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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责难 ...

  •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感觉好过多了。起码呼吸不再有障碍,能脱离氧气面罩是件值得庆幸的事。
      体力也渐渐恢复,我已经可以自己起身,靠着床头坐上很久。不过想下床还是太勉强,我现在虚弱得无法站立。
      廖妈妈很高兴,她的表情轻松不少,整个人也添了些活力。现在正坐在床边,一边跟对面的大妈聊天,一边给我削苹果。
      廖妈妈——我不知怎么称呼才合适,毕竟我有自己的妈妈,虽然她很早过世——她是这个身体,这个叫廖堇姝的女孩的妈妈。我现在能力有限,没办法收集到更多信息,更多——关于这个新身体的信息。
      我只知道她叫廖堇姝已经满十六岁,病因是磷化物中毒。这样的基本信息入手也很容易,只要一转身看向床头就可以。开口容易露馅,于是我尽量保持缄默,所幸残余的中毒症状致使我口中发干声音沙哑,正常人在这种状态下都不爱说话的。所以廖妈妈的嘘寒问暖,我大多嗯嗯啊啊的或是以手势应付过去。
      我的化学学得不怎样,磷化物中毒,到底是个什么概念呢?好像很多农药还有化肥里面含磷,廖堇姝都这么大了,应该不会是误服。那么,自杀?她服毒?呃,可以说这是一次很成功的自杀,她如愿以偿了。
      我正在盘算着怎样套些话出来,这时有人推门进了病房。是个男子,国字脸,中等身材,年龄约在45-50岁之间,脊背已经显出一些佝偻。他深蓝的工作服上沾了不少黑色油污,又行色匆匆,估计是趁午休抽空赶过来的,如果我的判断没有错误,这应该是一个技工。
      他歇口气,看到我睁大眼睛注视他,怔了怔,脸上马上露出喜色来,脱口说出一句:“醒了?”把手里一网兜瓶瓶罐罐的补养品堆到床脚,他大步跨到我跟前。
      我这才注意到他两鬓的头发透着一缕一缕的灰白,脸上纹路很深,看起来比廖妈妈还要憔悴。他目光中的喜悦欣慰无法用言语描述,还压抑着一股刻骨的痛惜,我马上知道他是谁了。父亲,廖堇姝的父亲,这是父亲才有的目光,我知道。因为我见过,我艳羡过;因为我一直都想要,为此付出无数努力,却从未曾得到。
      我直直承受他的目光,开口,含混不清地叫了声:“爸。”
      他却颤抖起来,很快变了脸色,咬牙说道:“你好样的,廖堇姝!敢闯祸就得有胆子担待,寻死觅活算个啥?你爹妈哪里对不起你了!”看那架势,恨不得过来抽我几个耳光似的。
      我不知所措。我的亲生父亲几乎没对我发过脾气,大家客气得就像陌生人。我该怎样去面对一个父亲的怒火?
      年少时所有人都很任性,觉得我做的没错觉得世界上没人理解我觉得天才果然都是孤独的。这点倒不难把握,我皱着眉紧咬嘴唇,一副又委屈又倔强的样子,尽量不从他的目光中退缩。
      廖妈妈早就在旁边拽住他,边流泪边劝道:“你别……孩子才刚缓过劲,你刺激她干什么……好不容易抢救过来,你别逼得她又……”
      这位父亲双手紧握成拳,胸膛剧烈起伏着,“你护着她有什么用!但凡念着咱们一点好,她也不会自个儿往绝路上奔!你出息了啊廖堇姝,又是喝药又是割脉的,不想活的话先想想看你对得起谁!”他的脸涨得通红,眼框里水光晃动,好像随时都会迸出来。
      我的推断被证实了。这女孩子竟然一心寻死到这地步,服毒加割腕,双保险呢。她自己都不留恋了,我占用这身体也就没什么好愧疚的。
      她的父亲擦了擦眼睛,声音粗哑了许多:“有什么委屈不能搁家里说?有谁逼你了,偏做这样的糊涂事!你说吧,是哪个浑蛋欺负你的?你爹妈虽然没本事,却也咽不下这口气去,咱跟他没完!”
      廖妈妈拉着他,几乎语不成调:“你别说了!这事要是闹大了,囡囡以后可咋办?人家怎么看她……”
      这位父亲差点吼出来:“我养的闺女我心里有数,她不是那样下三滥的人!肯定是叫人给蒙了骗了,你还要怨她不成?”
      廖妈妈抽噎了一阵,最后擦干眼泪,劝道:“好了,别逼囡囡,你让她歇歇吧。不想说就不说,能救回来不是比什么都强!”他瞪着我们好半天才沉默下来,抿着嘴到床边背对我坐下,一声不响。
      我一直插不上话,没想到这自杀的内幕还很复杂。廖堇姝一定是做了一件不名誉的事,或是被冤枉做了一件不名誉的事,后果很严重可能影响到她的未来,让这个女孩非常痛苦并且无力承担,于是选择了自杀。
      条件反射一般,我最先想到的是“绯闻”——未婚先孕、援助交际、艳照门以及第三者插足之类——成年人果然是龌龊的,我为这种假设鄙视自己。性丑闻足够耸动,也足以毁灭一个花季少女的希望,会是这样吗?
      其他的,偷窃还有作弊什么的,也够这年纪的孩子吃不消了。再恶劣些,总不至于上升到刑事案件的高度吧?我还没有心理准备为她收拾乱摊子啊。
      我盯着床头的背影,心里其实是羡慕她的。有这样一对父母为自己牵肠挂肚,她选择轻生实在太愚蠢了,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的父亲,他已经接到我的死讯了吗?他会悲伤么?还是若无其事?他哪怕像眼前的父亲这样,肯对我吼一吼,我都不至于对亲情如此绝望。

      想见识这个廖堇姝的尊容并不是一件有难度的事情,但我不急,也完全不好奇。又过了两天,我已经能够站立也可以在搀扶下行走的时候,终于脱离了便溺器,让廖妈妈扶着我走进厕所里。
      这里照明适宜,镜子也足够大,至少够我看清自己的半个身体。
      我不死心地又往镜子前凑了凑,没有错,这就是现在的我。
      一时哑然。
      眉眼还算是清秀的,就是眉头总不自觉地蹙着,给人一种悲苦的感觉,却无半点风情。鼻梁不高,所幸大小适中,并不显扁平。下唇比上唇厚,微微噘出去,有“地包天”的势头。耳朵虽然大得有招风的嫌疑,好歹形状并不难看。她的五官可以说平均分数高于及格线,偏偏安在一张圆圆的脸上,便显不出任何特色来了,完完全全地地道道的平庸。脸型,我尚可安慰自己说消去婴儿肥之后一定有改观,可那遗传自父母的深色皮肤就让人一筹莫展了,连点光泽都没有,她真的是16岁吗?
      头发并不长,因为自来卷而乱蓬蓬地,让本来就不小的脑袋看起来有原来1.5倍大,也让一米六出头的身高显得比实际要矮。大概是长期不运动的缘故,身体虚胖浮肿,体重至少上了70公斤,很有肉感,不过出门还不到吓人的地步。
      我在头脑中把之前那项假设A——“绯闻”给毫不犹豫地划掉了。以廖堇姝的外在条件来说,性丑闻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任务,发生的机率接近于零。
      也没有什么不好。这样的女孩生活中随处可见,错身遇到了,过后很少有人会记住她,一定很安全。
      还能要求什么呢,做人要知足。有身体供我栖宿已经是个奇迹,难不成要奢求之前那1米73黄金比率三围的皮囊不成?开什么玩笑,碎得都可以去做汉堡了。
      戈靖容曾是个人人称颂的美女,看来我必须忘掉这事实——好吧,因为我的出身和财富,那称颂中一定也有恭维的成分存在。即便如此,我依旧是个不折不扣的中等美女。一朝改头换面,这落差大得教人情何以堪啊。
      我不停地开解着自己:真实年龄都快有这孩子两倍大了,货真价实一个欧巴桑,其实是我占了大便宜。
      廖堇姝运气可真糟糕。16岁的高中生一时想不开走上绝路,估计冲动过后她肯定会后悔的,可惜抢救一宿,洗胃没给她洗回来倒是把我给洗出来了。
      廖堇姝,你究竟为什么而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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