奴婢哪里敢传姑娘间的对话呢!老太太恕罪呀!”翠喜跪下告饶道。

      “这里也没外人,你说,免你罪责,不然柔丫头有什么好歹,你哪里当得起这责!”杭老太太逼问道。

      “是,娴姑娘先前也就是与柔姑娘闲聊,谈诗论画,而后说着说着,娴姑娘就问我们,早上可曾听到什么?看到什么?我们昨儿晚上因着雪夜,姑娘怜悯体恤我们这些奴婢,就许着我们一起围炉饮酒,趁着天冷,又想着明儿无事,可怠懒会子,晚起些许也无妨,便也多饮了几杯,今儿服侍完柔姑娘用过早膳后,都还未曾出门。娴姑娘就来了……”翠喜道。

      “然后呢?又说了些什么?”杭老太太道。

      “然后娴姑娘说,今儿一早下人在花园里头发现了一物件儿。”翠喜捻着眼,望向杭老太太,犹疑道。

      “噹——”杭老太太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掷,“这事我已知晓,这两姐妹间日常里拌拌嘴,也就时常有的,柔丫头呢,也还小。你们做丫鬟的,寻常里最是跟着姑娘,也该规劝规劝,不能由着姑娘来使小性子,伤了姐妹间的情分。你可听明白了么?”

      “是,谨遵老太太教诲!奴婢铭记于心!”翠喜道。

      “卉音呀,难为你有心来看我,这会子也快午膳了,我老太太吃得清淡,怕你们这年轻人吃不惯,也就不留你陪着我寡然无味了,让翠喜领着你去找柔儿,你们姐妹间也说说话,傍晚时分呐,带着她去看看咱東朝的夜市,也正好散散心。”杭老太太道。

      “老太太所言极是,您老呐,先歇息会,可别担心,我这就去看看柔儿,那卉音就先告辞了。”言毕,福了福身子,便离去了。

      赵辰宁兜兜转转,正寻思着找个什么理由进去找杭柔,抓耳挠腮,苦思冥想,不得其法。只得孤零零地在香草居旁踱来踱去。虽是雪后霁晴,但天气仍旧寒冷,急急忙忙、火急火燎之间,却没带上个小手炉,这天寒地冻的,不免要呵气、搓手、跺脚,两鬓及眉毛因着嘴里呵出的热气,遇冷立马凝成了霜花,像极了打了焉的茄子。

      就在此时恰巧遇着赵卉音一行人,赵卉音瞅着,啧啧笑道:“哟,这不是咱家小王爷吗?怎如此狼狈地寒风中干瞪眼咧!身边的小厮呢,不知道给小王爷带个手炉,可是冷透了,哥哥真傻,怎不径自进去咧,这外头怪冷的,敢待我不来,哥哥就干等着吗?真是个呆痨子!”

      “给小王爷请安,小王爷万福!小王爷快些请吧,进屋子里喝壶热酒暖暖身子。”翠喜道。

      “嗯,麻烦翠喜姑娘带路了。”赵辰宁略过赵卉音,朝翠喜道。

      一进屋,赵辰宁便觉浑身舒畅,烧得通红的炭火冒出的热气,就着袅袅篆香,暖意袭人,沁人心脾,恍如“日影萦阶睡正醒,篆烟如缕午风平”这冷热交替下,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这是他头一遭进除了妹妹赵卉音以外的女子闺房。这感觉很是新奇,与妹妹赵卉音很是不同的是,杭柔屋子里少了些脂粉气,多了些墨香气。

      赵辰宁正拘谨地打量着,翠喜端着一杯刚热好的酒,出声道:“小王爷这外头的披风也是湿了些,穿着怪冷的,不如让奴婢拿去熏一熏,祛祛寒湿气,也好不伤着身子骨。喏,这杯是奴婢刚用青白瓷注子温好的酒,小王爷喝些罢,暖暖身子。”于是回过神来,默许地点了点头,将披风解了下来,递给翠喜,顺手把酒杯端了过来,正待喝时,便听到——

      “可是让表哥表姐们,久待了。柔儿身子骨不争气,很是该赔罪!”杭柔半松散着发髻,面色苍白,披着大氅,在巧儿的搀扶下,缓步走了出来。虽是病恹恹的,却也真真是我见犹怜。

      “妹妹,这是怎么了?前几天才见过,好好的,可不是感风了?”赵辰宁顾不上喝酒,急切地问道。

      “无妨无妨,只是近乡情更怯,这过年过节的,不免想起来自己的娘亲,心下伤感。今儿是元夕,咱不说这些不开心的话,翠喜、巧儿快去小厨房看看,可有备好午饭,表哥表姐们想必也饿了,早些吃完,就去观灯赏景吧!”杭柔瞧了眼赵卉音,说道。

      “是了是了,我也饿了,翠喜、巧儿快去催催,我和柔儿坐坐先。哥哥,你就快饮口酒,暖一暖,瞧着着急忙慌的样儿。真真是羞!以前哥哥可不是这样的,多么骄傲,多么冷静自持的赵家小王爷呐!”赵卉音会意,打趣道。

      “我这是关心爱护妹妹,你这皮糙肉厚的,哪里用得着操心?不出半天,便也生龙活虎了。”赵辰宁乜眼道。

      “你!你!赵辰宁!你还真是会膈应人!我怎么就皮糙肉厚,好歹也是个千金小姐,这话传出去,我还要不要面子!”赵卉音咋咋呼呼道。

      一番说笑嬉闹后,众人在香草居用过午饭,便浩浩荡荡地朝着御街赏灯去了。

      许是心里搁着事,从观灯到回来的这一路上,杭柔都安安静静的,赵卉音瞧着也一反往常,安安静静地陪着,并不聒噪多话。而赵辰宁则有些忸怩,开口道:“柔妹妹,平日里头可看些奇闻志异之书。”

      杭柔摇头说:“不曾,表哥可是有什么好玩的故事?便可说来听听,也好解解闷子,今日因我身子不适,倒是扰了大家的兴致,很是该打,今儿表哥若是有什么趣闻,倒不妨说出来,供大家一乐。”

      赵辰宁一听,便来了兴致,于是说道:“这《闻奇录》里头有一个关于画工的故事,相传唐代有个进士叫做赵颜,有一天呢,在一画工处寻得一幅软障,里头画着一位容颜艳丽的女子。赵颜将其挂至房中,日夜观摩,千呼万唤,口中不住地喊‘姐姐——’,呼之百日,于是画中女子应声而答:‘诺’,赵颜就赶忙用百家彩灰酒灌与她吃,然后……”

      “然后如何?哥哥你倒是别掉人胃口呀!赶快往下说呀!”赵卉音听得正入神,急着说道。

      赵辰宁又看了眼杭柔,见杭柔也一副聚精会神的模样,更是来劲看,接着道:“然后呀那位女子便活了,从画中走了出来,言笑晏晏,饮食如常。还对着赵颜道个万福,说道:‘谢君招妾,妾愿侍箕帚’,就这样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地过了一年,女子生了一大胖小子。但就在儿子两岁那年,赵颜一位友人对赵颜说:‘此妖也,必与君为患。余有神剑,可斩之’。

      “等到傍晚时分,赵颜就拿着指向了那位女子,女子亸袖垂泪道:‘妾南岳地仙也。无何为人画妾之形,君又呼妾名,既不夺君愿。君今疑妾,妾不可住。’一说完,便带着她的儿子,步入了软障,呕出了先前所饮下的百家彩灰酒。接着再看这软障,仅就多了一孩子,都是画的。”

      “嗳嗳——这赵颜真是负心之人,宁可信其友,不信日夜相伴的枕边人,真真是活该!”赵卉音道。

      “枕边人,枕边人,若枕边人是好,信也无妨,若枕边人貌合神离,又该如何信呢?”杭柔听后,半天不语,方才吐出这一段话来。

      “柔妹妹,真是人小鬼大,还未出阁,便思及这些!”赵卉音嘘声道。

      “若是我,我必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赵辰宁信誓旦旦地看着杭柔道。

      杭柔急忙撇开眼去,打开帘子,瞧着车窗外,打着岔道:“南园也快到了,我也该下车了。今儿难为表哥表姐如此盛情,这天儿冷,表哥表姐也早些回去歇息。”说完便垂头不语了。赵辰宁噎了半晌,气馁胸闷,只得暗地里轻捶马车。

      待马车停稳,杭柔便下车了。赵辰宁也马上追了下去,取下用玄青色缎锦纹荷包装着的粉彩公道杯,气鼓鼓地塞给杭柔,一言不发地离去了。

      杭柔掂了掂手里的荷包,叹了口气,便交给了翠喜,让她和之前的那些物件一起收好。

      “姑娘,不打开看看吗?”翠喜道。

      “看什么呢?终是多情却被无情恼……收好便是。”杭柔说完,便回房了。

  • 作者有话要说:  1、“日影萦阶睡正醒,篆烟如缕午风平”来自冯梦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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