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美为患》水墨灵犀

37、供养

　　却说锦月自白天被晏慎离掐了脖子后，晚上一直疼得睡不着，丫鬟巧心也受了惊吓，夜里喊她也不知人跑哪儿去了。

　　夜半三更，只觉口渴，刚坐起来，忽然那窗户大开，翩然飞来一个身影，侧坐在窗上。

　　“啊！”她吓了一跳，以被掩面，想喊人嗓子却哑得发不出完整的音，下一刻，那身影渐渐清晰了起来……竟是白天被她打了三鞭子的顾小昭！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对方笑着轻一甩手，在空中划了个圆弧，一阵无色无味的药粉扑面而来，已然被她吸入鼻腔。

　　“咳咳咳！你……”锦月缓过气来，怒视着她，“你来干什么！”

　　府上侍卫呢？于她而言，竟是摆设？

　　“自然是来报仇的。”小昭轻笑启唇，声若琳琅。

　　锦月大骇，“还报什么仇！白天，明王不是已经替你报过了吗！”

　　“那怎么能算。他是他，我是我。我的仇，我自己报，从不假手于人。”

　　“……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锦月在被里一个劲地往后缩，小昭笑着，欺身上前，迅疾拽住了她的手腕子，往后一掰，登时疼得她大叫又动不了，无奈哑了嗓叫不出声儿。

　　这贱婢的妹妹竟不是看上去那般柔弱，她分明有功夫！

　　“你、你既然有功夫，为何当场不还手？”

　　“自然是料定了明王殿下会来，好让他怜惜于我啊。”她语气轻巧，笑吟吟道：“我这个人，可不止一重身份。不好意思，有人要你的命呢。”

　　朦胧月色勾勒出那张绝美的脸，她的一切言行，都显得灵巧而从容，美丽的笑容却危险至极，眼底并没有半点笑意。

　　原本白天被明王一掐，夜里好容易才缓过点劲来，谁知这又来了一个，和白天那个一样可怕，锦月感觉自己快被逼疯了。

　　“谁敢？！谁敢要我的命？”

　　“你猜？”

　　“你是来杀我的？！你说你不止一重身份，那你……”

　　“奴婢，是太子府豢养的杀手啊。”小昭笑着说道，语气温软至极。

　　倾城杀手？锦月脑中只浮现出这四个字。

　　“我觉得借着主子的命令来报私仇，很不错。当然，这事儿也不一定得我来做，毕竟主子派出的杀手不止我一个。让我的刀沾了你的血，我嫌脏。不如这样，”

　　她抽出短刃，抵着她的脖子。“我大人有大量，你白天打了我三鞭子，现在你扇自己三耳光，这事就算完，怎么样？”

　　春寒峭风，砭人肌肤，那双绝美的眼睛渗着彻骨的寒，盯住了她，仿佛看着一个死人，一瞬即可杀之，让她莫名产生了种阴阳未判大限临头的恐惧。

　　心下十分害怕，但锦月生平还从未被这么威胁过，她脸色发白，浑身颤栗，狠狠咬牙道：“你休想！”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脖前的利刃又逼近了几分，她登时吓得灵魂出窍了，“别！我扇，我扇还不行吗！？”

　　“——啪！”

　　“锦小姐，你这巴掌扇得太温柔了吧。白天抽我鞭子的时候，可不是这个力道。”

　　眼泪和着血滴不争气地落了下来，弄脏了床单，油然而生的耻辱感占据了整个身体，痛苦、不甘和怨恨交织，三巴掌落下，已肿了半张脸。

　　顾小昭，莫云桑！等我这阵子好了，做了太子妃，看我怎么收拾你们！太子、锦家，想捏死你们还不容易么……

　　“这就对了。嫁人前把欠的债还完不好么。”顾小昭说完，“嗖”地一下，身影便从窗前消失。

　　巨大的恨意和惊恐将锦月笼罩。

　　对方虽走了，但说的话却在她心里留下了疑影，偏偏一时半会儿又查不到还有哪些杀手，叫她又怎么睡得着？万一又有人像顾小昭一般，夜里前来，趁她睡觉，神不知鬼不觉将她结果了怎么办？

　　心下大骇，又发不出声儿喊人，她滚下床，赤着脚想出去找人。

　　可恶，巧心那个贱婢跑哪里去了？！

　　三日后，太子大婚。

　　只那奶母知道，新娘子之前受了恐吓，早上梳洗时便失了魂一般，已半是神志不清，却也只能先瞒下，免生事端。

　　太子成婚，排场自不必说。珠帘绣幕，合卺嘉盟，阖宫祝祷欢庆三日，司仪念着“赤绳早系、白首永偕”的祝辞，唯今日主角新郎官儿，端的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仪程还是得规规矩矩走完的。太子晏慎云在万人瞩目中，硬着头皮、满脸假笑地混完了这浑身不自在的一天。

　　太子娶妻乃是大事，阖宫上下都跟着欢庆热闹，大臣们也借机给自己略放个假。宫墙内外，一片祥和……

　　直到晏慎云半醉着踏进新娘所在的洞房。

　　晚上，冷风呼呼拍打着窗棂，刮起殿门前的红纱，白天喜庆的红色，到了晚间却显得格外刺目。一阵惊叫蓦地从里头的房间传来，几个拿着喜糖扎着红绳的小丫鬟，惊慌得乱作一团——

　　“新娘子出事了，新娘子出事了！”

　　“很好，喜事变成了鬼事。”晏慎云冷笑一声，回身出去，“给本宫保存好现场，没有允准不准放任何人进来！本宫倒要看看，是何人吃了熊心豹子胆！”

　　他身后的屋内，锦月身着红嫁衣躺倒在地上，血流了一地，和那红纱的颜色混在一起，触目惊心。

　　消息很快传遍皇宫……

　　斯时已更鼓沉沉、万籁俱寂。下弦月刚钻出天幕，一点孤星闪着寒光，照亮了府门前的一对石狮子。刚得知消息的国师夫妇，一时间晕了过去，只留下一个尚还清醒的少爷锦梦，随刑官们一道来案发现场查看。

　　“锦月死了？”

　　晏慎离没睡，正自读书，就听贺兰带来这消息。

　　“千真万确！听说太子进去时她就没气儿了，真不知是谁这么大胆子。”

　　“殿下。”小昭星夜赶回，手里拿了张纸，递给晏慎离。“原计划是趁太子大婚无防备，拿了他几个爪牙的罪证，谁知现在出了个人命案子，事情只怕得推后了。”

　　晏慎离展纸一阅。

　　那是兵马司的蒋盈蒋大人的账目——兵士们的空饷。

　　“殿下在蒋府的人发现了这张账目，报知于我，我便仿其笔迹誊抄了份一模一样的，让她将这份誊抄的放过去，把这张真的带来交予我，这便是了。”

　　“做得好。看来这蒋盈每年都会多报三万兵士，吃空额揽财，一年竟有——”他认真看着账目，“五十万银两进项！”

　　小昭道：“这五十万两他不能独吞，有人可将其利分走十之七八——只要让陛下知道这一点，其幕后何人不言自明。”

　　他点了点头。“只是，还需有一人来检举。”

　　小昭等的就是这句。“兵马司亦属三司，由三司长来检举，是最合适的。时大人在朝中持身中正，殿下只要把这个消息透给他，他自会去做。”

　　“时倾确是最合适的人选。但仅此一事，伤不到根本，父皇最多是将蒋盈贬官。”

　　“我们可此为始。蒋盈跟了太子多年，知道许多常人不知道的事。他管兵马司时，没人能动他，可若贬了官就不好说了。且正因伤不到根本，又恰逢人命案子，太子未必顾得过来。朝中如时大人这样的持身中正者，殿下可趁此机会与之结交。”

　　“我也正是如此想的。小昭，”他朝她勾了勾手指头，“过来。”

　　她微有疑惑地走过去，被他轻巧一拉，两人登时面抵面。“殿下，怎么了？”

　　他看着她。“你这么聪明，做我的军师好不好？”

　　她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不敢当，我只是帮殿下出出主意。”

　　他看出她的不自在，脸上却笑意愈浓。“你已是下宾了。以后，由我明王府来供养你。”

　　“供养？”

　　“意思就是，没有什么固定的工作要完成，而我会养着你，保你衣食无忧。你在我府上，不必拘谨，不必小心，可以做一个肆意妄为、蛮横霸道的人。”

　　她给他说脸红了。“这怎么行，我本也不是那样的人呀。”

　　他轻轻拉着她的小手腕子，“你若觉得这样过意不去，那就做我的军师吧。”

　　“……殿下这是逼我答应嘛？”

　　“你不当，府里也会把你供起来。”

　　“使不得，使不得。此事……以后再说？”

　　她用了个缓兵之计，岔开话题道：“话说，锦小姐的事，殿下怎么看？”

　　晏慎离轻笑一声。“不知道，也无所谓。不过既然宫中大乱，也正好趁此机会去做些该做的事。”

　　“是无所谓的，不过……”她犹豫了一会儿，继续说：“锦月死前三日曾为难了我，殿下为我出头，和她发生过冲突。此事虽少人听闻，但刑官们一旦开始查案，也难免会知道。殿下要早做准备，以免遭受什么无妄之灾。”

　　“我知道了。”他点点头。

　　“嗯。那……殿下歇息吧。”她说完了，挣开他的手，转身去吹那红烛，他却又神不知鬼不觉地跟了过来。

　　刚刚吹熄的那一刻，她感到他又站在自己身后。

　　“你以后再关心我时，能不能不要这么一本正经啊。”

　　“不正经的我可不会。”她飞快答了一句，悄悄儿和他拉开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