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不直的》卿川

21、021

　　林宿朝打完电话出来时，客厅已经没有林落风的身影，看了看其他地方也都没有人，而客卧房门已经关上，只有可能是回屋了。
　　啧，不是说要给自己上药，怎么药还没上就要睡觉了。
　　他走上前握住门把手，门没锁，他开了门。房间里面没有开灯，不过借着客厅里的灯光，能看见床中间被子凸起的痕迹，他开门时那处也没动静。
　　真的睡了啊，林宿朝舔舔破损正在结痂发痒的嘴角，看来只能自己上药了。
　　他轻轻地拉拢了门。

　　灯光渐熄，屋内又重回一片黑暗，知道林宿朝已经离开，林落风拉下被子露出脑袋，茫然出神。
　　从林宿朝进书房到现在不过十多分钟，哪有那么容易睡着，在林宿朝推开门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可是他现在伤心着哭哭啼啼，作为一个男人流泪的样子只能隐在黑暗里，哪能让别人看见了。他不想用这样子见林宿朝，太傻气了太丢脸了，只好装睡。现在林宿朝离开了，他吸了吸鼻子，眼泪又控制不住地像忘关了的水龙头一样从眼眶里往外涌。
　　他把脸埋进轻软的枕头里。

　　五年前他身世揭开是他一生中遇到过最大的挫折，改变了他的整个命运。爸爸娶了新妇有了儿女，妈妈也跟着人出了国，只留下了不知来处的他。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不想这样孤零零一个人，他想做林家的孩子，不是因为林家有钱。
　　可是这件事情里最没有选择权的就是他，妈妈选择把他生下来，爸爸选择不要他……
　　他压着哭声，最后嗓子都哭得发痛。

　　头顶忽然传来熟悉的触感，林落风惊了一下，连忙擦了擦眼泪回头看。
　　是叔叔，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也不知道在床边站了多久，他的手放在自己头顶，动作温柔，抚慰人心。
　　“叔叔……”林落风惊得都忘了动作，连鼻涕流出也没顾及。

　　林宿朝拿出张纸巾给他，“哭什么。”
　　林落风接过来擦了眼泪和鼻涕，“没什么。”
　　“小小年纪就会说谎了啊。”林宿朝坐在床边，“跟叔叔还有什么不好讲的吗？”

　　是挺不好讲的，林落风沉默着卫生纸扔进床边垃圾桶，无意识地将手指放在齿间。
　　头顶上方隐隐传来一声叹息，下一刻，手就被人拉开，耳边响起熟悉的低沉嗓音，“别咬手指。”
　　又咬上了吗？林落风无措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指甲被啃得坑坑洼洼，丑得不行，他赧然地把手藏在被子下，但还是沉默着。
　　几分钟后，林宿朝给他掖好被子，“不想说就算了，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别咬手指了，睡吧。”
　　林宿朝起身要走，林落风没来由地心里一慌，伸手抓住了林宿朝的手，“叔叔！”
　　“叔叔，刚才的电话，是家里人打过来的吗？”
　　林宿朝：“为什么这么说？”
　　“我来叔叔这里两天，叔叔什么事情都应我，公司机密也没瞒我，可刚刚叔叔看了一眼号码就进了屋，把我锁在屋外面，我想这电话肯定是我不方便听的。”林落风抿了抿唇，继续说道：“我离开了五年，对叔叔的事情一概不知，若是听了别的机密也是一知半解不明所以，还有什么不方便听的，也就是爷奶和爸他们的电话了。叔叔，我说的对吗？”
　　“小风，你很聪明。”林宿朝没想到自己的一个动作就让这孩子想了这么多，也全猜中， “是你奶奶打来的，问我为什么这个星期不回家，搬出来的时候，我答应过她，每个星期会回家一次。”

　　每个星期都回，而这次却没回。
　　“叔叔是考虑到我，才不回去的？”林落风懊悔，“我不该留下来的，留下来还让叔叔不能回家，惹得奶奶记挂担心。”
　　怎么变得这么敏感多虑小心翼翼了，以前多开朗的人，林宿朝眼中闪过一丝心痛，“在我这里别想那么多，我还是喜欢大大咧咧什么事都不会埋在心里的小风。”林宿朝指指自己脸上的伤，“你看我这伤，我要是这么回去，不得把你奶奶吓着，我找个借口说工作忙回不去，你奶奶也就算了。”

　　的确，林宿朝顶着这张脸回去，能把林奶奶吓哭。林落风这才安心，但说到奶奶，又忍不住想念，他咬着嘴唇看向林宿朝，半晌后低声道：“叔叔，我好想奶奶，也想爷爷和爸爸，我想看看他们。”他心里忐忑又愧疚，因为他知道现在的他提出这个请求是不知好歹不懂分寸，可又实在想念。

　　轻轻软软的话语里藏着无尽的眷念，几乎能让林宿朝感同身受，可是……
　　林宿朝沉吟了片刻，还是说道：“你回去的话，家里现在，不太方便，你知道，你爸现在已经有妻有子了。如果你愿意就远远看上一眼，我就带你去。”

　　不太方便，那里曾经是自己的家，可现在于他，是不太方便。
　　奶奶曾在餐厅里追着他要他乖乖吃饭，爷爷曾在书房里让他捏着毛笔练字，爸爸也曾在院子草地上里抱着他一起打滚儿逗他开心……
　　可现在，是不太方便。
　　林落风突然一手捂住脸，一手抱着双腿，蜷缩身体，像是被困住的小兽无法挣脱牢笼，颤动着身体呜呜地哭。

　　窗外冷风阵阵，室内灯光昏暗，断续的哽咽哭泣声一声一声传入林宿朝的耳里，除了五六岁时因为被人抢了最喜欢的奥特曼手办大哭过外，他从来没见过林落风哭得这样伤心。
　　这五六年，小风也这样哭过吗？
　　想到林落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伤心难过，林宿朝心里就止不住的心疼。他早该想到的，从前那般开朗爽气的小风变得敏感焦虑心思重，肯定是因为这五六年在别处受了许多的委屈。
　　他抱住林落风，手放在林落风背上轻抚，“别哭了，不是还有叔叔？”
　　林落风转身抱住林宿朝，“叔叔，爸爸是不是恨我？我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对他的打击一定很大。”
　　“不是你的错，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不是你的错，没有谁恨你，别乱想。”林宿朝双手捧着林落风的脸给他擦眼泪。这件事最没有错的就是小风，可是却是小风受到的伤害最大，最难以抚平。
　　“那是谁的错呢？”
　　林宿朝没有说话。
　　林落风知道林宿朝心里的答案，因为他心里也是那么想的。而那个本是他最亲密的人在四年前就已经抛下他出国了。
　　“叔叔，你有一天也会不认我吗？”林落风泪眼朦胧望向林宿朝，双目黑亮，目光灼人，带着无尽的希冀。
　　不行，不可以的，不能够那样，叔叔，你不能给了我希望又让我绝望。

　　“当然不会。”
　　巨石安稳落地，林落风心里踏实下来，他抱着林宿朝，像是要把自己挂在林宿朝的身上不下来了，“谢谢你，叔叔！”
　　林宿朝拍拍他的背，笑道：“现在高兴啦？”
　　“嗯，因为我知道，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不要我了，你也一定不会不要我。”
　　“高兴了就起来给我擦药，说是留下来照顾我的，结果自己要先睡了。”
　　“好咧。”
　　于是最后，林宿朝用冰块给林落风敷眼睛，林落风给林宿朝敷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