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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祸起萧墙 ...


  •   次日,五更时分,晨间巡逻事打着铁牌子循门报晓。从城东宋州门外,至城西梁涌门外,从城北丘封门外,至城南庆潘门外,分人分地报晓。

      此时诸多赶集入市的人,听见这铁梆子的敲击声便起身赴圩。东躲西藏了一晚上的纵火小厮,正饥寒交迫,一听到铁梆子的敲击声,便闻声而起,跟着从四面八方来赶集赴圩的入市人群,欲悄悄潜回南园。

      殊不知,程青平昨晚便已派人一路跟踪纵火小厮至此。小厮本意神不知鬼不觉潜回南园交差复命,怎奈何遇上程青平这个混世妖魔,怎能容许你这小鬼在他眼皮子底下撒野呢?程青平派的人跟踪纵火小厮至南园后,只留一个人在外盯着,剩下的人便回去复命了。

      翠暮斋内,柳氏头敷一块帕子,半躺在黄杨木嵌大理石罗汉床上,床上设有一张黄杨木嵌大理石三弯腿案几,几上摆有银鎏金鱼纹茶盏、银鎏金花口嵌边时令果碟、银瓜棱瓶插花。玲珑进来时,柳氏正双眼微阖,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小娘,他今早回来了。”玲珑轻声唤道。

      “人呐!快叫他进来!”柳氏双眼一睁,精光毕露,哪里还有半分病态。

      只见纵火小厮屈着身子走了进来,一见到柳氏便扑地一下爬在地上,惊恐道:“小娘,救我!小人纵火被人发现,现下官兵正在外面捉拿我呢!好在我机灵,晓得躲到犄角旮旯的角落头,今早随着赶集赴圩的入市人群,偷偷溜了回南园向小娘复命,才不至于被人捉了去!小娘,求您看在我,冒死为您做事的份上,救我一命吧!小人愿离开京城,永世都不回来!还望小娘派人将我送出京城!”说完便死劲地磕头求救。

      柳氏丝毫不为所动,全然漠不关心,只是问道:“那户人家怎么样了?”

      “回小娘的话,小人在她门前堆了些干柴火,然后用火折子点着了,不一会儿便浓烟四起,一片火光,小人本想看着房屋燃成灰烬再离开,只是被一位路人瞧见,还报了官,喊人救火。我见势不妙,便立马跑了。

      “但是却迎面遇到了几个救火的铺兵,慌忙之下,怀中的火折子竟跌落了,无奈被发现后,他们便要抓我,我趁着乱子,逃了出去。一晚上东躲西藏,夜里又冷又饿,好不容易才熬到今早,偷回了南园。”纵火小厮道。

      “也就是说,屋子里的人,你并不确定有没有被烧死?反而被官兵盯上了,要缉拿追捕你?”柳氏眯着眼,狠狠地盯着小厮问道。

      “怕……是,如此……”小厮哆哆嗦嗦地回道。

      “哐当——”柳氏将黄杨木嵌大理石三弯腿案几上的银鎏金鱼纹茶盏,重重地掷在地上,盛怒道:“废物!蠢货!人没烧死!反倒惹一身骚!还有脸叫我救你!”

      “小娘,您若如此绝情,不顾小人性命!那小人贱命一条,光脚不怕穿鞋的,豁出去便是。小人这就去官府投案自首,到时下了大狱,小人这嘴可是保不准,一不小心什么都给抖露出来了。您这金尊玉贵的身子怕是吃不消这阴冷潮湿的大狱吧!”纵火小厮涎着脸,昂挺起单薄的身子,看着柳氏说道。

      “你!竟敢威胁我?!”柳氏怒不可遏地厉声说道。

      “小人不敢,小人也是为求自保,若小娘怜悯,小人定不会断尾求生,请小娘明鉴。”纵火小厮磕头恳求道。

      正在此时玲珑在柳氏耳边嘀咕了几句,柳氏想了一会儿,便道:“你为我做事,我自是不会亏待你,既如此,你先委屈去柴房待着,等到傍晚,你便随着赶集赴圩出城的马车一同出城吧!”

      “谢小娘!小人谢过小娘的大恩大德!”纵火小厮不住地磕头道。

      纵火小厮被玲珑带去一个偏僻的柴房后,柳氏把案几上的银鎏金花口嵌边时令果碟、银瓜棱瓶插花通通砸在地上,在房中来回踱步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绝不会因此而倒下!数十年都过去了,眼见着好日子就要来了!决不!霜儿这对贱人母女,这对下作的贱蹄子!决不能让你们挡了我的去路!”

      一顿发泄后,便冷静了下来,坐回黄杨木嵌大理石罗汉床上,沉吟半晌,见玲珑回来了,便唤她过来,与她窃窃私语了一番,方才了事。

      与鸡飞狗跳的翠暮斋不同的是,插科打诨、欢声笑语的兰雪院。昨晚,刘妈妈也留意到柳氏一房的异常,只因昨儿是除夕,加上戏台上的杂剧、影灯戏等着实好看,也就并未放在心上,及时派人关注着。

      今早外出采买时,刘妈妈便听人说,京城一户人家昨夜被人蓄意纵火谋害。要是搁在往常,这样的消息也是见怪不怪。只是昨夜是除夕,一年一度最重要的节日,京城治安也会比往常严上许多。

      京城天子脚下,除夕夜里,发生这样伤天害理的事,难免会造成人心惶惶。再加上三告投杼、众口铄金,自然而然成了正月里头街头巷尾的闲余谈资。

      “竟有这事,这正月里头发生这样的事,怕是不大吉呢!”刘妈妈在侍奉苏月娘起身盥洗梳妆时,在一旁说起坊间闲言,苏月娘听后便如此说。

      “谁说不是呢,但那户人家到底还是命大,被路过的人瞧见,喊了巡街的铺兵救了下来。”刘妈妈道。

      “阿弥陀佛,听着怪吓人的。”苏月娘道,接着又说道:“你说,昨夜在宴席上,老爷借着酒意寻了柔姐儿说的这一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是老爷真的想通了,不再将柔姐儿当作是克母灾星,还是老爷发现了什么,借机敲打一二呢?”

      “依老奴看,老爷昨夜表现的如此情真意切,倒不像是知晓了什么,若是知晓了什么,按老爷如此深爱顾大娘子的性子,也决不会忍气吞声地敲打谁,直接捆了家法处置才是呢!”刘妈妈一旁分析道。

      “说的也有道理,恐怕这杭柔的地位在南园会越来越稳固了,这也绝对不行,你是没看昨儿宴席上,盈儿一听老爷这样对着杭柔说,她顿时气得不行,要不是我摁住了,非得发作不可。她这性子呀,还是耐不住,哎……”苏月娘道。

      “这盈姑娘也是从小按着嫡女娇惯长大的,性子自然是娇气跋扈了些,只要小娘为其寻得一门好夫家,有南园给她撑腰,就是跋扈一辈子,别人也是无话可说的。只不过这杭柔,倒是越发成熟稳重了。”刘妈妈道。

      “嗯,这杭柔是得收拾,数年前,我们可以把她说成是克母灾星,那数年后更是可以。眼下最重要的,不是杭柔,而是那位名冠京城的玉沐娘子以及生母霜儿,顾大娘子到底是怎么死的,我们必须先一步知晓,占得先机,绊倒柳氏一房。到时候,是黑是白,还不任由我们揉捏了嘛!”苏月娘道。

      “小娘就是比旁人想得远、看得准。”刘妈妈道。

      “那你最近可有打听到些什么?”苏月娘道。

      “老奴几番探寻,发现玉沐娘子隔三差五便会提着东西,去炭桥关子巷中的一户人家,一进就是半天,也不知在里面捣鼓些什么。我也向街坊四邻打听过了,没人知道里面住的是什么人,终日都是大门紧闭,也没人见过里面住着的人。”刘妈妈道。

      “一个院子?玉沐还常去?她一孤女会牵挂何人……”苏月娘思量斟酌道。

      “孤女还能牵挂谁,左不离便是沾亲带故呗。”刘妈妈道。

      “对!你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呀!或许霜儿压根就没死,才致使玉沐如此牵挂,隔三差五便去看望。”苏月娘拊掌说道,“你快快去那户人家那,细细打探,看看究竟是不是霜儿!”

      “这,人死还能复生么?”刘妈妈道。

      “说你一语点醒梦中人,怎么就犯糊涂了呢!霜儿许是假死,故意制造的假象,迷惑人用的!”苏月娘道。

      “老奴明白了,这就去打探清楚。”刘妈妈说完便告退了。

      巧儿一早就撺掇着翠喜,待会儿姑娘起来后,央求着姑娘今晚带她们去看年节上的关扑。老早在苏州就曾听说过,京城正月里的关扑竟是官府允许的,在正月里头开放三日,街头巷尾、邻里街坊是用瓜果蔬薯、柴炭薪木、点心小食作为娱乐赌资。

      而潘楼街、马遛行这一带则是高设彩棚、戏台、酒肆、食铺,摆置好冠鈿簪钗、翠珠玉佩、锦衣罗缎、涎花香囊、古玩字画等。一入夜,便是歌舞升平、铺卖盈市,车水马龙、游人如织,关赌赏戏,好不热闹!

      “巧儿姐姐,刚刚门房说有人捎了封信给您。”小丫鬟手里拿着信道。

      “我的信?嗯,你辛苦了,下去吧。”巧儿狐疑道,一面说与翠喜听,“谁会写信给我呀?我自幼是个孤儿,在京城也非亲非故的,况且我也并不识字呀!”

      “你是不识,可姑娘识呀!”翠喜道。

      “你的意思是,这封信是写给姑娘的嘛,然后假借我的名义。”巧儿道。

      “聪明!走吧,去叫姑娘起来了。”翠喜拉着巧儿边走边道。

      杭柔在她们半推半就下,起了身,趴在床头,懵懵懂懂。巧儿说了刚刚发生的事,并将信递给了杭柔。杭柔打开信后,迷糊的眼神愈发清醒了起来,只是问道:“你们可曾见到送信的人?”

      “不曾见到。”巧儿道。

      “嗯,那便是了。这个程青平真是个老到精干之人,说是妖孽真是不为过!”杭柔拿着信说道。

      “这是程小郡爷派人送来的?可说了些什么?”翠喜问道。

      “无非就是邀功呗,他明面上说派人跟踪到了那个纵火小厮,只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引出幕后主使,便没有立即捉拿归案,只是派人悄悄在他身后跟着,说他在街角旮旯里躲了一晚,今早便回了南园。所以特地派人前来送消息与我,这人着实鬼精!

      “明面上是帮我跟踪打听,要想邀功,实则是将我们近日追踪查访之事,探听地一清二楚,这些不为外人道的、不见光的内院阴私事儿,倒被他知晓得个清清楚楚!这下反倒要被他牵着鼻子走,真是气不过!”杭柔一脸气鼓鼓地说道。

      “姑娘,想必程小郡爷知晓了也不会瞎说的,肯定是有分寸的。”巧儿道。

      “是,他是有章程分寸了,竟拿捏到你姑娘我头上来了!打蛇打七寸,真真是被踩住了痛脚,看来明日不去也不成了。索性明日来个单刀赴会,看他能唱出个什么鸿门宴,结出个什么‘孙刘联盟’来!”杭柔道。

      “姑娘是在说什么,竟是愈发听不懂了。”巧儿、翠喜面面相觑道。

      “哎呀,明日就晓得了。快去打水,我要梳洗一番给祖母拜年呐!”杭柔催促道。

      “是。”巧儿、翠喜道。

      杭柔梳妆打扮一番,便去了远香堂给杭老太太拜年请安。那时正巧杭士白、杭卫也在,杭柔也一一行礼拜年请安。杭士白也破天荒地没有早早回博雅堂去,反倒是陪着一起用了早膳,弄得杭柔好不自在,毕竟她习惯了杭老太太、杭卫、她祖孙三人同桌用膳,忽而跑出个杭士白。

      饶是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她也是食不下咽,只是推脱道,昨儿吃得太饱,有些积食罢。杭士白却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不但派人去拿了山楂调中丸,还亲自将水端至杭柔面前,看其吃下。杭柔真是一阵如坐针毡呀!

      好不容易等杭士白走后,杭柔才长舒一口气,想着今早巧儿说起的关扑,便央着杭卫待她们一同前去看热闹。杭卫鉴于上次宝癊宫之事,本不欲人多之时带她出去,但也经不起她几次三番地闹腾,便也就答应了。只是约法三章,不得像上次那样瞎跑乱逛,否则没有下次!杭柔一一点头答应。

      吃过午饭,再睡了会子午觉。他们出发之时,正巧杭娴来香草居找杭柔,也就一同前去了。他们一行人坐着马车,便浩浩荡荡地前往潘楼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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