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驾到》蔷薇肆

27、黑色郁金香（二）

　　单良轻轻地碰了碰那紫黑色的花瓣：
　　“人们往往只是沉浸于这个传说里关于爱情的美好表达，却忽略了传说所要表达的更深层的含义，可是我却觉得，这才是这则传说的最初的思维逻辑和寓意所在才对。也许，是人们在有选择性地接受着他们所想要接受的东西，却对那些他们所不想面对的采取了视而不见的态度吧。”
　　小福抬起头来望着他，他的神情较之先前多了一些落寞和孤傲：
　　“单良，你为什么要这么现实和理性呢？给自己多留一点理想化的东西不好吗？就算是白日做梦，就算是自欺欺人，也都没有关系啊，至少你在精神上是轻松和愉快的，你不觉得，象这样常常背负着忧郁和伤感的人生很沉重吗？你不觉得自己活得很累吗？”
　　单良正在小心地触摸着花瓣的手指似乎轻轻地抖了抖，他很是认真地望了小福很久，终于还是轻轻地扬了扬嘴角：
　　“小福，你看，这就是人和神的区别。在神的世界里，只存在着那些美好轻盈得让他们感觉飘飘欲仙的东西，所以，他们无论是□□还是精神上都是轻松愉快的。而人就不同了，他们不得不时时刻刻在高尚与罪恶、理想与现实间摇摆，所以，他们本质上是沉重的，偶尔的轻盈也不过是因为一些意外的碰撞，就象一只橡皮球，即使弹得再高，也上不了天堂，终究还是要跌回地面，与尘土为伴。”
　　小福第一次感受到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或者说是第一次在单良的执意带领下看到了那个距离：
　　“你是在说，我们两个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即使我们现在住在同一屋檐下，也仍然是属于两个不同的世界，对不对？”
　　“难道不是吗？”单良很想伸手轻轻地摸摸那张脸，就象轻轻地触碰一下那片郁金香花瓣一样也行啊，但是他不敢，那是朵带着露珠般的晶莹和剔透的纯白郁金香，他一个棚户区长大的穷小子，怎么配？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后，有些无奈地说道，“你不是说了吗？你是上帝身边的天使呢，而我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你完成任务后就会离开我的，这就说明，我们两个的世界不可能相融合，终究会要分道扬镳的。”
　　“那，”小福似乎被那双忧伤的眼睛迷住了，忍不住轻声问道，“如果，我不离开呢？”
　　不离开？她这是什么意思呢？先前那么坚决地告诉自己她是不会在自己身边呆得太长久的，现在又这么说，她是在试探吗？可是不管她怎么想，自己凭什么留住她啊？
　　单良轻轻地咬了咬下嘴唇：
　　“小福，你忘了吗？你是天使呢，即使你不离开，即使，你能在我身边呆一辈子，我们之间，也还是隔着一双翅膀的，这是注定的，这也是事实。”
　　“那如果，我没有了那双翅膀呢？”小福有些急切地问道。
　　“没有了翅膀？”单良愣住了。
　　“是啊，如果我没有了那双翅膀，那你是不是就会觉得我们很近很近、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了？”
　　那双眼睛太黑太亮了，在单良的眼前扑闪着，就象两朵黑色的郁金香，让他都有些不敢正视了，可又舍不得收回目光来，这大概就是被施了魔咒的爱情吧？
　　单良又一次地感觉自己沉了下去，那黑洞深不见底，可他却不想出来，尽管心里开始蠢蠢欲动，脸上却是平静得不行：
　　“怎么？你不会是想要东施效颦地把自己的翅膀也撞断吧？可别忘了，我可不是什么王子，这样的牺牲对你来说，可不划算。”
　　小福的脸忽地红了，糟糕！自己又失控了。赶紧转身摆弄起那盆郁金香来：
　　“你可别想歪了，我不过是为了赢那个赌，想要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罢了。”
　　“那你不要再浪费时间花这些心思了，我尽最大的努力让你赢，好不好？”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迫不及待地想赶我走？”小福一把端起那盆郁金香就向屋外走去。
　　“怎么啦？又生气啦？让你赢也不对啊？你想干嘛？”单良赶紧上前一把拖住她的胳膊，然后紧紧地抱住了那只花盆，急忙说道，“你不会是看我不领情，想摔了它吧？这么珍贵的礼物，怎么可以这么糟蹋？再说了，你不是都已经送给我了吗？那就是我的了，你怎么可以不经允许就随便处置别人的东西呢？即使你是天使也不行咧！”
　　小福有些奇怪地望了他半天，这才笑道：
　　“好好的，我摔它干嘛？我就算想摔东西，也不会摔它呀！再说了，就算摔了它，又有什么要紧的，不过是盆花嘛，你这么紧张干嘛？”
　　“那你要干嘛？”单良仍是紧紧地抱着不肯松手。
　　小福有些无可奈何地望着他摇了摇头：
　　“郁金香是喜光的植物，一定要多见阳光才会长得好。我将它拿到院子里晒晒太阳不行啊？”
　　“哦，这样啊。”单良这才松了手。

　　小福在院子里四处打量着，最后将目光落在垒在墙边的一堆半人高的砖块上：
　　“这里好，阳光充足，又避风。”小福小心地将郁金香放好，看到单良也跟了出来，问道，“你不是不喜欢这黑不溜秋的东西嘛，刚才干嘛那么紧张啊？”
　　“我当然紧张啦，这是天使送的礼物呢，别说是盆真花了，哪怕是朵假花，也一定要视若珍宝啊。再说了，不是还有句话说的吗？——‘谁轻视郁金香，谁就是冒犯了天使。’——我敢怠慢吗？”
　　“是‘谁轻视郁金香，谁就是冒犯了上帝。’好不好？”小福急忙纠正他后，忽地愣住了，“咦？连这句话你都知道啊？看来，你对郁金香的了解还不少啊！哦，我知道了，原来刚才你一直装作什么都不懂是故意在气我的，我说的那个典故，你也一定早就知道了，对不对？”看见单良有些不好意思地抬手抓了抓头皮，小福气得挥拳就上。
　　“你看你看，我还没轻视郁金香呢，就已经无意中冒犯了天使您，要是刚才真的错了个一丁半点的，那还了得？依我说啊，就算冒犯了上帝，恐怕也没有冒犯小福天使的后果严重呢，是不是啊？小福天使？”
　　小福只好收起拳头，却立刻撅起嘴来：
　　“反正你混蛋！你明明知道，居然还装出一付很配合的样子看着我给你表演讲故事，你还是小孩子吗？这么喜欢听故事？”
　　“哦，原来只有小孩子才会喜欢听故事的啊。也不记得半个月前的一天晚上，是谁把那个断翅天使的故事听得津津有味，而且还一个劲儿地追问我故事的发展和结局呢。”
　　“这有什么稀奇的？我是天使嘛，当然对于跟天使有关的都会表现得比较有兴趣一点啰，再加上，我也想了解了解人类对上帝和天使的看法，回去后可以好好跟上帝汇报汇报嘛，也算不虚此行啊，有什么不对吗？倒是你啊，你是郁金香吗？干嘛也装出一副听得津津有味的模样来啊？不但装，而且还胡诌了一大段谬论出来，你对此有什么解释啊？”
　　“虽然我不是郁金香，但我做个喜欢郁金香的人总可以吧？从今以后，我好好地爱它们，好好地宝贝它们，也不行吗？”
　　小福将头扭到一边：
　　“哼，这才是东施效颦呢！”
　　“不管东施西施，反正，上次你听我一个故事，这次我听你一个故事，咱俩算是扯平了，好不好？”看到小福还想说什么，单良赶紧将食指放在嘴边“嘘”了一下，然后神秘兮兮地指了指砖块上的那盆郁金香，轻声说道，“别再吵了，再吵，郁金香该看咱们的笑话了。哦，对了，你打算把它一直放在那儿吗？晚上也不搬屋里去吗？”
　　“放屋里？不行，绝对不行。郁金香虽然漂亮，但它的花朵中却含有毒碱，平时和它一起呆上一两个小时就会感觉头晕不适，严重的还有可能导致中毒，更何况，跟它接触过多的话还容易造成皮肤红肿、毛发脱落。你这屋里通风条件又不好，怎么可以搬进屋里去？在我家里，是有一个通风换气功能良好的特别花房供它们住着，所以才可以放进室内栽养的啊。”小福扭头看见单良又是愣愣地不说话了，赶紧解释道，“我可没有嫌弃你家的意思，我只是就事论事。”
　　单良轻轻地笑了笑：
　　“小福，你是不是太敏感了，我并没有那么想。我刚才是在想，郁金香似乎比玫瑰更有资格代表爱情。”
　　“哦？是吗？是哪方面啊？”
　　“就是它的毒性啊。爱情其实就象郁金香一样，最美最迷人的地方，也就是它最具毒性的地方，但是这毒性，却又并不是象见血封喉的烈性毒药一样，而是先慢慢慢慢地将人迷晕，再慢慢慢慢地要人的命。还有你刚才所说的接触过多容易造成皮肤红肿，那不就象人接触爱情时所不可避免的诸如敏感、过激、冲动等情绪所引发出来的表面症状？还有就是它的容易使人毛发脱落，这就更好解释了，你没听过‘天若有情天亦老’吗？也就是说相爱的人都容易老，人老了自然就会毛发脱落啰！”
　　小福立刻嗤之以鼻：
　　“搞得跟爱情专家似的，你很懂得爱情吗？除了对它毒性的分析还勉勉强强有点说得过去外，其余的简直就是牵强附会得一塌糊涂。”
　　“不过说到郁金香的毒性，倒让我想起一则关于郁金香的爱情故事来。”
　　“快说快说，我要听！我要听！”小福高兴得一把抓住单良的手臂摇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