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曾是惊鸿照影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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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陆游《沈园二首》”
“苏老二！”
平地一声惊雷吼于耳边炸响，稳稳躺在一棵大梨树上昏昏欲睡的苏老二脚下一滑从树上摔了下来，吃了一嘴的泥土，带下一阵暮春梨花的芳泽。
“呸呸呸！”
苏老二抹去脸上的泥土，满脸怨怼地看向吼他下来的二师兄叶寒水。这苏老二长得不甚起眼却端的生了一双狭长邪魅的桃花眼，眼角一点红色泪痣衬得整张脸都带着点儿没来由的妖气。然而现在这双桃花眼正翻着个无敌大白眼儿。
“你干嘛吼这么大声，没看见我睡觉呢吗？”
叶寒水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回给苏老二一个更大的白眼。
“劳烦您抬一下金贵的头颅，看看天上的大太阳，已经巳时了小祖宗，若不是师尊差我来寻你，我还以为你死在床榻上了呢。今儿个床榻都容不下您老人家了，改上树了？”
苏老二就知道这二师兄开口准没好话。“二师兄，你就不能在我这儿积点儿口德。”说着便去池塘边掸去一身灰尘，洗掉泥土露出一张白净的脸。“师尊差你来寻我是有什么大事儿吗？”
“今日早课下了便是闭关二十年的老掌门出关的时辰，师尊再三叮嘱的事儿你都吃肚子里当屎拉出去了吗？平日里早课你不去也就罢了，今日这么大的事儿你也不记挂在心上，还不快点儿，等着挨骂吗？”
“哎呀知道了走吧走吧，也就你骂我别人谁还骂我，我不就是太阳晒得太舒服寐过了头，快别叨叨了我头都大了……”
庐山派是如今闻名于天下的名门正派，庐山派掌门洛城坐镇于庐山首峰，其下月亭峰以洛城的师妹杨月亭为首，踏竹峰和龙骨峰分别以洛城的两位师弟阮青竹与秦漠然为首。庐山派的众位首座是所有修仙门派中最年轻的几位，据说由于二十年前与妖琴师苏叶的那场大战，重伤了诸位长老的元气，小辈们不得不提前挑了大梁，坐镇一方。
叶寒水是如今庐山掌门座下二弟子，对于这个一天天不务正业的小弟子苏老二—苏昭真是恨得牙痒痒，每天抢白苏老二的次数连叶寒水自己也数不清了。这苏老二有一个大哥名叫苏木，在江湖上有些名号，与庐山掌门洛城私交甚笃。苏木也算是个道行出众，举止儒雅的君子，然而常年云游在外，不能亲自教导弟弟，就把这颇为顽劣的苏老二送到了庐山门下修仙问道。若不是他大哥早做了打算，这苏老二如今在庐陵城里的哪条街巷当混混头子都未可知。
叶寒水领着迟到了两个时辰的苏昭站在众弟子的最后排并给予了他严厉的眼神告诫，然而这苏老二打了两个长长的哈欠权当做没看见。叶寒水心道：“朽木不可雕也。”而后自己一个人向师尊方向走去。
站在华元门前正中间的正是被世人口口相传的神一般的人物—庐山掌门洛城。洛城就是这华元门内闭关二十年的老掌门的大弟子。
坊间传闻，洛城此人，相貌俊美却性情清冷。据说年少时也曾是个翩翩潇洒的公子哥儿，也曾一掷千金求佳人一笑，是个性情中人。只因二十年前受到妖琴师苏叶的荼毒残害，大病一场。病愈后接任庐山掌门，门下弟子自此再未见其展露欢颜。
苏昭离着华元门大老远，看着师尊那快小成一个点儿的背影，想着拜入山门前听说的奇闻异事，摇了摇头。
“想必师尊在我这般年纪的时候，必定是‘楚腰纤细掌中轻’的风流人物吧。这般俊美的男子，哪个姑娘见了不会被迷了心窍呢？”苏昭心道，“可惜师尊遭受了那样的劫难，二十年都浪费在了这座破山上，错过了多少如花美眷呐。”
苏老二正第八百次感叹师尊的不幸之时，叶寒水已经来到了师尊的身后。“师尊，苏昭已带到。我把他安顿在最外围了，应该不会惹出什么事端来。”
洛城缓缓睁开眼睛，纤长的睫毛之下是一双清冷的眸子，煞是好看却没有丝毫温度。
“好。”
已近午时，暮春的太阳已经开始有了灼人的气势，然而华元门内却依然毫无动静。苏昭站在树荫底下远远瞧着华元门，不耐烦地啧了两声，暗自腹诽道：“让我们来这里等着有何意义吧，人家老爷子该不出来还是不出来。顶着太阳站了一早上，还不如在梨树上多睡一会儿呢。”
他这厢正兀自不满着，华元门此时似乎有了些许的松动。
“师兄，好像不太对。”阮青竹突然抬头，看向仍在闭目凝神的洛城。
洛城倏然睁开了眼，他同样感受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灵力波动。
“寒水，即刻带弟子们后撤三里，快！”
叶寒水微愣了一下，“哦，是师尊。”
他并不晓得为何师尊会突然如此安排，如今山上弟子大多是十七八的年纪，就连最年长的大师兄秦玖也不过刚及弱冠，除了山上几位师尊，几乎没有人见过老掌门。青山崖围剿妖琴师的故事是他们从小听到大的，谁不想见见这位居于首功的老掌门呢？
叶寒水领着一众不情不愿的弟子刚在华元门三里之外站定，便听到华元门处“轰”得一声震天响，一道灵力形成的血红色气柱冲天而起，直达云霄，刚刚极其晴朗的天空转瞬间乌云密布，许多弟子被强大的灵力震倒在地。
“啊—！！！”
叶寒水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叫嚷掺杂在扑面而来的飞沙走石之中，不禁心头一惊。他拢起一扇屏障遮挡沙石，用法术向前探知，果然不出他所料，该死的苏老二在队伍准备后撤之前便没了耐性，爬上了一棵老树，在暖阳的普照之下又一次睡了过去。
叶寒水咬着牙，心里默默问候了苏老二的祖宗，运起灵力准备过去把他拉回来，然而刚抬起脚向前就触碰到了一堵无形的墙—洛城将他们所有人用灵力封在了华元门三里之外，没有人可以冲破掌门设下的禁制。叶寒水心道不妙，“苏老二这小子不会遭遇到什么不测了吧？不知师尊能否注意到他。”
苏昭在一上午之内第二次被人从树上震下来，还没等他起身发火，一阵狂风就把他掀出去好几个跟头。他勉强睁开眼，“这什么情况啊？狂龙出海吗这么大的声响。”
走火入魔是仙家最忌讳的事情，仙家修习旁门左道风险极大，若成功便如醍醐灌顶，功法极速精进；若失败最易走火入魔，极难克制。然而此时洛城眼前的白云山，双目猩红，印堂发黑，青筋暴起，显然已经魔气攻心，神志不清。
洛城目光凛冽，示意其他几位师弟师妹在旁策应，以血为祭，召剑出鞘。此剑名“未决”，传闻此剑可杀神明，可斩邪祟，刀锋凌厉，铮然有声。
洛城收着招式不敢伤及师尊，想趁着师兄妹控住师尊的一瞬将他劈晕，然而却未曾想此时的白云山身手极为敏捷，闪电般绕至洛城后方准备给他致命一击。
“大师兄小心！”
“师尊当心！”
已在门前观战多时的苏昭见情势似乎不对，不知哪来的功力爆发一跃而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挡在了洛城的背后。
“我不会让你死的。”
不知是为何，苏昭在被剑贯穿的前一瞬，脑子里想的只有这句话，似乎他从前就曾这样拼了命的护身后这个人周全。
洛城忽觉背后一热，转头发现白云山的剑刺穿了苏昭的身体，鲜血喷溅，染红了两人的白衣。
仿佛所有的感官都突然被封闭了，洛城眼看着苏昭从自己面前如血染的白蝴蝶缓缓从空中跌落，下意识地伸手搂住了他。
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的某一天。
“阿城当心！”
有个人在他身后喊了近乎同样的一句话，同样替他受了一剑穿心之痛。
此时阮青竹等三人已经暂时制住白云山，“大师兄，快过来布阵！”
“大师兄，别犹豫了！再晚师尊的狂性发作，我们都不是他的对手！”
洛城已经听不到师弟师妹叫他布阵的声音了，他只觉得一股仇恨之意搅的他胸中气血翻涌，左手灵力聚集，对着白云山当胸一掌，震得华元门上石刻的牌匾掉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白云山口吐黑血，在其他三人的目瞪口呆中从半空中落下，狠狠砸在了地上。
杨月亭第一个回过神来，“大师兄，你是对师尊用了赤霄掌吗？”
洛城在杨月亭的怒声中缓缓落地，并不理睬她的质问。
“大师兄！师尊会经脉寸断的你难道不知道吗？”
“你们先把师尊扶回去疗伤吧。”洛城漠然道，而后头也不回地抱着昏迷的苏昭回了寝殿。
“青竹，大师兄为何如此在意他那个不学无术的弟子，竟连师尊的死活都放在一边，岂有此理！”杨月亭何曾见过大师兄如此态度，七分愤怒中带着三分惊诧。
阮青竹看着洛城的背影若有所思，感觉事情并非那么简单。
“先别多想了，漠然搭把手，扶师尊回去。”
仿佛云游太虚，苏昭觉得全身轻飘飘的没有一丝重量，“我这是已经死了吗？”
“阿叶！”
苏昭回过头去，依稀看到一个身着广袖蓝衣的少年从他面前笑着跑过去，边跑边向他招手。
“阿叶，快来呀！老先生院子里的石榴熟了！快来……”
苏昭看不清他的样子，连他后面说的话也听不清，“我不叫阿叶，我叫……”
自己的名字还未说出口，胸口就传来刺骨锥心的疼痛，仿佛告诉他眼前之人危险，不可触碰。
“阿叶，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过来啊，你看那边……”
这少年的话在苏昭听来越发模糊，胸口的刺痛让他窒息，动弹不得，无法摆脱。
“小昭？小昭！快醒过来！”
不知是谁唤醒了苏昭梦魇中被困住的意识，终于挣脱，一口腥甜的鲜血喷腔而出，终是悠悠醒转过来，眼前一片黑色的星星。
“小昭，你醒了吗？”
耳边逐渐清明，他听见了许久未见的大师兄秦玖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曾是惊鸿照影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