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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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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爸爸在外婆家院子里看到了什么?他抬头,妈妈正好从窗户往下面看,爸爸看到了一张高傲的脸,带着点天真又带着点冷漠,爸爸从来没有见过那样女子,从他见妈妈跳舞那一刻就开始感叹,这次又让他越发的感慨,感慨中还带着些惊喜,他们是有着因缘的,要不然不会使得两个人见上第二面,要不然他不会从一开始就喜欢上了这个女子。爸爸毅然的走向了那一群将身体扭的歪歪曲曲的人,从一个高高在上的看客,变成了一个戏中人。
妈妈并不是很计较与谁共度一生,总之谁也没有她自己重要,没有她的舞蹈重要,总之她的亲人会是她的退路,她离了谁都可以。这次之后,依旧留下了许多好人才供她挑选,于是开始了相亲路上最麻烦的一环,约会。让小年轻俩彼此认识。各种各样的男人讨好她,用各种各样的方式,给她送时髦昂贵的玫瑰花,抱着吉他为她唱歌,约她去城里高档的西餐厅……她总是淡淡的,是男人梦中女神的模样,看起来是个俗气的美人,却拥有的让人眼神模糊的光环,让人看不清她真切的模样,使得她神秘,美丽,拥有着让人欲罢不能的魅力。
爸爸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男人,他与其他人一样喜爱妈妈,所以他的喜爱并不是突出的。再说爸爸的样貌,是拔尖了一些,可其他男子也有不少样貌的,更不用说许多人的家庭更加殷实,所以他的优势并不突出,在妈妈眼里,初次和爸爸约会也只是将他当做普通的一个,接受他的殷勤,然后在予以评价。
爸爸曾经和我说过约会的样子,最让人记忆深刻的是,每一次,总有一个舅舅远远的缀在他们的身后,以保护他们妹妹的安全,所以总是使得人内心别扭,想要亲昵时候也不得不有所顾忌,但那亲昵只是男人一个方面的,他们其中没有一个拥有着将妈妈从神坛拉下来的力量。男人爱上女人的法子总是只有那单调的一种,可女人爱上男人的法子却是有千万种,冷淡又高傲的妈妈并没有想过她会对一个男人情深义重,而爸爸透过那张令人神魂颠倒的脸蛋,早已看透妈妈对待这场相亲玩世不恭的态度。他喜欢上了研究这个女子,从仰起头,透过玻璃,被玻璃上折射的阳光微微的眯起眼睛开始,他们的第二次相见,他们的第一次相见是他用来对妈妈一见钟情,然而这些具有纪念意义的时刻都是在妈妈未曾察觉的情况下发生的,简直让人难以置信,但是爸爸并不在乎这些,他发现了一些更加有趣的事情,妈妈是一个懒惰的人,她的懒惰犹如她的舞蹈天赋一样,让人瞠目结舌,顶礼膜拜。只是她的懒惰很少让人发现而已,她不喜欢吃麻烦的食物,水果最好不用艰难的剥皮,不用总是吐籽,不用牙齿多费力,吃完之后手不会粘腻,她并不是厌烦去洗手,只是厌烦粘腻的感觉而已。
她不愿意开口和陌生人说话,因为和陌生人主动开口的那一刻,她要废掉许多的脑细胞去斟词酌句,让另一个人不会感到冒犯,并且引起对方的兴趣;她讨厌远行,讨厌说出自己的想法,讨厌与人争论,甚至时常厌世,并在不经意之间斟酌自己自杀的可能性,但想到外婆和舅舅们便会烟消云散,唔,多么疲惫的人生,她只想做其中随波逐流不费力气的一个。爸爸察觉到了这些东西,犹如一个知道了答案的作弊者,他的行动和心意并不像其他爱慕者那样的急切,那样的热烈燃烧着,仿佛想要将妈妈点上,然后看着她在黑夜中绽放出美丽的烟花一样。爸爸不是这样的,他内敛而又安静,那样周到而又细心。和爸爸相亲的时间,妈妈吃到了许多种类的水果,小巧的一个盒子装着,洗的干干净净,要不然就是切的整整齐齐,让她可以用牙签,将东西放到她小巧而又挑剔的嘴巴里。
他会给自行车后座加上一层软软的垫子,在她安静的享受海风的时候安静的看着她,总之,这一切奏效了,至少他是妈妈相伴去约会最多的那一个,大概也是妈妈最满意的那一个,最后总要有一个出来,不是他也会是别人,妈妈的想法那样的简单,就选让自己最顺心的那一个。可是结婚不是一时的顺心,是要一辈子的顺心,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了那些大人们,爸爸在外婆面前许下重诺,会一辈子待她最疼爱的女儿好,但许诺这样的事情是最值钱的也是最不值钱的,值钱的是一辈子女儿顺心顺意的好日子,不值钱的就是上下嘴皮子碰了碰,比一个屁的动静都没得大。
人品这样的事情自有时间见证,筹备婚事看得就是他的心意,若是不满意,娘家反悔也不是不可以的,他们个闺女并不是没有人要。于是爸爸回到了家乡,修了一个宽阔的楼梯,加上了扶手,建下了明亮的舞蹈室,他们成了婚,从此心心相印。
我脱下的白色的麻衣孝服,家里清冷寂静,桌子上一排排的杯子洗的干净的倒扣着,说明着有那么多热闹的人为丧事奔波着,我往楼梯走上去,轻轻的打开舞蹈房的门,妈妈安静的靠在玻璃上,不知道在看着什么,眼睛眨也没有眨一下,我的心重重的跳了一下,一个惶恐的念头将我淹没,妈妈仿佛死了一样,我脱下鞋,踩着地板小步快速的走过去,跪坐在妈妈的面前,这时她的眼眸才慢慢的汇聚成焦点,妈妈看着我,无比认真也无比温柔,她已经没有认真看我许久了,我习惯了被忽视的许久。她开口,柔缓的笑着:“小梵呀。”
“恩。”我低头沉沉的应了一声,爸爸的葬礼刚刚结束,我心里沉重的仿佛被花朵压弯的细枝,没有一点抬头的力气。
“你陪我坐一坐。”她轻声说道,拍了拍她身边的地板,我顺从的坐在她身边,她安静了,什么也没有说,恢复了刚才那个样子,仿佛死了一样。我看着中间,却慢慢想起了在这间房子里的记忆。
收音机里磁带的声音呲呲,然后慢慢想起音乐,妈妈拿着爸爸的手搭在她的腰上,他们开始跳舞,双人舞,华尔兹,一圈一圈的,我那时还小,体积也不大,小小的一块也像现在这样坐在角落里,仰着头看两个无比高大的人踩着默契的拍子,流动着温情。
妈妈要嫁人了,从省北的海边嫁到省南的海边去,她并不是很放在心上,在待嫁的日子里如同过去一般的生活,也许有了什么变化,也许没有什么变化,但嫁人之后的变化还是会有的,这些变化都在外婆们的意料之中,她会先有一个丈夫,离娘家很远,像现在这样,找到一份当舞蹈老师的工作,离家不是很远,她的丈夫可以每天接送她,然后生下一个或者两个孩子,和平常人没什么两样。她走到练习室的镜子前面,镜子里那张秀美脸蛋上的眼睛眨了眨,妈妈又想起了爸爸,那个回家去装修屋子准备聘礼的年轻人。那人是家里人以及自己一起选中的人,先前说过了她并不是很在意嫁给谁,她也不在意嫁给这个人,这个人长得好看一些,当家庭会议召开时,她给出这样一个任性的理由,她的发言只是占少数部分,因为她不在意,所以其他的都交给她的母亲和哥哥们。他们觉得他是个有前景的后生,耐心,细心不骄不躁,可以照顾人,家室清白,没有暴力的因子,外貌上的基因也是极好的,种种的原因都是为了给妈妈挑出最合适的丈夫,他们考虑因素的出发点也是为了天真的,不谙世事的小女子。而此时的小女子打出了一个哈欠,默认了他们所有的看法,将她的下半生全心信赖的教给在座的所有人。她的大胆懒惰和不设防让在座的人更加的心忧,都是与这个小女子生活过二十多年的人,心里自然是无比的清楚她的个性,结果已经如此,他们只能祈愿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漂亮小女子有一个好的丈夫,又一个好的人生,一生平安顺遂。
她练完了一天的基本功,静静的站在镜子前面,只是忽然想到了这个‘哦,她要嫁人了,是远嫁,坐火车要一晚上,似乎真的好远。’妈妈第一次心里泛起了淡淡伤感,甚至在一瞬之间转过她是否不嫁,如果她不嫁了,她就可以留在父母身边,就可以过和以前一样的生活,想想都觉得很圆满了。妈妈的心蠢蠢欲动起来,她直白的就像是一个小孩子,当晚就向家里人说出这个天衣无缝无可挑剔的想法,看到小女子兴奋的模样,家里人脸上泛起惊恐,最怕的就是她有这样的念头,果然还是有了。不嫁?怎么可以不嫁?小女子长大了就是该嫁人的,要不然会被人说闲话,他们那么美的女儿,可以将许多男人迷的神魂颠倒的女儿,肯定是要有一个丈夫相伴的。他们急切的说出了许多话,想要打消妈妈这个叛逆的念头,最后搬出了爸爸,看看能不能爸爸靠着那几次约会的情分,留住想要成为小尼姑的妈妈。妈妈的冲动显然维持了许久,立马坐在书桌面前写出决绝信,以表示自己对未来的看法。爸爸收到信时心里也是有所期待,期待的是什么东西?不知道的东西,不能开口的东西,也不愿意开口的东西。看到了信,他的心里并不是很慌张,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虽然是失望的,但却不是不能承受,他不慌不忙的也写了一封信,但不是给妈妈,而是给大舅几个,他邀请舅舅们来看他为妈妈建造的新房。
舅舅们这时正是发愁的时刻,收到了爸爸的信应约而至,宾客尽欢,他们看到了这个年轻人的诚意,这无亚于看到了小女子未来幸福的生活,他们刚刚落地,便极力的说服外婆,外婆被他们说的一愣一愣的,刚刚为小女子软下来的心肠又硬了几分,确实不能够让她胡闹。爸爸结束了准备嫁娶的事宜,便来到了省北,他又在县城的舞台上面见到了排练的妈妈,柔美的舞姿让他心醉,让他躁动又急切的心灵缓缓的沉下,同时他又清醒过来,他总是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谁知他的内心又有怎样的忐忑。妈妈换下衣服出门便碰见了站在门口的爸爸,他穿着一身中山装,墨蓝色的,衣角有着摩挲的记样,又高又大的人就那般站在她的面前,定定的看着她。
“你来做什么?”
“我来接你。”爸爸拍了拍自行车的座位,那是妈妈熟悉的样式,每天她的哥哥都会用这样的车来接她,但此时却在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手里,她感到有一些的不自在,更加不自在的是她有着十分的天真的想法——决绝信已经写出去了,代表着这个人不会出现在她的视线里,没有想到他又出现了了,而且还带着强势的意味。这样的强势在她的人生中十分的突兀,她总是习惯性的顺势而流,让自己不费一点力气,所有的东西都是让她舒适,蛊惑着她,让她的手脚发软,肌肉萎缩,大脑退化,她只要接受让自己愉悦的东西就好了。可是面前的这个人,却和她的认知截然相反,他专注而又带着力量的目光让她浑身都不自在,特别是在四目相对的那个时刻,他这样陌生而又冷硬,妈妈在想,她幸好已经摆脱了这个人——一个要结婚的对象,并且她决定孤独终老,不用接触陌生的温度,想着,她整个人放松下来,坐上了独属于的自己的后座,并且想着,面前载着自己的人只有这一次,下一次会是哪个哥哥?
爸爸看着妈妈怔愣了一瞬间,然后便瞬间恢复了轻松的,无忧无虑的模样,他咬了咬牙,腮帮子紧了紧,但这也只是一瞬之间的事情,他清晰而准确的知道自己的目标,知晓自己要携手的对象,他是那样的强硬,像她刚才那一瞬间感觉的那样,有着棱角的气势,让柔软的她十分的不适应。
她此时坐在自行车后面也是不适应的,面前骑车的是一个完全的陌生人,一个陌生的男人,而她习惯了在自己的家人面前放肆,她不能随心拉扯前面人的衣角,不能够张开双手像是鸟儿的翅膀一样,预想或复习着舞蹈动作,兴起时也不能够放声歌唱,即使有些跑调的地方,哥哥们也依旧会给她捧场。而现在她什么也不能够做,即使周围没有什么东西,她依旧还像是被无形的东西束缚住一样,而一切的来源都是因为前面这个陌生的男人,一时间,她看着他的后背,升起了一种陌生的仇恨,为什么要来接自己呢?为什么这样的不懂事呢?但很快的,她的便无暇顾及这种轻薄的像是烟雾做成的仇恨,因为车子到了未修的泥巴路上,到处都是坑坑洼洼,这代表着,她一不小心就会从车子上面狼狈的掉落下去。
修长白皙的手指头上面镶嵌着透明的,带着点白的纤长指甲 ,舞者的身体无一处不美,她也是那般,精致修剪的指甲可以让她做出更加优美细腻的手部动作,这也是她生活之中时常摆弄的,她无时无刻都在练习手部动作,从她小时候意识到自己的手长得比其他人更加美丽时,她喜爱她的手比她的脸更甚。可是此刻她的双手却如同受到了惊惧一般小心的抓住坐垫上,并且尽量的不去触碰前面这个面积巨大的人,她心坠着,从未有过这样难受的体验,前面的人如同意识到了她的窘迫一般,开了口:“你可以抱着我。”清楚的听到了,可是如同没有听到一般,一个字也不答,心里计算着到家的路程还有多远。这似乎是他预料之中的结果,他没有产生恼怒,继续认真的骑行着,可是由于他对道路并不是太过于熟悉,于是车震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就在又一次不小心从一个坑里出来,她一下子撞到了他的后背上,手也紧紧的抓住了他的侧腰,还没有等她坐稳放开手,一只手便按住了她在他腰侧的手,并且牵引着两只手环抱住他带有肌肉的腰身,“你可以抱着我,我不介意。”
妈妈没有理会这个登徒子的话,在她看来,他刚才按住自己手的举动就已经算登徒子了,她不小心抱住她的时刻,原本是自己的错,他也可以诽谤自己,可是他竟然还按住自己的手,怎么会这样不矜持呢?她环抱住他的腰身想,“你好好骑车。”他的手还放在她的手上,这实在是让他放不下心来,这样不专业的骑车,要是摔到了她该怎么办?
“我似乎骑的不是很好。”“恩。”妈妈淡淡的应了一声,不过分高傲也不格外矜持。
“以后我习惯了你坐在我后座的时候,就会好很多了,孰能生巧,你们跳舞的是不是也要讲究这个。”爸爸的语气飞扬了一些,仿佛是被风吹的那样。“是的啊。”妈妈此时坐稳了,道路两边的杂草上盛开了许多的白色小雏菊,傍晚金色的光芒将两个人的身影拉长又拉长,她也有了飞扬的心情可以四处的张望,于是她对前面人发出来的声音也没有那样的排斥,甚至想起了许多自己练舞时期的经验。“以前旋转的时候我总是会头晕,后来我天天转圈,现在再怎么急速转都不会晕了。”她的的语气中带着些骄傲,她并不是在骄傲自己勤奋的过去,而是在骄傲自己优秀的此时此刻。前面骑车的人发出了沉沉的笑声,她不解问他在笑什么,他没有告诉她。
一落地回到家里,她便迎来了惊天的不幸,她的亲人一致协商了,她必须得要结婚,还是那个人,就是刚刚载着她回来的人,但是他们给予了她时间和另一个人相处,若是不行那便换一个,大姑娘家不嫁人是万万不行的,即使他们从小就那般的宠溺着小女子。
所有的决定权交回到小女子的身上,她抬头,看着饭桌前面他和她的哥哥们觥筹交错,内心中生了慌乱,这样的慌乱来得并不激烈,就像是微风吹乱了幼鸟好不容易捋顺的毛,随后来的便是雌性生物在雄性面前与生俱来的骄矜,这些陌生的情感交杂着而来,显得十分纷乱,但她却又莫名其妙的自信心,相信自己可以战胜这些东西,然后赢得自己从小便习惯依附的平静。也许是她看爸爸的时间太长,又也许是爸爸对别人的视线太过于敏感,爸爸抬头看了她一眼,正好对上了她含着思绪的眼神,他笑了笑,卧蚕浮起,双眼像是桃花一般,叫人失神,妈妈的脸迅速的热了起来,低头吃饭,暗自的唾弃自己,但又不知唾弃什么,吃着吃着,她看着筷子上夹起的青菜又恍然的想起了刚才的脸,他的。他比自己大,大四岁的样子,那晚昏昏欲睡的听着长辈说着他,说他眼界高,一直留到了二十五六的年纪,但这些年也不是白过的,勤奋向上,家底颇丰,海里浪里,是打鱼的一把好手;说他亲人缘浅,小小年纪就没有了父母,和哥哥也是来往甚少;说他胆大脚大,敢出远门,会走四方,要不然也不会一个省南的遇上一个省北的,并且还求上了亲。
这些个并不是小女子在意的东西,除去跳舞之外,年轻的女子爱的都是些肤浅的东西,她自然看的也是那些,那张脸仿佛是刻在了她的心上一样,鼻梁是又高又直又挺,与她的截然相反,她自己的是精致小巧,以前还不觉得鼻子都是鼻子有什么不同,看见了一个格外好看的之后,还是感觉是不同的。
外婆家给了爸爸机会,这自然不会使擅长抓住机会的爸爸错过,他依旧如同那次筛选那样,不紧不慢的约着妈妈出去,得到了舅舅们的明确支持之后,他占据了妈妈的自行车前座,接送妈妈的任务放在了他的身上。这一来一回的路上发生了许多有趣的事情,最多的便是妈妈拿着一朵白色小雏菊或一根马尾草自在的哼唱着跑了调的歌曲后,他会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使得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下过脸的小女子变得十分恼怒,甚至跳下车,生气的自己走。这时他跟在她后面,企图解释,最后却什么都解释不好,甚至让她变得越发的恼怒,他只好一把将她背起,再次返回放在孤单的遗留在路边的自行车后座上,然后安抚的唱着她喜欢听的歌给她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