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问归期》闲院朽木

53、荒落

　　褚沐饶有兴趣地看着神棍。
　　“我就说，这人一看就不是珏荣国的人。”
　　“这人昨天出人命后就他还睡得着。”
　　“昨天看到没？他会妖术啊！”
　　“心狠手辣，那么柔弱的女子也下得去手……”
　　“是杀人狂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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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间，在场的人都开始小声嘀咕了起来，越说越觉得褚沐是凶手。褚沐的长相本来不像是东陆的人，再加上会所谓的“妖术”，这么一说就更加确定几乎可以肯定是凶手了。
　　语言的力量真是强大，黑的也能说成白的，却忘记了本应该要去寻找真相。
　　褚沐被官兵围住了，带头的人拿着捆仙绳有些忌惮，毕竟会妖术可并非是他们这些普通人能对付的，“这位公子，能否跟我们走一趟。”
　　褚沐余光瞟了一眼神棍，这个小肚鸡肠的家伙，褚沐怕是被他给记恨上了。
　　“行，我跟你们走。捆仙绳就不用了，我自己有腿。”
　　褚沐迈着长腿跨出店门，几个官兵带领着他去了衙门。剩下的人则继续在小店里。
　　“丝兄，墙上辣么多扎（抓）痕，我害怕……”
　　顾靖楠一拍小师弟的肩膀，“小三，咱们可不能给青羽宗丢脸。还有说了多少次了，说话把舌头捋直。”
　　被称为小三的人弱弱地说：“丝兄，我叫小三（山）。”
　　顾靖楠一带着小山下楼，小店的掌柜的就哆哆嗦嗦地迎上来，“大仙，楼上，楼上有没有什么邪祟啊？”这里好歹也是他住的地方，若是还留下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那可怎么住人。
　　顾靖楠哈哈一笑，“放心，店家。就交给我们青羽宗吧。”
　　青羽宗……掌柜的露出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顾靖楠觉得被人信赖实在太好了。然后，下一秒，掌柜的递给了他一打银票。
　　顾靖楠吐血，“什么意思？”
　　掌柜的道：“我知道青羽宗驱邪需要用钱来宴请太上老君。大仙，是不是不够？他老人家吃得比较多？”
　　“我觉得我可能吃的比较多……”顾靖楠往后退了退，“等等，关太上老君什么事？谁又说青羽宗要收钱驱邪的？”
　　掌柜的也纳闷，“是混元大仙说的啊。你们宗门那个很有名的人。”
　　顾靖楠暗想，这名字一听就是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好么？
　　掌柜的一指神棍，“就是那位。他昨天帮我们驱了邪，今天还指出了隐藏在我们其中的凶手。”
　　听了前半句顾靖楠就明白是有人打着青羽宗的名声来这么远的地方骗钱，这样的人其实还很多。可听了后半句，顾靖楠有些懵，“凶手找到了？”
　　随后经店家一说才了解到，有一个会妖术的混血男子被带走了。
　　正在顾靖楠沉思时，他被角落的反光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那面小铜镜很精致，出人意料的是这东西灵力环绕，还是一个上好灵器。顾靖楠蹲下去。小山正想拿起来看，顾靖楠连忙出声制止：“小三等等。”
　　那镜子的位置放在柱子后面，此时，正午的阳光从房顶斜斜照射下来。有一缕阳光正好照在了镜子上，镜子反射了一下，光线的路线被改变而投向了其它地方。
　　忽然，镜面有东西出现。
　　小山看清楚后，心提到了嗓子眼，“丝兄这四怎么肥四……”
　　顾绫楠抬手阻止他继续说话，怕打草惊蛇。
　　褚沐被审问一番后关进了监牢。
　　褚沐摸了摸手上的枷锁，还是算了。他自然可以顺利逃脱，但是这样一来就无端背上Killer这个罪名。关键是这么粗糙的杀人手法，简直是对他智商的侮辱。
　　衙门的人也很头疼。褚沐不承认自己杀了人，他们也找不到褚沐作为凶手的动机和证据。单凭那神棍的话其实也不能证明什么。
　　褚沐在地上找了一块石头，用墙面作为纸。他开始计算玉陌尘会经过的路线和时间。
　　云祝一族的居住地还没有被人发现过。但他们要用到那么多的暗杀方法，尤其是蛊毒。
　　当今云祝家主的妹妹，云祝绯最擅长运用蛊毒。而她精心培养的紫鸾狂蛊的蛊虫则是一种喜阴的邪物。
　　褚沐看着墙面上的地图，他没有去过代凉国，不过只是看了一些书籍，再借助鹤罗神像的信息整理出来的大概位置。
　　褚沐把手臂的袖子撩起来，那条紫色的筋脉已经蔓延了整条手臂，呈现出花纹的模样。或许是没有驱动蛊虫，褚沐还没有体会到那所谓的噬骨噬血噬心之痛。倒是最近动用起法术来有些限制。
　　正当褚沐看地图看得入神时，一阵靠近的脚步声传入他的耳朵。
　　“褚公子。”
　　听到声音。褚沐回头，不动声色地把袖子放下，转头看着门口穿着衙役衣服的人。这人换了一身衣服，褚沐还差点儿认不出来。
　　“沈师潼？”
　　自从潞明城的阴差阳错后，褚沐已经很久都没见到他了。不过褚沐也不担心这个人。因为……
　　从门口走来另一个男子，把长发松松地扎在后面。一身像是乞丐的衣服补了又补。目测也有一米八几的身高。
　　他慵懒地靠着沈师潼，“潼潼轻功有长进，跑得挺快。”
　　沈师潼被他气得跳脚，但又不能把他推开。
　　褚沐看着那俊美的男子，“阁下这回不女装了么？”
　　听到女装，沈师潼忍俊不禁。
　　幻邪捏住沈师潼的脸，“还笑，信不信我吸干你的精气。”
　　沈师潼脸肉肉的，幻邪捏得很起劲。
　　沈师潼拍开他的手，“别闹。”
　　修真界最强灵尸听话的放手，不过还是把身体靠着沈师潼。
　　“褚公子，跟我们走吧。你要去找阁主对么？”
　　“是。”
　　沈师潼有些焦急，“那我们就快走。”
　　褚沐望着监狱外的明月，他记得很多中国的诗人喜欢寄明月来表达思乡之情，“再等等。”
　　“为什么？”
　　“不为什么。”
　　“褚公子！”
　　沈师潼开始考虑把褚沐直接带走了。幻邪听到有人来了，对着沈师潼耳朵吹了一口气，“潼潼，有人来了。”
　　沈师潼不想放弃劝说褚沐，随着人越靠越近，幻邪架着沈师潼离开了，回到了一栋荒废的老屋。
　　“幻邪你放开我？褚公子为什么不跟我们走呢？”
　　“因为你傻。”
　　沈师潼气鼓鼓坐下，“你才傻，哪儿有人会找一个人找那么久？”
　　“所以我找到了一个傻子。”幻邪笑道。
　　沈师潼瞪眼，他是不怎么机灵，也不至于被人这么数落吧，“幻邪！”
　　“嗯？”
　　“褚公子……是不是变心了。”
　　幻邪噗嗤一声笑出来，“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那为什么，不跟我们走？”
　　“走了不就承认他是凶手了么？到时候衙门的人不就顺理成章判案了？褚沐的相貌想要追查他的底细也不是难事，若到那时候，把水木山庄牵扯进来不就更麻烦了？”
　　沈师潼表示很头疼。
　　幻邪伸了个懒腰。
　　沈师潼：“幻邪，想个办法好不好？”
　　要是被阁主知道，有他在褚沐还进了监狱，那……最后他恐怕比跟着灵尸受到的惩罚大。
　　“为何要我想？我也不是特别关心褚沐，只是对他有些好奇而已。不像你那么热情。”
　　“因为，因为你很聪明。超级聪明。”
　　“嗯，然后呢？”
　　“然后……”沈师潼想起他哄果果的方法，那就是使劲夸，“然后，长得也好看，又乖，又讨人喜欢。”
　　幻邪实在听不下去了，沈师潼是把他当小孩子来哄了么？哪个灵尸会讨喜？
　　“我答应你。不过，以后我说什么你都要听。尤其不可以意气用事，一意孤行。”
　　听到幻邪愿意帮忙，沈师潼开心地道：“好。”
　　幻邪觉得，如果沈师潼有尾巴，现在恐怕在开心地摇晃着吧。
　　这个傻样也蛮好玩儿的。
　　事情发展比褚沐想得要快一些。第二天，监狱的门打开了。
　　“公子，你无罪，可以走了。”
　　褚沐出了衙门，那两个男子灰头土脸地站在门口。
　　顾靖楠擦了擦脸，举起幽显，兴奋地问：“前辈，这是你的？”
　　褚沐：“我二十。”
　　小山小声道：“丝兄，他比你小四多岁呢。”（注：小山同学平翘舌不分，应该是小十多岁。）
　　“修道之人不论乎年龄。咱师父不是鹤发童颜么？”顾靖楠正色道：“前辈，我只是想知道这出自何人之手。”他彻夜未眠地研究了一下幽显，这样的东西实在是太厉害了。
　　褚沐：“那具咒尸呢？”
　　顾靖楠一听褚沐这话果然觉得这位是高人了，道：“根据前辈留下的线索，我们本来是去制服它的。结果它已经被人解决了。还有，昨天我们来到衙门告知县令事情的真相，我对他说，那女子是神棍徒弟先奸后杀的，以至于女子尸变了。应该是当晚就把神棍给杀了，结果神棍因此变成了咒尸，把他徒弟杀了之后，目标就转向了前辈。可县令不信我。”
　　褚沐：“你们不是青羽宗么？这么没有说服力？”
　　小山嘿嘿一笑，“我们的令牌掉了不能赠明森份，官府的人子资道我们会法素。”
　　“那都是小事。”顾靖楠接着道：“谁知，说时迟那时快，在后堂放着的两具尸体突然都尸变了。然后……”
　　小山想起那场面就觉得吓人，他竖起三根手指，瞪大眼睛，“三，三丝互仨。”
　　顾靖楠纠正：“三尸，互杀。”
　　顾靖楠说得津津有味，“那场面之凶残！若不是有前辈的小镜子。我还不知道怎么制服他们呢。”
　　褚沐接过幽显。
　　“诶前辈，你还没告诉是出自哪位锻造师之手呢？！”
　　“水木山庄，鬼级锻造师。”褚沐留下一句话后走远了。给沐狐狸找点儿事做也是不错的，免得他整天弄他那些胭脂水粉。
　　褚沐走到城门，准备跟着人群混出去。
　　“褚公子等等！”
　　沈师潼追上来，一把拉住褚沐，随即费力地喘气。
　　褚沐等他缓过来，“你怎么还跟着我？”
　　沈师潼一脸真诚，“因为，不想让褚公子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有我们在，也能互相帮助。”
　　幻邪走过来就看到沈师潼拉着褚沐，“潼潼，褚沐怎么看都是不愿意好么？”
　　沈师潼充满希冀地望着褚沐。
　　褚沐：“……”
　　不久之后。
　　“褚公子，我们三个站在这把灵器上会不会掉下去？”沈师潼战战兢兢地向下望。
　　幻邪不耐烦地把他抓住，“你再动一下就会掉下去。”
　　沈师潼赶紧缩回脖子。
　　褚沐看着幻邪，“尸变，你做的？”
　　幻邪慵懒地道：“应了潼潼的要求，顺手而已。”
　　褚沐：“多谢。”
　　沈师潼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其实他什么也没做，厉害的是幻邪啦。
　　幻邪打了个哈欠，“这里已经是珏荣边界了，等待会儿我们到了大荒落，这灵器显然不能用了，只能走过去。”
　　沈师潼听到幻邪这么说，也开始担忧。大荒落他知道，这个地方听说还有大妖怪，而且还只能徒步走过去。
　　褚沐望着前方不远处的一片黄沙，越靠近，褚沐越感觉到灵剑被某种东西牵制住了。褚沐施加的法力渐渐消失，就像两只手拿着同级磁铁一般，相互排斥着。
　　幻邪稳住沈师潼，声音没有丝毫焦急，“不下去么？待会儿掉入沙里，头先着地可就滑稽了。”
　　褚沐脑子里也在快速转动。玉陌尘现在应该到了魑魅魍魉城池附近，如果他们悠哉悠哉地走过去，那……
　　褚沐：“我……”
　　“啊！”法力顷刻间消失，三个人跌落下去，重心下落，沈师潼吓了一跳， “我不想头进沙子里啊！！！！”
　　幻邪在空中还有心情笑。
　　褚沐情急之下调动周围地面的空气，把三个人硬生生托了起来。
　　沈师潼被幻邪提溜住衣服，稳稳地悬在了空中，“飞起来了！”
　　褚沐一点点减少对空气的操控，三个人也缓慢下落。
　　落地后，幻邪把下巴搁在沈师潼的肩膀上：“厉害了，原来化力可以这么使用。”
　　沈师潼看到沙漠就发愁，这无边无际的沙漠要怎么走过去。
　　沈师潼：“有骆驼吗？”
　　幻邪：“有也应该被吃掉了，说不定还能找到它们吃剩下后变成的骆驼肥料。”
　　褚沐的脚陷入了柔软的沙子里，身前身后都是沙子。
　　沈师潼正想和褚沐说话，幻邪捂住他的嘴，“嘘，别打断他。”
　　沈师潼乖巧地点头。那一刻他只感觉幻邪的手好冷，像是一块冰一样，没有一点热度。
　　只见褚沐蹲下来抓起一把沙子，许久不动。
　　褚沐把双手放在沙地里，顷刻间，地面的沙堆聚集。像是有生命一般，堆聚在褚沐面前。紧接着，那聚集的沙子向两边延展。
　　沈师潼看呆了，“哇，那是……沙巨人！！”
　　出现在三人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沙巨人。
　　沙子不像泥土那样易粘连，反而松散难以聚集。所以褚沐这次用了很长时间来制造这个巨人。
　　沙巨人伸出手掌，褚沐回头：“走吧。”
　　沈师潼欢呼雀跃地拉着幻邪走上去。沙巨人三人举起来，看似走得缓慢，实则它的一步已经跨越了一个山丘。
　　沈师潼大喊，“褚公子！！！”
　　褚沐：“嗯？”
　　“你这法术好厉害！！！”
　　褚沐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这不是法术。”
　　幻邪直接坐下，打了个哈欠，“潼潼，那是天赋哟。”
　　沈师潼也坐下：“天赋啊。果然褚公子很厉害。”
　　幻邪： “腿伸出来，借用一下腿。”
　　沈师潼照做。
　　幻邪把头枕在沈师潼的腿上，“我也很厉害啊。好歹也是千年的灵尸。”
　　沈师潼：“行，你最厉害。可是，你也会困么？老是打哈欠。”
　　幻邪眼睛合拢，声音越来越小声，“我不是困，只是……”
　　只是，时间要到了……
　　“嗯？”沈师潼把耳朵贴在他嘴边想要听清他说什么，结果幻邪闭上了眼睛，没有呼吸。
　　沈师潼有那么一瞬想到幻邪是不是死了。结果后知后觉，幻邪早就不是活人了。那一刻，沈师潼第一次体会到一种叫伤感的东西。他在天机阁长大，仙苑也好，祁连也好，白守也好……天机阁的人对他都非常好。所以他没有体会到过悲伤是什么。
　　沈师潼情不自禁地用手碰了碰幻邪苍白的脸，真的很冰啊，连一丝温度都没有。于是，沈师潼把双手放在幻邪的脸颊。
　　褚沐一直坐在巨人手掌的边缘。他听到沈师潼也渐渐睡着了。不过他一点也不困。沙漠的太阳仿佛永远不会落下去一样，不远不近地挂着。明明现在已经差不多是夜晚了。
　　褚沐拿出幽显，把桃花放在幽显上。还是会忍不住想看一看。他现在那边应该天黑了吧。
　　镜面里面的景象渐渐清晰……
　　褚沐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景象是……沙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