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七世等待——小夜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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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匹黄骠马，曾经是大唐将领秦襄的坐骑。跟随他出生入死，经历过不少惊心动魄的战争。所以有人夸赞我是一匹不可多得的战马良驹。每每听闻此言，我都会暗暗哭笑不得。做马，纵然做得再好，也终究只是一匹马而已。摆脱不了被人骑在□□的命运，摆脱不了有朝一日战死沙场或老死马厩的命运。但我确实努力扮演着自己这一世的身份，平平淡淡不可得，便以马的形态轰轰烈烈熬过这最后一世的惩罚吧。
七世沦为畜生道。猪、牛、羊、狗、蛇、鸡、马。哪一世不是受尽欺辱，暴死而终？也只有做马，还算是一种幸运吧。我一度以为就只这般耗尽马的一生，便可摆脱七世的惩罚，但未曾想，我还有机会再次见到她。
自从秦襄将我赠与铁摩勒，我便一直跟随着他。易主对我来说，不过寻常之事。但秦襄待我不薄，也视我如珍宝，与他别离，而后更得知了他的死讯，我也是颇为伤感。普通的马，本不该有太多感情，但我不同。倘若当初不是感情用事，我也不会沦落到如今的下场。会后悔么？我曾经无数次这样问过自己。虽有不甘，但绝无悔意。就算再让一切重来，恐怕我也会走上相同的道路。苦笑，七世的惩罚，根本丝毫没有改变我的性子，真不知该喜该优。
跟着铁摩勒来到九原，就乖乖地待在郡太守府里。铁摩勒离开了好一段时间，再回来时却多了一名女子相陪。早就从铁摩勒偶尔的自言自语中得知，他心心念念都牵挂着这个叫做王燕羽的女子，这回他算是得偿所愿了吧。
铁摩勒骑着我，而王燕羽则骑着一匹高头骏马。我乐呵呵地看着她在马鞍上几乎都无法坐稳，手舞足蹈之势，实在有趣。终于，铁摩勒再也无法忍受，将她身子一提，放到了自己背后，才一抽马鞭，驾驭我飞奔向前。
虽然背上有两个人，但对于我来说，还只是轻松小事。速度不曾有丝毫减慢，我做马，也要做一匹好马，这是肯定的。但逆风奔跑的一路，我心中愈来愈奇，奇的是这王燕羽身上似乎有点熟稔之感，虽然极是微弱，但却让我心神一震，好熟悉，却又很陌生……到底是什么？苦苦思索，找寻已经模糊了的记忆，难道竟然是她？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不是魂飞魄散，永不入轮回了吗？怎么会再次出现在人世间？我几乎便要长嘶出声，心腔中的血管几乎都膨胀了开，沸腾的热血灼烧着整个身躯，蓦然一种浓烈的悲哀涌起，但也随即被深深的喜悦淹没。可是，数百年的相处，刻意不去忆起的往事都如走马灯般浮现在眼前，一幕一幕都提醒着我是她是她，一定是她！苍天啊，原来你到底待我不薄，原来你并非绝情无义，你终究还是放过了她吗？
行至小镇，铁摩勒当先下马，而我则微屈前蹄，低下头，降低了高度，方便她滑下马鞍。她注意到了我，她站稳后第一件事，就是带着一脸惊奇的神色摸我的头。我真的很开心，难掩心中喜悦，把头在她手心里蹭了蹭，
“摩勒，这马叫什么名字？它是不是喜欢我呀？”她转过脸，笑着问向铁摩勒。
而铁摩勒也是一脸惊讶，也难怪，在他面前我可从来没显示过什么与众不同之处，想必他也只是认为我脚力快罢了。“这是秦将军的爱骑黄骠马。秦大哥，为了救我和凌霜，把马送给了我，可他却……”
“过去之事不要再提了。我很喜欢这马呢！我要叫它什么呢？大黄？不行……追风？太俗……呃，就叫它小夜吧，因为它的眼睛很像幽邃的黑夜，令人沉醉而神往。如何？”她看着我，似乎很满意自己起的名字，“从今天起，你就叫小夜了。”
小夜，好，我是小夜，这一世就只是你的小夜。我下定决心。
但没想到，她居然不怕死地找上羊牧劳，好像是要去救她的哥哥。我所知不多，但也知道羊牧劳是何许人也，她这般行事难道不是送死吗？我焦急，但我无力阻止，跟着铁摩勒待在洛阳城外的一间木屋里，我只好暗暗祷告上天，千万要让她平平安安地回来。
回来是回来了。可是却像失了魂魄一般，我担忧不已，失败了？见她出门，我亲热地歪头，在她轻轻一拍手后，就乖乖地迈步朝她走来，把头埋在了她的怀里，舔着她的手，可差点不能止住眼窝里的泪珠滴落。
“小夜，你想我了吗？小夜，我很想你啊。可是，哥哥被抓走了，我该怎么办？”她喃喃低语，我却无法再想以前那样安慰她，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陪着她，就这样陪着她吧。王龙客，并不是你的亲生哥哥啊，你何须为他如此伤神？难道，你爱上了他？倘若真是如此，今生我也同样会帮你，找寻到自己的幸福，哪怕付出任何代价也在所不惜。七世沦为畜生道，我不怨你，怨只怨我现在是一匹马，不能以人的身份出现在你面前。一匹马，我该如何帮你呢？
更没想到的是，她竟然还要去劫法场救王龙客！我急了，这才是真真正正地去送死！但我只是马，我无法干涉她的决定。我所能做的就是被铁摩勒栓在一棵大树上，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三人——王燕羽、铁摩勒、空空儿朝城中而去。
但这如何能难得到我？努力抬高前蹄，将缰绳的一头压在树干上，使劲向下拖，幸而铁摩勒系得很松，我折腾了好一会儿，终于解开了束缚，长啸一声，便急急朝城里飞奔而去。遇到城门口的守兵，也只若无视，一个劲地冲将进去。于路横冲直撞我也管不了许多。但当我远远朝法场奔去，所见到的却正好是羊牧劳一掌拍在她的胸口！而法场之上，也已是一片混战，死伤者不计其数。
我再不犹豫，扬蹄踢倒数个铁骑兵来到了她和王龙客身前。“哥哥……上马……”王龙客抱着她飞身跃到我的背上，而我也无须他再下指令，便又长啸一声，载着他们狂奔离开法场，踹开十数个试图拦截的人，飞也似的朝城门的方向奔去。
待出了洛阳城，荒凉的郊外，枯草横生，不知不觉，已是夕阳西下之时。我依然飞速疾奔，感觉背上的她轻轻地挪了一下，王龙客忙轻声询问道：“燕羽，怎么了？”
“哥……抱我……下去……”她的声音竟然已经微弱至此了？
王龙客闻言，立刻勒住缰绳，我止住了脚步。抱着她，王龙客尽量轻地下了马，并扶着她躺在他的怀里，双目通红，沙哑地开了口：“燕羽，你……”
“哥，对不起……燕羽，不能……陪你了……”
“燕羽，不会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哥带你去找大夫！哥一定会救你的！别说泄气话，我们现在就走！”客客厉声打断她的话，可语气中却是全然的害怕与担忧。
她微微扯出一个笑，“哥，别说……傻话了……燕羽，真的……不行了。其实，”凝视着王龙客的双瞳，她的脸上焕发出一阵美丽的神采，我知道，这是回光返照。“哥哥，你知道吗，我多想啊，你不是我的哥哥，我多想，叫你一声‘客客’……”
听着王龙客一遍遍重复“燕羽，我不许你死！听到没有，我不要你死”我却什么也做不了，只有悲哀地看着，心在淌血。难道，我还要第二次经历曾经的痛楚？她的眼睛慢慢地合了起来，我多想吼出声，让她别闭眼，求她把眼睛睁大！不能睡过去，睡过去就再也醒不来了！可是，我现在什么也不能做，我好恨，恨我自己为什么要是一匹马！
但奇怪的事情突然发生了。我呆呆地看着她，从她身上竟幻化出荧荧星光，而身体则渐渐变得透明。王龙客也是惊讶已极，张口欲呼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就这样，点点星光从她体内流出，盘旋着上升，最终一切归于虚无，就好像从来不存在一般，她彻底消失在我们眼前。只余河岸之风徐徐吹过，粼粼波光，碎撒金芒。
她是死了吗？不，不会的！一定是天上的神佛保佑，有朝一日，她还是会出现的！我昂首望天，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会等她一天，七世都过去了，怎可能等不了这一次？
但王龙客似乎崩溃了。在他心中，必是认为王燕羽已经死了，甚至连尸身也没有。我不会说话，就只能陪着他。陪着他，一路悲哀地走下去。因为，我相信她一定是希望我能待在王龙客身边，我知道，她的一颗心，全系在王龙客。
于是，我亲眼见证了王龙客的崩溃过程。他没有目标地行走，虽至痛至悲，但总归可以生存下去。我刚把心略略放下，可谁知他的神智却越来越不清楚，渐渐地，白天黑夜的他竟似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我茫然不明，但幸而他总从不介意我的存在，就这样一人一马，如是而已。
再到后来，便是去了魏家。一住三年。但令我狂喜的是，她真的回来了！虽然完全换了副新的面目，但不用看只须感受她的气息，我就知道我等的人已经出现！终于，我又能陪在她的身边，不，是她和他的身边了……
但好景不长，王龙客被抓，她又孤身涉险去了沐府。那是我和她最后一次见面。几个人把我转移到了郑州城外的落云镇上，悉心照料着我。而我也得知，他们算是奉她之命，先好生安顿我。我哀叹，真是的，恐怕又要让我等她了。为什么我就一直是等待的命？曾经我以为做人要学会等待，没想到做马更要学会等待。
待在马厩里是很无聊的。可是她不在，我更懒得出去。直到有一天，我惊讶地发现马厩前蓦然出现了一个散发幽幽白光的人，背对着我，负手而立。长至腰系的银白秀发直直披散而下，冰玉般的长袍也折射着银色的光芒。这是谁？我不由警觉。
马厩的门自行打开了，我疑虑丛生，踟蹰着踱出马厩。而那个人则轻轻道：“跟我走吧。”随即一挥长袖，但见眼前炫光突闪，待我再定睛而看时，竟然神奇般地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美景如画，仿若桃花源令人沉醉，而我的所在，则是竹林里的一间竹屋之外。那个奇奇怪怪的人也还在我的眼前。
我愈发好奇了，口随心动，“你是谁？这又是哪里？”一语方出，我才觉出不对！我怎么可以开口说话了？心突突而跳，忙低头打量自己。我竟然……我竟然又恢复了七世前的女儿身！身上所着，赫然便是我曾经最爱穿的那件鹅黄丝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又惊又喜之下，我脸上再不克制欣喜若狂的笑容。而当我弗一抬头，眼前之人已回过了身子。笑容瞬时凝结，瞪圆了双眼，我颤抖地伸出一根手指，不可置信地惊呼出声：“是你！”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七世等待——小夜番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