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问归期》闲院朽木

19、谎言

　　两人均是白衣，只不过给人的感觉有些不同。玉陌尘有种生人勿近，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一看到他就觉得美好。而仙苑则是高不可攀的天仙姐姐既视感，看到她褚沐反而有种压抑感。
　　这两人这么站在一起，满满的cp感油然而生。褚沐看了他们一眼……察觉两人的白衣穿得都像是情侣装一样。
　　元裳、黛魇和祁连向玉陌尘行礼。仙苑走到祁连身旁，“小祁，怎么了么？”
　　祁连道：“没……没怎么。”看不到面具下祁连的表情，不过却感觉到了他的紧张。
　　褚沐挑眉，嗯？好像发觉了不得了的事。
　　仙苑一笑，“祁连的面具是阁主戴上去的，只有阁主有权利让他取下。”
　　元裳站在一边，“对不起，祁连哥哥。”
　　祁连仍说话吞吐，“没……没事。”
　　玉陌尘不知不觉站到了褚沐身边。褚沐问：“阁主大人，聊了些什么呀？”褚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比较轻松，而不像是审问。他只是……有点儿想知道罢了。
　　玉陌尘将良京出现可以许愿神物的事告诉了褚沐。褚沐听后，道：“意思是，陈际？”褚沐脑海里一下就出现了陈际的那个被念鬼附身，还带有血迹的柜子。
　　一个柜子自然不可能做到这些。那么那个仙人，究竟又是个什么东西呢。褚沐问，“念鬼能杀人么？”
　　玉陌尘道：“不能。念鬼等级低，它只能影响人的心绪。究竟是什么，还得近距离接触才行。”
　　玉陌尘看了褚沐一眼，“不过这与我们无关。玉紫珏已经去查了，他法力也不低。”
　　褚沐望着远方连绵的绿山，“那好，这里风景别致，陌尘，你带我逛逛吧。”褚沐觉得自己用看风景这个借口实在是太烂了……可话都说出口了，已经不能收回了。
　　玉陌尘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元裳，黛魇你们不用跟来。”
　　元黛姐妹一起回答： “是。”
　　仙苑看着玉陌尘和褚沐并排走的背影，轻轻笑了起来。
　　两人越走越远，褚沐找不到地方就乱走，玉陌尘也不阻止，反而跟着他走。
　　“陌尘。”
　　“我在。”
　　“我……你……我是你的朋友吗？”
　　刚才仙苑对他的审视意思再不过明显，还有第一次见俞封年时，俞大叔也是对他充满了不信任。那么玉陌尘怎么想的？
　　玉陌尘没有立刻回答，褚沐回头看他，“不是吗？”
　　玉陌尘沉默了许久，就在褚沐渐渐失望，以为他不回答时，玉陌尘开口，“褚沐，你对于‘朋友’这个定义是什么？或者说，我问你，你对于玉陌尘这个朋友是什么感觉。”
　　褚沐在思考玉陌尘话语的意思，良久，道：“你和他们不一样。”
　　玉陌尘静静听着。
　　褚沐又想了想，原本想说他十分信赖玉陌尘，他想要靠近玉陌尘，然后褚沐口中不自觉地说道：“对我来说，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你还要重要。”说完连他自己都惊讶了一下，这句话就那么自然地出现了。
　　“嗯。”玉陌尘看着褚沐的眼睛，“褚沐只要是褚沐就好了，顺着你的想法来，无论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褚沐听了感觉心中有些欢喜，原来被人信任，被人鼓励的心情是这么愉悦。褚沐一步走上前拥抱玉陌尘，不过被抱之人显然没意料到。
　　褚沐笑的很开心，“我把阁主大人卖了怎么样？”
　　玉陌尘双手抱住褚沐，“好啊，我还是挺贵的，卖我的钱我们就一人一半吧。”
　　褚沐道：“族长那么有钱还缺这个？”
　　玉陌尘道：“生活艰难。”
　　听到玉陌尘和他开起了玩笑，褚沐又觉得自己发现了玉陌尘不一样的地方。
　　刚接触玉陌尘那会儿，褚沐觉得和这人不过萍水相逢，两人从各种意义上来说也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褚沐也是在那时发现玉陌尘有种无法让人接近的气场，可每次玉陌尘总会对他温柔。就好像浑身火焰的凤凰，熄灭着自己周围的火，露出最柔和的一面。这样的玉陌尘让人喜爱。尽管褚沐猜想，玉陌尘从一开始接自己就是有什么目的，不过这目的对褚沐无害就是了。所以褚沐也从来没有追问，比如为什么要和褚沐出隐门。其中的缘由怎么样已经无所谓，因为褚沐现在信赖着玉陌尘，并且也逐渐发觉，玉陌尘不止是有冷冷的一面。他会笑，会傲娇，会生气，也会开玩笑。
　　“陌尘，你喜欢仙苑吗？”
　　玉陌尘又没有回答，反而是用一种打量的目光看着褚沐。
　　褚沐暗想不会被他说中了吧……
　　玉陌尘：“仙苑不是我心悦之人。倒是你，为何如此在意她？”
　　褚沐摆摆手，“不是，我只是想多了解你而已。”
　　星辰剑鞘上的银链发出叮铃叮铃的响声。
　　“原来如此。”
　　……
　　夜晚，一行人就在天机阁内住下了。这里有专门食宿的地方，也很宽敞。
　　褚沐走进自己的房间，习惯性先开窗。他喜欢看窗外的景色。
　　眼下，窗外只看得到一条溪流从山谷上流下来。玉陌尘没有和他住在一起，而是住在了褚沐隔壁。褚沐鬼使神差地觉得有些遗憾。少了个人，心里总觉得空荡荡的。明明自己以前是一个人住一套公寓楼的，却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褚沐脱下衣物，躺在床上。床不大，却很干净。窗外传来虫儿的叫声，此起彼伏。
　　褚沐渐渐睡去。梦中很混乱，褚沐依稀看到了玉陌尘的背影。那还是褚沐落入玉陌尘浴池的景象。褚沐看到玉陌尘一丝—不—挂地站在水中。墨色的长发散在开来，在水里荡漾。褚沐觉得自己的心也随之荡漾……
　　第二天，褚沐起床，记不起昨晚梦到了什么，但整晚做梦令他有些没睡好，大脑太精神了。
　　褚沐睁眼发现玉陌尘已经坐在了房间内翻阅书本。
　　褚沐穿好衣服，“陌尘，我们今天要把果果送回她娘那儿么？”
　　玉陌尘沉默了一下，道：“她母亲死了。”
　　褚沐整理衣服的手顿住。
　　“她母亲死在了家里，被刀砍死的。当祁连带人赶到时，尸体就不见了。”
　　褚沐喃喃，“……果果……怎么办呢？” 那孩子，才只有六岁，正是懵懵懂懂的时期。
　　玉陌尘将洗脸水端来，“祁连查过她的背景，没有能够收养她的亲戚。所以她会留在天机阁，这里有人会教她。若愿意，则会留下来为天机阁办事。若她不愿，则到了一定年龄就会让她出去，自己生活。”
　　褚沐接过玉陌尘递过来的帕子洗了个脸，“谢谢。”
　　玉陌尘道：“洗了脸就下去吃饭吧。”
　　“嗯。”
　　褚沐下楼。满满一桌菜就只有玉陌尘和褚沐两个人。饭菜清淡，多是些山肴野蔌，倒也可口。
　　褚沐吃了口菜，“元裳她们呢？”
　　“祁连带着玩儿去了。”
　　褚沐笑咪咪地说：“陌尘，我感受到了三角恋。”褚沐双手比了个三角形。
　　玉陌尘不知道三角恋是什么词，不过他看褚沐比的三角形也明白了几分，“元裳，祁连，仙苑的事让他们自己处理就好。”
　　褚沐： “阁主大人追求恋爱自由吗？”
　　玉陌尘：“我觉得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就好。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恋爱自由。”
　　褚沐喝了口水，“陌尘……那，你觉得男的和男的在一起，奇怪吗？或者说，同性恋，你觉得……奇怪吗？”褚沐有点好奇玉陌尘这个古代人对于同性恋的看法。褚沐受美国文化的影响，自然是支持一切真爱。但是，玉陌尘怎么想，褚沐还是有点儿想知道。
　　玉陌尘在褚沐的目光注视下，直言不讳：“我觉得，很奇怪。”
　　这个答案在褚沐意料之中，不过褚沐追问，“你觉得，恶心吗？”
　　玉陌尘坦诚说：“不恶心。”
　　褚沐没有再问，再问他怕玉陌尘厌烦。
　　“不过，我觉得，只要两个人相爱，对方是男是女，都无所谓。我所接受的知识与环境中，没有与同性恋有关联的，这应当是不被世俗所接受的。”玉陌尘看着褚沐的脸，道：“不过，只要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那就是莫大的幸福。”
　　褚沐笑道，“这么说阁主大人可能也会喜欢男的啦？”
　　褚沐也没想到玉陌尘轻轻应了，他有些吃惊。玉陌尘所生活的时代，对于这些应当是不理解的。就算是在褚沐所生活的世界，也有很多地方不接受同性恋，甚至认为这是一种病。而玉陌尘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就好。没有被封建所影响，这种思想不得不说很前卫，也很开明。
　　褚沐调侃道：“那小爷我岂不是很危险？”
　　玉陌尘认真道：“嗯。羊入虎口，超级危险。”
　　褚沐脸上充满笑意，玉陌尘能和他一起开玩笑，真是很有趣。
　　两人吃完早饭，仙苑就进来了，道：“阁主，您要找资料已经找齐了，在石头那里。”
　　玉陌尘起身，“褚沐，要去吗？”
　　仙苑看着褚沐，温柔一笑。
　　褚沐喝水，“不去，我在这儿等你就好。”他去了也只能围观，说不定还会影响玉陌尘办事。
　　玉陌尘点头，走了出去。
　　仙苑反而留下来了，就那么站着。
　　褚沐受不了这种感觉，“天仙姐姐，你是不是有事啊？要不，你坐着说？”
　　仙苑走过来坐在褚沐不远处，“褚公子？”
　　褚沐道：“嗯。”
　　仙苑接着问：“你喜欢阁主吗？我是说，你要和他做恋人吗？”
　　褚沐被水呛到，脸呛得绯红，“你……你在说什么？”
　　仙苑道：“我还未曾看阁主对谁如此亲近过，你是第一个。并且，你也非常依赖他。”
　　褚沐小声道：“那是……陌尘把我视为……朋友。我也……”褚沐说这话有些不自信，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朋友？”仙苑问：“褚公子以前有和别人交往过吗？”
　　褚沐咽了咽口水，“没有。”
　　仙苑笑而不语，而后问到：“那褚公子，你分得清，恋人和朋友么？”
　　褚沐长这么大，还真没有谈过恋爱。情书表白倒是收到过不少，上学时就没间断过。他作为黑客，虽然被警方通缉，可也有不少粉丝痴迷于他的神秘和无法防御的黑客技术。但这样，褚沐还是单着。这么想想褚沐也觉得没什么，他本来就没有要和谁交往的意愿，毕竟太麻烦了。
　　仙苑的问题真的问到他了。朋友，恋人……分界线是什么？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不知道答案是什么。
　　仙苑看着褚沐沉思的神情，一语惊人地问：“你有没有想过，你喜欢男人？”
　　褚沐皱眉，“没有。我虽然没有对女人动心，可我也没有爱上过什么男人。”对于这点褚沐可以肯定，他不是同性恋。
　　褚沐觉得仙苑的问话有些让他无所适从，“你还有问题吗？”
　　仙苑摇头。
　　“你知晓天下所有事吗？”褚沐也想套问一下仙苑，不能总是被牵着鼻子走。
　　褚沐在《世与奇谈》上看到，江湖上有个称号为“百灵鸟”的人，知晓天下所有事。书中有个一问千金求的典故说的就是有个富人为了知晓自己喜欢的人的爱好，就用千金来问“百灵鸟”。自然这个“百灵鸟”说的完全属实。褚沐怀疑，这个“百灵鸟”就是仙苑。一问千金求的典故出现是时代是在十多年前。褚沐得出结论，那个“百灵鸟”就是仙苑。
　　仙苑道：“为什么这么问？”
　　褚沐道：“随口一问。”
　　仙苑笑道：“不算知晓所有事。只是些许。”
　　看得出仙苑并不想对褚沐说太多这个事，褚沐也问不出所以然来。索性喝茶，不说话。
　　玉陌尘这一去就是一上午，午饭到了，仙苑说玉陌尘让他先吃，随后仙苑就走了。褚沐看着满桌菜，自己一个人怎么都没有食欲。旁边元裳和黛魇站着。
　　褚沐道：“元裳，黛魇，坐下来一起吃。”
　　两人均是摇摇头，“奴婢不敢。”
　　褚沐问：“我的命令你们听吗？”
　　元裳道：“主人说，褚公子的命令等于他的命令。”
　　褚沐撇嘴：“那就坐过来，一起吃。”
　　两姐妹相互看，犹豫了一下。褚沐已经让人拿来了碗筷摆在他旁边。元裳和黛魇这才坐下。
　　褚沐冲着元裳笑：“元裳，你喜欢祁连？”
　　元裳脸刷地就红了，“诶？褚……褚，褚公子别乱说。”
　　黛魇看了她一眼，无奈地叹气。
　　褚沐问元裳：“你觉得祁连哪儿好？”
　　元裳想了一下，道：“祁连哥哥，救过我，在我和姐姐被人贩子拐卖后，祁连哥哥就出现了……”
　　褚沐试着一下开口，“若是，祁连不喜欢你呢？”
　　元裳愣住了，眼中的悲伤一览无遗，随后道：“我会一直，一直，守护他的。”
　　“你出隐门也是为了遇见祁连吧？”褚沐看着元裳问。
　　元裳支支吾吾，结果什么也没说出来。
　　褚沐看她的娇羞模样，少女情窦初开，想必是初恋。感情这种事太复杂，喜欢就是喜欢，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怎么都不会喜欢。褚沐本想劝劝这丫头不要太执着。想了想还是算了，自己都没有谈恋爱的经验，还是别给她这碗心灵鸡汤了。
　　直到三人吃完了午饭，玉陌尘才出现。元黛两姐妹立刻退到一边，褚沐问：“吃饭了吗？”
　　玉陌尘摇头，褚沐让玉陌尘坐到他身边。天机阁的人收拾了桌上的菜，重新上了一些菜肴，并为玉陌尘准备了碗筷。
　　褚沐看着玉陌尘吃饭，感觉是一种享受。
　　“我们待会儿回醉柳楼吗？”褚沐觉得就这么待在这儿也不是办法。
　　玉陌尘问褚沐：“要不要留下来玩几天？”
　　褚沐道：“还是算了，我们回去吧。”
　　玉陌尘道：“好。”
　　玉陌尘吃了很少的东西，吃的也是些青菜。褚沐拿自己的筷子，边玉陌尘碗里夹东西，边说：“你呀，吃这么少，你是猫咪吗？来，吃完。”真不知道玉陌尘这种猫咪一样的吃法是怎么长到一米八五以上的。
　　玉陌尘乖乖听了褚沐的话。
　　吃完饭，玉陌尘就准备带褚沐走了。祁连也准备和玉陌尘一起走。一行人正准备出发时，果果突然冲出来，抱住褚沐，大声哭喊，“哥哥我要回家，我要娘亲。”
　　褚沐听到果果撕心裂肺的哭音，感觉心都碎了。
　　褚沐蹲下身，轻声说：“果果，你娘去了远方，所以你要乖乖留在这儿。”
　　果果眼泪婆娑，“娘亲去了哪儿？为什么不带我去？……娘亲不要我了么……”
　　褚沐揉揉她的手，指了指天空，“你娘亲化为了天上的星星，那里太远了，她不想你去。当你抬头时就可以看到天上的星星，娘亲会一直看着你，保护你。”褚沐不知道怎么和这么小的孩子解释死亡，他有些于心不忍。
　　一个黛银狐面具的男子走出来，端了一盘点心，“果果饿不饿呀？走，石头哥哥陪你玩儿。
　　果果看着点心有些嘴馋，可还是有些不开心。不过她显然是相信了褚沐的说法。
　　褚沐挠了挠果果的痒痒肉，小丫头咯咯咯直笑。褚沐亲了她的额头一下，“去吧。”
　　果果跑到石头身边，石头喂她吃点心。
　　祁连对石头说：“交给你了。”
　　石头比了个“交给我”的手势。
　　祁连在仙苑面前踌躇了一下，似乎有话要说。褚沐一推他，把他推到仙苑面前，祁连结结巴巴道：“我……走了……”
　　仙苑笑着点头。
　　祁连带着几人往山上走。黛魇走到半路朝下看，石头还带着果果在玩儿。褚沐打了个响指，“怎么啦？”
　　黛魇摇头，“不知道以后那女孩儿再要闹起来该怎么办。”
　　褚沐道：“时间会治愈一切伤痛。她总有长大的一天。”
　　小时候听过的谎言，长大后才会发觉那些是假的，不过也就会笑笑而已，笑笑当年天真烂漫的自己。
　　人总要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