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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间生嫌隙 ...


  •   赵康王府马车行至一半,赵卉音忽然想起自己和哥哥的礼物竟忘给杭柔了,便命人调转马头,朝南园的方向驶去。

      杭府马车在南园门口停好,杭柔下了马车,正欲入园,便听得小厮喊道:“柔姑娘,且慢——”

      回头一看,竟是赵康王府的马车,赵卉音赶忙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向她跑来,笑着道:“柔妹妹,瞧瞧我这记性!我与哥哥原是备了些新年礼物给你,但刚刚遇着程府众人,赏梅品茶,竟是忘了!待马车行至半路上,才想起来,便赶了来,将礼物给你。”

      “卉音姐姐,您待我如此好,这份情真意切,妹妹我,竟是无以为报!”杭柔双手握着赵卉音的手,真切地说道。

      “可别,不就是一点点心意嘛,不值当如此,你喜欢便好。时候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府了。”赵卉音拍了拍杭柔的手,笑着回道。

      回到香草居,杭柔差人将赵卉音送的礼物放在黄花梨方套环细腿桌子上。上楼更换了衣裳,便走至桌前,将礼物一一打开,礼物大大小小一共有四个,秋香色卷草纹锦盒里装的是玉雕松鼠葡萄佩、鸭青色如意纹锦盒里装的是铜鎏金瑞兽席镇,而剩余的分别是一幅立轴绢本设色《腊梅山禽图》和一张九霄环佩琴。

      杭柔坐在黄花梨方套环攒接围子罗汉床上,看着这些礼物有点犯难,无须费神想,一猜便知哪些是卉音姐姐送的,哪些是辰宁哥哥送的。卉音姐姐送的倒还好,虽是名贵之物,但也算是日常小件,礼尚往来,日后寻着机会再回礼便是。

      但辰宁哥哥每次都是大手笔,次次所赠皆为无价之宝,不说之前的送的鸂鶒木嵌宝落花流水图长方盖盒、红漆描金夔凤纹管紫毫笔……单就这次送的立轴绢本设色《腊梅山禽图》和九霄环佩琴,就足以让杭柔头疼的了!寻常人可能不知,《腊梅山禽图》乃上钤“天历之宝”、“奎章阁宝”印记的御书设色花鸟画,上用瘦金体书“山禽矜逸态,梅粉弄轻柔。已有丹青约,千秋指白头。”

      而九霄环佩就更是来头不小了,谓之鼎鼎唐物。伏羲式的琴制,浑厚古朴,梧桐为面、杉作底,通体紫髹,篆刻书,内刻历代名人墨宝无数,说价值连城都不为过。更可贵的是,千金易得,宝难寻!赵辰宁一送还送俩!

      杭柔揉了揉眉心,又想起之前逛宝癊宫那日下午,辰宁派人送的春盘饾饤、玉屑糕、腊八饼和金橘酒酪子等吃食,甚是细致熨帖,金橘酪子竟用青白瓷注子、温碗装着,保鲜又保温。“哎……”杭柔忆起往日辰宁哥哥所做的种种,不禁叹了口气。

      赵辰宁本是天潢贵胄、天之骄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为何在她身上花如此多的心思呢?若只是顾着表兄妹的情谊,那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耗费心力才是!虽说赵康王府黄金万两,但也不至于如此出手阔绰、豪掷万金吧!

      杭柔不敢细想,也不愿深究这其中的缘由……她一克母丧母的孤女,实在是不敢多想,人生在世,难得糊涂!赵辰宁既不揭破,那自己也就一并装傻。下定决心,便叫来翠喜将这幅画和这张琴收入库房,好生保管,不得出岔子。

      洗漱后,躺在红酸枝如意纹足六柱架子床上的杭柔,望着落花流水绢纹帘幔,独自出神,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是程青平那张俊秀妖孽的脸庞,以及他人前人后两副做派的样子……杭柔辗转反侧,直至丑时方才入睡。

      次日,兰雪院内,杭盈一大早便跑来苏月娘处,哭哭啼啼地抱怨道:“小娘,您不是说只要我与柔丫头好好相处,便能靠近赵辰宁,进入赵康王府的家塾,进而赢得他的欢喜吗?!这几个月来,我倒是敛气屏声,好生与杭柔相处,可非但没有见到赵辰宁,反而还让杭柔在京城世家名门中处处露脸、崭露头角!

      “每次只要一提关于家塾的事,她便找须请示祖母和顾王妃的由头,将我搪塞了去,明知道祖母向来不待见我,顾王妃我又轻易见不到,哪里能请示呀!每每去香草居便碰个不软不硬的钉子,想想就来气!关键您还叫我忍着,这是何道理?难不成看着杭柔在京城世家贵族中站稳脚跟,待她及笄出阁嫁得高门吗?小娘!”

      “我的好姑娘,可别哭了,哭得为娘的心肝都疼了,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哪里有不为你盘算的道理呢?只是这事不能操之过急,得从长计议,如今我与刘妈妈知晓了一个惊天大秘密,怕是南园都要变天了,到南园出乱子时,咱们再浑水摸鱼、雪中送炭,届时整个南园都紧紧攥在咱们手里,不怕你爹不倾向咱们兰雪院。待我成为南园真正的大娘子之日,盈儿你就是正宗的嫡女,杭柔那个孤女决不会是你的绊脚石,你还愁嫁不了高门么?”苏月娘安慰道。

      “小娘,您是说真的吗?是什么惊天大秘密呀?”杭盈立马破涕为笑,眼巴巴地看着苏月娘问道。

      “阿娘什么时候骗过你呀!不急,此事牵连甚广,涉及到了已故的顾如欣,等我与刘妈妈商议好,再告诉你,只不过你现下暂且忍气吞声,忍过了这段日子,便是守的云开见月明了!以后南园就是兰雪院的天下了!只不过,你要切记不可将此事说与第二人听,包括杭娴和杭笠,你可晓得?”苏月娘心有成算地说道。

      “有娘这番话,我就放心了,且再憋屈一段时日便是。”杭盈道。

      “这才是我的乖盈儿呢!我叫刘妈妈去给你打盆水,阿娘亲自帮你重新洗脸梳妆,瞧你这大花脸哦,哭得都不好看啦!”苏月娘一面拿着帕子拭着杭盈眼角的泪水,一面说道。

      其实,杭娴一大早就端着亲自做好的松胡饼,想着趁热送与苏月娘吃,就在她正要进入房中之时,在门口听得杭盈在里面哭诉,便停在门口,想着别进去触了霉头,拿她撒气。对于苏月娘的偏心,她早已见怪不怪了,虽有准备,但亲耳听到苏月娘如此疼爱杭盈,心里的防备还是立马崩塌,不由得犯酸难受,本想着离开,但竟听得苏月娘说什么惊天大秘密,便止住了脚步,听了个墙角。

      杭娴心里暗自纳罕:“到底是什么惊天大秘密?竟牵扯到逝去的顾大娘子……”但就在此时,听得刘妈妈即将出来给杭盈打水,此时离去也来不及,便走至院中,装作一副刚到的模样,喊道:“小娘,我刚刚做了好吃的松胡饼!”

      苏月娘使了个眼色,刘妈妈立马出去了,瞧着杭娴一副刚刚到的模样,便迎她进了,朝苏月娘回了个眼色,表示不曾听闻,方才出门给杭盈打水去了。

      “给小娘请安,哟,盈妹妹也在呀,妹妹安好,我一大早便起来亲自做了这松胡饼,小娘和妹妹快来趁热尝尝吧!可香了,是用松子、胡仁砸碎成小渣粒,再加白糖、香油,和了昨儿发酵好的老面,然后放入炉中烤炙而成,最后加了点芝麻、牛奶酪子,闻着可香了!”杭娴一边端着胡松饼,一边笑着说道。

      “放这吧,好好一个大家闺秀成日里就喜作厨娘,你房里的下人是干什么用的,竟任由姑娘亲自下厨,依我看便是得拖出去打几板子才是呢!”苏月娘皱着眉头,一脸不悦道。

      “小娘,恕罪!这并不能怪我房中的奴婢婆子,是我想着小娘爱吃这些,便一大早起来做了。”杭娴垂眼连忙解释道。

      “那你以后也少下厨,我爱吃,自有奴婢婆子下人操持,何来你亲自动手,要是没什么事,便回房去吧,你妹妹今儿有点感风,身子不适,也吃不下。”苏月娘看都不看桌上的胡松饼,说道。

      只见杭盈扑在苏月娘的怀里,背对着杭娴,并看不见正脸,要不是刚刚听得她们的对话,还当真会以为她这是病了。

      “那妹妹没事吧?”杭盈装作不知地问道。

      “无碍,休息会便好,你先回房吧。”苏月娘道。

      “是,妹妹好生休息,那女儿便先告退了。”杭娴道。

      走出兰雪院的杭娴,竟不知该去往何处,明明有生母,却似有若无。人人皆说杭柔可怜,但杭柔上有祖母,下有哥哥,外还有赵康王府为之撑腰!可她自己呢,虽有亲生爹娘兄弟姊妹,但形同虚设,杭娴不由得自嘲:“果真可悲!”

      杭娴回至房中,独自伤心了一会儿。便擦干眼泪,暗下决心,既然无人心疼自己,那自己也要好好爱自己,为自己筹谋一二!便将剩下的松胡饼装入剔红彩漆葫芦纹样食盒中,叫绿儿提上,朝涵碧山房的方向走去了。

      “柔妹妹,我今儿做了些松胡饼,想着你这小吃货必定爱吃,便特意提来,给你尝尝鲜呢!”杭娴走至香草居院内便喊道了。

      杭柔听闻,便出房相迎,就连御寒的披风也不及披上,巧儿赶忙拿上藕荷色海棠双鸟绣貂毛披风,跟着杭柔出门。

      “娴姐姐,人真好,一做了什么好吃的便想着我呢,这天儿真冷,快进房来,屋里暖和些。”由于屋内外温差较大,杭柔不禁搓了搓手,口里吐着热气说道,巧儿在身后给杭柔披上藕荷色海棠双鸟绣貂毛披风。

      “还是妹妹热情体贴,穿得如此少,还出门迎我呢!快些进去,可别感风了才是,否则姐姐我的罪过就大了!”杭娴道。

      她们进了屋,杭柔便吩咐巧儿去热一壶琼花露,上些小甑奶糕、乳糖狮儿、金铤裹蒸等点心小食来。杭柔和杭娴围坐在黄花梨方套环攒接围子罗汉床上,前面置有一个铜鎏金衔芝卧鹿暖炉,杭柔将双手放至上面,上下转动,烤火取暖。说道:“姐姐做的是什么饼,刚刚的房内并无听清,说的妹妹都馋了,姐姐快些打开吧!”

      “松胡饼呐,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但想着你素来爱吃小食,便送了来。”杭娴打开剔红彩漆葫芦纹样食盒的盖子,端出松胡饼,说道。

      杭柔不等巧儿将青玉镶金箸拿来,用手拈起一块放入口中,吃毕,大呼美味,便又拈起一块,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这时巧儿、翠喜才将小甑奶糕、乳糖狮儿、金铤裹蒸,以及热好的琼花露端了上来,翠喜看着她家姑娘这副模样,不住地说道:“待老太太看见你这样不拘礼节,指不定罚你抄经书呢!”

      杭柔吐了吐舌头,央求道:“好翠喜,这儿又没外人,别拘着这些小节啦!可别老太太呐!”

      翠喜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得亏娴姑娘不是外人,否则被别人瞧见了,指定说咱们南园没家教呢!姑娘在外可得矜持注意着些才是呢!”

      “好好好,我在外保证不会如此,放心放心!”杭柔道。

      杭娴听着她们主仆如此亲密熟稔的对话,心有所动,既有些艳羡她们主仆间的感情深厚,又有些许感动,她们竟言语间竟不把她当外人看待,就连兰雪院内的亲生小娘姊妹都将她当作外人一般防着。

      杭娴喝了口琼花露,不经意地问道:“待出了元夕,开春不久便是柔妹妹的生辰了,妹妹可曾想过要什么礼物呢?姐姐好早做准备才是呢!”

      “劳姐姐挂念,只是柔儿从不曾过过生辰呢,柔儿出生便是母亲难产……”杭柔神情低落道。

      “对不住呀,妹妹,姐姐竟忘了这一茬,姐姐原想着给妹妹过生辰准备礼物的,却不曾想提了妹妹的伤心事。真真是姐姐该死!”杭娴拉着杭柔的手,抱歉道。

      “姐姐,无妨,过去这么些年了,妹妹也习惯了。”杭柔道。

      “妹妹,也别怪姐姐多嘴,顾大娘子虽说身子羸弱,但听下人们说,自从怀了你后,便是悉心调养,身子也是康健了许多,谁曾想竟会难产!我素来是不信相克之说的,更加不信柔妹妹克母之说。

      “坊间的话本子不常常写一些高门显贵人家,为争夺地位,使出些下三滥的肮脏手段,谋害子嗣。这克母之说,莫不是别有用心之人为掩饰罪责,而编造出来的鬼话不成?”杭娴看着杭柔,慢慢说道。

      “姐姐,不信柔儿克母,妹妹自是感激,至于别有用心之人,姐姐怕是坊间话本子看多了,也跟着糊涂了不成?”杭柔将这话题一掠而过,并不深谈。

      “也是了,姐姐便是话本子看多了,竟胡言乱语起来了,妹妹莫怪才是呢!”杭娴道。

      “娴姑娘,快些尝尝这金铤裹蒸,趁热吃好呢!”翠喜插嘴道。

      杭娴同杭柔接着说了会子无关要紧的话,眼见中午将至,便起身告辞了。

      从香草居出来后,杭娴和绿儿走在回房的路上。“姑娘,柔姑娘在听您说关于顾大娘子那段难产话时,脸上并不甚在意,翠喜还打着哈哈转移了话题。您说,这可如何是好呢?”绿儿道。

      “你见过哪个炉外扇风的婆子,把控得了炒菜的火候呢?但要想火候恰到好处,却万万离不了炉外扇风的婆子。”杭娴道。

      绿儿似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道:“姑娘,在说什么呀?”

      “又要落雪了,快些回去吧!”杭娴顾左右而言他道。

  • 作者有话要说:  1、“山禽矜逸态,梅粉弄轻柔。已有丹青约,千秋指白头。”出自赵佶《腊梅山禽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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