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美为患》水墨灵犀

26、战沙场（3）

　　帐内的萤火渐渐散去，视线再度陷入漆黑，他只觉心痒难耐，一把拉住她……谁知她灵活一避，水蛇般从他手间溜走了，发出两声轻笑。

　　萤光已熄，她视线里最后的画面，是他桃花眼中横斜的一抹星云，欲说还休……

　　“殿下！”贺兰不知帐中情况，稀里糊涂地进来了，禀报道：“您要的东西……”

　　说着却忽然哑了声。手里提着的灯照亮了帐内，竟让他看见小昭也在。这帐中一片漆黑，他们两个在干嘛？！

　　大脑“嗡”地一声，他张大了嘴，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只见主子面上似有些不悦，倒是姑娘先开了口道：

　　“贺大哥来了。”

　　笑了笑，莲步轻移从他身边走过，掀帐出去了。

　　原地飘过一阵小香风，主仆二人面面相觑……

　　“殿下，属下、属下不是故意的。”

　　“……不是你想的那样。”

　　贺兰露出一个了然的讪笑，“属下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

　　“对了，那个东西……”

　　小昭所献之计确实奏效。三五日后，告扎罗百姓之文书已传遍大街小巷，沙下海帐下的将领们也都坐不住了。迫于众将之压力，沙下海不得不开城迎敌。

　　晏慎云大为高兴，阵前点将，即与沙下海决战扎罗。

　　“诸位，当日蒙人贼子混入我军中，烧颜宁宫、劫四殿下，致我大燕蒙羞受辱！是可忍，孰不可忍。今日便是尔等雪耻之战，只可胜，不可败！”

　　他骑马从诸兵将跟前走过，朗声道——

　　“大燕之颜面、西北边境之安定，皆系我等之身！今日，就让贼人们见识我大燕男儿的厉害！”

　　燕兵们被主帅这几句豪言激得面红耳赤，在冷彻的严冬里，浑身冒汗恨不能立刻摩拳擦掌，去砍了敌方几个脑袋过过瘾。

　　“本帅是个赏罚分明的人。此战至关重要，能一往无前、破敌阵者，授三级功爵；斩阿驰那、巴托等主将之首级者，二等功；生擒沙下海者，首功！反之，临战而怯者——斩！”

　　天亮了，士卒鱼贯出营。晏慎离和晏慎云并行，一白一黑的两匹马跟他们主人似的，谁也不爱搭理谁。

　　“赏罚分明，话说得可真漂亮。”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无所谓地和他说话，晏慎离依旧是那副样子——

　　“以为自己是为了什么前途去拼搏，却不知只有运气极好的少数人能活着回来——非伤即残地活着，拿着点银钱千里回乡，做一个从此干不了活下不了地的酒囊饭袋。”

　　说至此，不冷不热地笑了一声。“古来征战几人还呐。”

　　“心知肚明的事，何必说出来？”晏慎云没好气道：“这个主帅你来当？”

　　“我是在想，算是明白父皇为何不派五哥为副了。”

　　“那倒是。”晏慎云冷哼一声，“他又何曾见过那遍野尸骸。若是他来，保不定会拉着本帅不让打，要与那贼狗们屈膝求和呢。”

　　鼓声响了。沉闷，苍凉，又带着几分激动人心的意思。

　　蒙军出城了。天已大亮，两军列阵完毕，万骑云集，一眼看不到头。蒙方的阿驰那、巴托两名主将皆出，沙下海和国师素星则在城头观战。

　　对方并未喊话。阿池那骑在黄骠马上，摇了摇手中的令旗，蒙军从他两侧出来，顷刻间变出了一个阵型，小兵们摇旗唱歌：“天灵灵，地灵灵，燕狗打呀打不赢，呜呜呀哇哟呀哇……”

　　晏慎云只听清了前面几句。

　　燕、蒙打仗一向很少摆阵——那是晋国作战才爱用的。没料到对方整这么一出，晏慎云看向诸将道：“可有人识得此阵？”

　　晏慎离淡淡道：“此阵在中原古书中有载。若是那位从中原来的三司长大人在此，或许可解。”

　　“你既知古书有载，可能识破？”

　　“此阵可破，但你确定要破了它吗？依我看，不如换个方式，遣一队人从侧面袭击。”

　　“你在和我开玩笑？一个阵而已，难道我军中无人，破不了吗？！”

　　身后忽传来一阵马蹄声，回眸时晏慎离看到了小红马，猛然一怔。她怎么跟来了？！

　　“大帅，此乃八卦阵，奴婢知道怎么破。”

　　众将皆惊——又是顾小昭？！

　　晏慎云讶然道：“你知道？”

　　“若大帅决意破阵，请遣四位将军各带三十人入阵。奴婢会在他们掌心各写一字。”

　　想到她上次所献之计，晏慎云只犹疑了一瞬，便道：“好，就依你所言。”

　　“请大帅暂借奴婢令旗一用。”

　　“你要做什么？”晏慎离担心地拉住她。

　　“殿下放心，奴婢只是将破阵之法告诉诸将军。”

　　乌压压的大军很快被冲散成了四股，随着旗帜的指令流动起来。半刻钟后，阵型散了，城楼上的沙下海震惊站了起来，问他的国师道：“你不是说，此阵他们定然破不了吗？！”

　　素星震了震衣袖，“大王且再等等。”

　　小昭紧盯着阵中变化，适时道：“是时候了，请大帅下令冲锋！”

　　“杀——！”

　　燕军像蚂蚁般冲进敌方阵中，原本密不透风的阵型，霍然被撕开一个大的缺口，一片混乱。

　　“保持阵型，保持阵型！”阿池那徒劳地大喊，燕军却已大肆冲入。

　　小昭勒马观望，晏慎离在她身侧并不离开，拔刀斩了近她身侧的两个蒙兵。晏慎云大喜过望，燕军正一往无前冲锋之际，忽听有人大声喊道——

　　“大帅不好，快下令撤军！”

　　“何人乱我军心？！”晏慎云拔刀就斩了身侧喊话的那个小兵，一片鲜血飞溅。

　　然而战场情势却忽然变幻！环顾一望，只见有更多蒙军不知何时从阵的外围包抄过来，将先行进入的燕军阻隔在了包围圈之内，而他自己也在其中。外面的燕军，都给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弄乱了阵脚……

　　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忽然想起刚才晏慎离说的那两句话，原来并非儿戏……可恶，看出来了也不明白说一声！

　　“撤，快撤！”

　　“撤军！”

　　城楼上沙下海恍然大悟，“原来爱卿打得是这个主意，怎么也不提前告知？”

　　素星恭敬道：“这阵不过是个障眼法。晏慎云骄傲惯了的，定然要破阵。他们中有人能破我的阵，却不知我意不在此。”

　　“哼。”战火纷飞中，冷眼旁观的晏慎离终究是打了一马鞭子，上前接应。

　　“你们一个也别想走！”阿池那策马过来，直接飞出一把弯刀，眼看就要飞向太子，小昭当即甩出寒玉鞭。

　　对方压根不曾留意到场上的这名女子，那突如其来的一道鞭子也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太子回眸一看，只见寒玉鞭缠住了阿池那飞出弯刀的那只手，狠狠一拽，竟差点让他掉下马来。

　　接着，一点不给他喘息之机，鞭子瞬间又缠住了他的另一只手。小红马似得了主人之令，忽然间跑得飞快，那少女灵巧地攥住鞭子，拖着他在黄沙地上跑了好几里的路，才一个抽空儿将他甩了出去。

　　阿池那人傻了，没来得及看她，却听见敌方不知是谁趁机大骂：“你方主将已被我方打下马来，他就是个废物！”

　　战场情势顷刻间又一次微妙变化。因小昭的鞭子牵制了敌方主将，晏慎云得到喘息之机，才在晏慎离的接应下重新回到军中，他当机立断牺牲掉已陷入包围的部队，下令全军后撤！

　　晏慎离怔然看向顾小昭，不知是在想她手中那条寒玉鞭的由来，还是在想她如此拼力救太子是否有什么别的隐情。然而这些想法数秒内便如云烟散去，电光火石间他策马来到她身边，为她挡了一刀，一个蒙兵应声而倒。

　　“殿下？！”她回过神来。

　　“小伤没事。”他护在她身侧，高大的身形为她挡住了敌人飞来的血。

　　阿池那的目光，此时认真落在了那个抽他玉鞭的少女身上。她一身窄袖男装，利落干净，骑在一匹小红马上，颇有种英气的妩媚。

　　可恶！

　　两军阵前，自己竟被敌方一女子卷于马下，这传出去，还有面子在么？！

　　他躺倒在地，愤怒地拿出了弓箭，瞄准——

　　一支箭破空而出。

　　“小心！”小昭忽然给人从旁推了一把，小红马差点摔倒，转头却看见晏慎离左臂中了一箭——那支箭原本是射她的，又是他为她挡了。

　　“殿下！”混乱中她即刻扶了一把，第二支箭却很快过来了，她眼疾手快，一掌接住。

　　阿池那赫然间对上一双漂亮而充满怒意的眼睛！

　　这样的眼睛，他还从未见过。在这属于男人的主战场上，在黄沙滚滚兵戈尘埃里，竟有种说不出的迷人魅力。

　　然而他并没有机会深想，那迷人的姑娘对准他的脸，放了一支袖箭！“啪”地一声，不偏不倚正射在他眉心处，血流如注！

　　一声惨叫——

　　忍着剧痛道：“你，报上姓名！”

　　“我从不和死人报名字。”那少女冷蔑答道，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阿池那双眼吃力地睁着，看着那美人绝尘而去，总觉得那双倾城杏眼似在哪里见过。然而怎么也想不起来……只觉死不瞑目。

　　贺兰瞅准机会，上前去割了对方的首级来，又掉头策马赶上。

　　朔风凛冽，黄沙滚滚，浮过战场上堆积遍野的尸骸。扎罗首战，燕军败绩，却也收走了敌方主将的首级。事情甫一传开，晏慎云遵守前诺：不论男女，有功者一律拔擢，即刻记录在案，待回京后便要奏请父皇，解其奴籍，升为一等下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