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美为患》水墨灵犀

43、风起云涌（1）

　　“那我和小昭姑娘还真是有缘，都喜欢同一种香。”时倾笑了笑，一手悄然拂过桌上的银镀香炉，“殿下若也喜欢，便拿些走吧。”

　　晏慎离不置可否，“这香炉里的，就是醉江寒么？”

　　时倾淡然将香炉推至他面前，笑道：“殿下请看。”

　　“本王不懂香。况且你这一炉，已燃尽了。”晏慎离笑道：“大人刚醒？可有人来过？”

　　时倾摇了摇头，“殿下是第一个。”顿了顿又说：“若我猜得不错的话，殿下是刚从蔡大人那里过来吧？”

　　“哦？你才刚病愈，消息倒是灵通得很嘛。”

　　“崔大人的儿子打死了人，这消息已传遍了，我听说负责此案的是蔡大人，正头疼不知该怎么办呢。”

　　“说得好，其实本王正有事想托你帮忙。”
　　“殿下请说。”

　　“崔宁窝在府中不出，本王想帮蔡大人一个忙，将他骗出来。”

　　“噢。”时倾一听，心下便了然了。“我与那高起确有些交情，不如我想办法让他和殿下见上一面？”

　　高起正是那杀人者崔宁之父崔同的好友，两人同年入朝为官，关系可好得很。

　　“那就劳烦大人了。”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晏慎离才走。时倾打开门放她出来的时候，可给她闷坏了。

　　“他起疑了。”小昭道，“我得马上走。”

　　他给她指了条密道，“从这边出去。”

　　那个下午，也不知明王和高起说了些什么，只知崔同忽然改了主意，不要儿子在家里继续躲着了，要将他转移到青龙刀场去躲。

　　晚饭过后，月光如水，街面上清净得连个人影都不见，一辆马车鬼鬼祟祟地赶着路，车内人急得直跺脚，尤嫌车夫还不够快。

　　崔府和这刀场，相隔不远，眼看着马车已转过三四道巷子，马上就要到达目的地，崔同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嘱咐他儿子道：“你给我去了那里，凡事都听你高叔的，好生待着别再给我惹出什么乱子，否则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崔宁腆着脸应了声“是”，之前那不可一世的神气劲儿早没了。马车正要停下，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崔同心里蓦地一紧，大感不妙，掀开车帘一看，却见前前后后都围满了士兵！

　　“停轿——”话音未落，一群人涌了上来，直接掀开车帘把崔宁扯了出去。

　　“住手，住手！”崔同阻止不及，蔡平现身大笑：“崔大人，好久不见啊。”

　　“父亲救我，父亲救我！！”崔宁早吓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还想赖在地上不走，那群士兵哪管得他，三下五除二将他五花大绑了，扭进了另一辆小轿。

　　崔同气得差点喷出一口老血，“你……！蔡平！！”

　　“哼，本官今日拿的可不是你儿子，而是朝廷要抓捕的人犯！崔大人，你拒不交人，已是犯了包庇罪。如此行径，对得起你这一身官袍吗？！”

　　蔡平素日里就和崔同不对付，如今说话更是不客气，冷嗤了一声，命令众人：“带走！”

　　崔同无话可说，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被人带走。

　　“父亲救我！”儿子干涩的声音回荡在空冷的大街上，他气得脸都涨红了，直到他们走远了，才愤恨地大骂了一声：“本官！？啄米官！”

　　事不凑巧。不到巳时，崔家拒不叫人却被蔡平用计逮走的事就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百姓们乐得看热闹。崔同回去后被老母亲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保不住孙子，他气愤之余，忽又想起那对老小——事情的起因不全都是因他们么？便即刻命人逮捕。

　　然巧的是满京城都无他二人的踪影，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遍寻不到。

　　“本宫命人传过话，让他守着崔宁待在府内，一步也别出来，剩下的事自有本宫来办！他怎么就是不听？！”

　　晏慎云气得砸了一个琉璃盏，“摊上个不成器的儿子也就算了，老子也不听命令，本宫还能怎么保他？！”

　　“殿下息怒。”其心腹楼传敬道，“兵马司、司礼司，本都属殿下势力范围，如今接连出事，殿下觉得只是巧合吗？”

　　“自然不是巧合。”晏慎云阴沉着脸，“这不是这几天都忙着那件事，才让他钻了空子么。”

　　“属下愚钝。殿下不如还是请陆兄过来一叙，他能为殿下排忧解难。”楼传敬道，“属下晓得殿下因之前的事对陆兄有疑，但……属下愿意相信陆兄。”

　　“殿下，陆大人求见。”侍女正好来报。

　　说曹操曹操到。晏慎云正烦着，叹了口气，“让他进来！”

　　“参见殿下！”陆之绮来得匆忙，风尘仆仆的，见了面就直言道：“敌人接连出招，殿下准备坐以待毙吗？”

　　“你有什么话，就说。”晏慎云让侍女给他拿了块垫子。

　　“蒋盈和崔同相继出事，下一个就是李兄。”陆之绮拿了本账册出来，“年前与西疆打仗下来的封赏，大头都被李兄拿去了，宁将军为此心下可是不爽得很，如今他外甥又被打死，殿下觉得他会怎么做？”

　　“自然咽不下这口气。”楼传敬道，“不过陆兄，你手上那账册哪儿来的？”

　　“我自有我的路数门道。”陆之绮不欲回答，又道：“自古文官贪墨，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宁将军半睁眼也就算了，只是如今若外甥被人打死又不得公道，怕是真的会忍不下去，把当年李兄做的事也给抖出来。”

　　“崔宁已经给人抓走了。”晏慎云说，“如今主动权已不在我们。蔡平是出了名的酷吏。崔同这个儿子能不能保，全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正是如此。所以属下觉得，殿下还不如卖宁将军一个人情。”

　　“你是说，不管了？”楼传敬问，“我觉得倒不尽然，这件事还是有可操作余地的。那蔡平再是耿直，也该知道崔同是殿下的人，就真的一点不投鼠忌器么？”

　　陆之绮道：“此事难办之处，一在于打死的是宁将军的外甥。若是打死个平民，至于这么叫人头疼么？二就在于这事如今都传遍京城了，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殿下若再是力保，就算保住了崔同，此事传出去于您名声也是大不利的。殿下是要继承大统的人，如何能丢了名声？”

　　“你所言有理。只是，本宫想来真是觉得不甘心呐。”

　　“殿下这一次要吸收上次的教训，那个空缺下来的位置，要盯紧了，换上的必须得是我们的人。依属下之见，殿下有意卖宁将军一个人情，不妨也同时和他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殿下这边答应松口，不保崔同，但宁将军也要答应，在司礼司总管的人选上，要与殿下保持一致。那个位置上坐着什么人与他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他要的，只是让杀人者偿命而已。”

　　却说那蔡平甫一抓到凶手，即日便要三堂会审定罪，崔同前来求见太子，却两次三番被告知府上没人，也不说去哪里了。

　　这一次审崔宁杀人案，对蔡平而言，非但报了平日里与崔同的私怨，更是立威扬名的好机会。当然，他能顺利抓到崔宁还得感谢明王。若非对方骗了崔父的好友让崔宁转移地方，他是没有办法这么快把人缉拿的。

　　审讯前夜，明王也来了。蔡平对这位恩人自是礼敬。两人聊了一会儿后晏慎离说：

　　“崔宁、丁岱街头强抢民女、互相斗殴，非京中个例，不过此案中死的是有身份贵公子弟，才能惊动官府办案。平日里潦草死去的人命不计其数，却不得公道。如此，即便今日将崔宁绳之以法，明日还会有新的祸事。”

　　“殿下的意思是？”

　　对方却无奈一笑，叹道：“也没什么意思，一些感慨罢了。知道又怎么样呢？对于这些，谁也无能为力。”

　　他的话在他内心激起了一圈涟漪。那句“谁也无能为力”，更是引人深想。

　　“想不到殿下如此消沉，在下却不这么认为。”

　　“哦？难道蔡大人有什么好办法，可以改变现状吗？”

　　蔡平却忽然沉默了，他看着眼前的六皇子。

　　半年前，他还是个备受打压、不受宠的皇子，如今却有军功加身、晋了亲王，处理起事情来颇有手腕，言谈亦是不俗。或许从前，是自己看走眼了。

　　晏慎离有意如此说，观蔡平之神色，知道火候差不多了，悠悠道：“要改这规则，非有权有势者不能做到。若掌权者偏要如此，我等刀俎下的鱼肉，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笑了笑，转身离去。“蔡大人，不多扰了，告辞。”

　　出了蔡府，在回去的必经之路上，他看到了小昭，当即勒马。“出门逛了一天，可还玩得开心？”

　　“我去凝碧坊了。”小昭道：“殿下那边事情办得如何？我的配合还不错吧。”

　　“你的配合？”

　　“消息是我放的。眼下全京城都知道此事了，那人再想要保他，是不能够了。”

　　她去了凝碧坊，还去放消息了？晏慎离心下一转，忽嗅到了她发间的香味——却是另一种甜香，并非她平时用的醉江寒。

　　“怎么了殿下？”他盯着她，她便也盯着他。

　　“你今天，没有用香？”他想了想，还是问道。

　　“醉江寒用完了，我想偶尔换一种也不错。凝碧坊的姐姐给了我一瓶鹅梨香。”她掏出一个小瓶儿，颇有些得意地在他眼面前晃了晃，“殿下怎么想到问这个？要不要也试试？”

　　说着就要给他用，晏慎离连忙推开。

　　小昭嘻嘻笑，“你不要呀。”

　　晏慎离无奈一笑，朝她递出手，“上来。”

　　“这儿？”她看了看街上熙熙攘攘的人，似觉不妥。

　　“上来！”欠身一拉，他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整个人拽上马，坐在自己身前，一扬鞭，蹬蹬地往府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