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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死生只觉心如铁(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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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手一推,林翊不自觉后退数步。走出屋门的牧归舟步履轻快,而林翎不去关心牧归舟之后如何圆场,只看林翊。林翊已经坐在了地上,面色苍白。林翎几乎要抢步去抱住他,但还是抑制住心绪,回到了平素的礼节,“林兄,你无事罢?”
“我,我无事。”林翊站了起来,腿尚有些发软一般,直立不稳。林翎终于上前扶住林翊,尽量不让他碰到自己怀中的钩。他扶林翊在一张椅中坐下,又拾起了厅中的剑。
碎心剑入手时他却是一惊。这剑异乎寻常地沉,足有近十斤——这么重的兵器,他又是如何使出那样轻巧迅捷的剑法?林翊坐了一会道,“怪哉,我平常可不会像这样拼了命地保护谁,难道与你们这次,竟是我欢喜得疯了?”
“林兄大恩,之后定会相报。”林翎道,“还劳烦林兄照顾门主,今夜我去探一下城主府。”
他把剑插入剑鞘,放在床边。邵隐眉头微锁,在昏迷之中,他难道梦到了什么不平之事?林翎知道自己虽然好奇,却没有方法去问到答案了。他怀中的钩微鸣。
看到了吴鸿的扈稽,因为看见了自己的兄弟,所以会那么开心——和我一样啊。只是,你认为我死了我就死了,在报仇之后,这具肮脏的躯壳也没有必要继续。双生的兄弟原本就是一人,所以只要你活着,我们就一起活着。
他坐在邵隐床边,至于你,我想不出让你去做什么,算你好运。
“你在入流星门之前,是做什么的呢?”忽地,林翊声音响起,那少年走进了里屋,立在林翎身侧,“你说过你叫青鸟,那是你的代号罢,你的真名又是什么?”
林翎无语,他无法这么快编出谎言,只好道,“我不能说。”
“为什么?”林翊问,“你为什么不能说?我并非江湖中人,口风又紧,告诉了我也不会害你。”
林翎摇头,“我只是不能说——很抱歉,我是个懦夫。”
“没关系,”林翊道,“我知道你一定是有什么只是不能让我知道的秘密——你知道我弟弟林翎么?”
林翎吓了一跳,幸是有着面具,没让林翊看出,他摇摇头道,“我从未听闻这个名字。”
“是么……从未听闻。”
林翊唇齿之间,是否有些涩然?林翎摇摇头,不要多想了,失去的再想追回,就是痴心妄想了。
他不言语,看见邵隐眉睫微颤,似要清醒,忙轻轻一指点在胁下,让他多睡几个时辰。
林翊道,“你去刺探,会不会有危险?邵门主若是问起,我应怎么说?”
“他今晚不会清醒,我日出前一定会回来。”林翎道,“还有——我要再易一次容,你不会武功,我可以假借你的面容。你有没有衣服,可以借我一套?”
林翊道,“请便。”
如今要如何,才能混进顾不醉的府邸?
他想了一想,微微一笑,取一张空白面具覆在面上。他不会让林翊看见他的真面目——他眼中的林翊便是模子,也是他自己。
轻轻在面具上染出皮肤的色泽,这是最完美的易容,因为他绘出的分明是自己。
年轻,俊秀,刀裁墨画的眉眼。看着铜镜的林翎觉得自己,影子和林翊,三者似是融在了一起,再也无法分开。
当他停了手中的笔时,他终于忍不住冲出里屋,拜倒在林翊面前,“借君容颜一用,请勿见怪。”
林翊却忽地僵住了,“你不是我。”他有气无力地道,“这不是我的容貌,这是林翎——天哪,是你还活着,还是借着这个孩子来与我相见?”
他伸出手,扶起林翎,“我以为我见不到他,我以为我再见不到他了——你居然能让我看见林翎——此生心愿已了,我却再无憾恨了。”
“活下来的人,一定要继续活下去。”林翎轻声道,“哥哥,我不能再和你在一起了。”
“是啊,你不是他,他从来不会叫我哥哥。”林翊笑了,铁骨铮铮的男儿,目中却有了水色,“谢谢你……让我一时以为他回来过。”
这样最好么?林翎咬着嘴唇,这样最好不过——但是,为什么心中还是会有那么多的不甘?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林翎轻声道,“我应走了,如果他在我回来之前醒,请替我说服他。”
换上林翊的衣衫,又似回到过去一般,林翎轻轻呼一口气,走出了城西的老宅。
城中不出所料地宵禁,傍晚之后街上已是无人。林翎着一身青衣,自街边暗影中轻巧摸到城主府附近,见一群巡夜兵士小跑路过,忙将自己藏入阴影。他方见周遭无人,想要翻上墙头,方跃上墙去,墙内恰也有一群巡夜人自屋那边赶来,见他在墙上,一时闹成一片。
林翎忙纵起身形,跃上屋顶,在女墙阴影之中藏了起来。底下人大多武学粗疏,正一片慌乱,林翎不知何时才有机会,忽听旁边有人笑了一声。
林翎一惊,脚下不稳,踩响了一块瓦片。诸人看向他来,他慌了心神,不知如何是好,却忽有一只手抓住了他的后领,身子一轻,已被那人提着飞掠出去。几个起落,又至另一处女墙暗影。“个子不小,这么轻,一定是个软骨头。”他听出那是未知主人燕逸秋的声音,转了头去,黑袍的少女看不见面容,“喂,我这算救了你一次,你也不用这样恶狠狠盯着我吧。”
“多谢姑娘相救。”他不情不愿地低声道。
“他发作了一次是不是?”燕逸秋开开心心地道,“哭了没?”
“我是不知,他把我们赶走了。”林翎回答,“你却为何也在此处?”
“同行啊,我是收了钱来杀他的。不过看起来要只杀他一个很难,如果放出药去,要用迷药,量又不能把握住;毒药的话,未免有些滥杀无辜。我说啊,你轻功好象不错,帮我把他们引开怎样?”
林翎淡笑,“可惜,我也想要自己杀了顾不醉。”他压低了声音,“私仇,如果我杀不了他,此生寝食难安。”
“那个家伙怎么没跟着你,是不是没力气动了?”燕逸秋道。
“他和牧归舟过了一轮招,现在应该还没醒过来。”
“这样你就捡了大便宜不是?”燕逸秋蹲在屋顶,咯咯笑道,“不过,没人牵制,你还是不要下去比较好,下去的话,怎样都要和一群人动手的。”
林翎叹口气,“他在哪里我尚不知。”
“他晚上都在密室里,我偷听到他侍童的话。”燕逸秋若无其事地道,“我可不是随便被人发现的人,不过他的密室在哪里,我就不清楚了。”
“密室?”林翎开口,“那么,我知道他在哪里了……今天不行,但是我已经有能够胜出的把握。”他忽地提气,一脚踩响瓦片同时,疾掠出城主府,听到燕逸秋在后面气急败坏骂他。
对自己的行为有些洋洋自得,林翎不去管燕逸秋,径直回了林翊宅子。他见身后没有追踪,便直接翻进院子。进了屋门,屋中点了一盏小小油灯,林翊和衣躺在一张长椅上,听门响动,睁眼道,“是谁?”
林翊左手食指放在唇际,低声道,“是我,门主还好么?”
“刚才不知道怎么了,突然醒过来,甚至还咬破了嘴唇。”林翊道,“我屋中没有伤药,他问我要些酒,饮了一口便说罢了。我看他的伤势很严重,必须找个大夫,但是现在……”
林翎皱眉,“我方才居然忘了向燕逸秋讨解药,真是该打。这样看来,事情很是麻烦。”
他走进内室,看见邵隐卧在床上,听见门响而侧了头望过来。他看见那双眼睛,望着自己,却又似望着什么遥不可及的地方,却是从不曾安睡。
“你去了那里,”邵隐低声道,“但是却无功而返。”
邵隐哑了嗓子,是因为痛楚的关系,还是牧归舟的药里有什么花样?
林翎道,“你的任脉被封了,暂时没有方法动。”
“可以封住,就可以冲开。”邵隐若无其事地道,“何况我与牧归舟交手多次,交手之间,就连他的心法我都摸得七七八八。”
林翎皱眉,“你会死,强冲要穴,是致命的赌博。”
“我从来没有怕过死。”邵隐微笑,“如果死了,就证明我无能。在那之前,我只能继续战斗下去。”
“听说你方才痛醒了?”林翎换个话题道,“这毒看来很是邪门,我得把解药要来——也不知未知主人肯不肯给。”他在床边坐下,搭上邵隐腕脉,“这一次比起上一次发作如何?”
“更烈些,或许是牧归舟那混蛋封住我的内功,所以抵御不住也说不定。”邵隐道,“燕逸秋那丫头该去找个地方当司刑,她绝对爱上了这一行。”
“但你的内伤有转好的迹象。”林翎道,“牧归舟给你吃的药,可能有些奇效。”
“他把我打成这样,也得有些补偿才行啊。”邵隐想要撑起身子,但却没有力量,试了几回,还是叹息,不再继续,“你方才遇见燕姑娘了?”
“她告诉我顾不醉的所在。”林翎道,“如今天下只有我一人知道他在何处,哈,因为我是唯一从那里活着出来的人。”
邵隐沉吟,道,“我知道了,明夜我们便行动。我暂且先歇息一日,那时我会指示你解开牧归舟封住的穴道。我可以帮助你解决守卫,最后一击,就看你我谁更快了。”他轻快地道,“事情这样解决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