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问归期》闲院朽木

17、天机

　　褚沐听得心惊肉跳，被火活活烧死是什么感觉，他不想体会却也知道那是莫大的痛苦。之前在幻境树林里时，他听榛榛说凰火，烧不尽，熄不灭。那么，修炼的人如果自己被凰火烧，就意味着……无人能救……
　　“为什么……”褚沐好半天才从震惊中整理自己的心绪，“那么多人惨死，这也被列为禁术了，那……为什么后人还要去修炼呢？”在褚沐的认知中，没有什么比生命更加重要，人死了就什么也无法完成。一切冒险都以生命安全为首要考虑，至少还没有出现过褚沐会舍命去做的事。
　　玉陌尘语气依旧平淡，“因为只有变强才能保护自己的氏族，甚至是隐门内所有百姓。凤族内的法术也不低，可是天下觊觎凤族的人太多，所以凤族人才会修炼禁术。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玉陌尘说到最后一句，褚沐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他的无奈。这个修真界与褚沐的世界有太多不一样。强者为尊，也只有强者拥有能保护人的能力。
　　褚沐一时不知道还能再问些什么，好在马车在叫卖的人群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撩开窗边的帘子，一排排的摊位，卖胭脂水粉的，卖绫罗锦缎的……热闹非凡。烟花节已经过去了，但这座城的繁华却还依旧。
　　褚沐放下帘子，“我们要出城吗？”
　　玉陌尘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一本书，正在看，他抬头，“嗯。”
　　褚沐想起上次两人进城的经历，“你有通关碟？”
　　玉陌尘摇头，不过却道：“这匹马有。”
　　褚沐压下自己的好奇心，玉陌尘这么说了那就是不用担心了。
　　褚沐又拉开帘子，观赏着外面的景色。自己以前对于穿越这种事向来觉得荒谬，坚信唯物主义论。谁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来到这样的世界，陌生而又神奇的世界。
　　玉陌尘手拿着一本书，他没有认真去看，反而是褚沐的侧颜吸引了他的眼光，“褚沐……”
　　“嗯？”褚沐闻言扭过头，以疑惑的目光看着玉陌尘。
　　玉陌尘没有下文，就在褚沐以为他不说话时，玉陌尘打开车厢的小柜子，“要看书吗？”
　　原来这是个书柜，褚沐随手拿了一本最厚的，封面画了个鬼脸，书名用毛笔歪歪扭扭地写着《世与奇谈》。
　　褚沐也想打发时间，他翻开。书中前几页讲了一些樱女和四位守护神的神话。书中还提到了隐门、空门和渊门，不过一笔带过了。再翻就是一些神话人物的故事。褚沐没多大兴致，直接翻过。
　　后面则是记录了传说中的三恶，芽姜，幻邪，东隅。芽姜褚沐知道，玉陌尘和他讲过。幻邪（读ye，二声），则说是修真界出现过的最强的灵尸，不但到处消灭荒尸，而且灵鬼也成为幻邪的食物。幻邪的手下之一，万俟获麟，得到幻邪的指示，以杀戮为乐趣，残害苍生。幻邪手下还有一名法力高强的灵鬼，名为午战。午战为幻邪到处搜集食物，所到之处是皆是一片死寂。
　　褚沐接着看，关于幻邪的事没有再叙述。倒是有幅插图，插图上有三人。一人持利剑，剑上被鲜血浸染。另一人穿着黑色风衣，手上有一串骷髅手链，肩上坐个小孩子，那小孩脸色惨白，似乎在嘲笑着什么。
　　褚沐往后翻，然后是另一位人物。
　　东隅，是妖魔界的魔尊。有宗派说他是史上唯一的灵骨。东隅魔尊能操控亡骨，杀人无数，无恶不作。修真界八大宗派与东隅魔尊的亡灵之战，是迄今为止除了神话中与芽姜的四神战外最轰动的战役。
　　褚沐接着翻，后面有幅插图，画了许多骷髅人，举着兵器。骷髅眼睛里闪着不同颜色的火焰。天空呈现诡异的黑红色。
　　这故事的最后是，八大宗派几乎全军覆没，但是东隅魔尊也魂飞魄散，永不轮回。
　　褚沐抬头看向玉陌尘， “灵骨很难出现吗？”
　　玉陌尘也放下书，“据我所知是这样，若东隅魔尊的传说是真的的话，那么到现在为止只有这一个灵骨。而且，念骨，咒骨，厄骨，荒骨，都很少出现。”
　　褚沐看了一眼书中的插图，“会不会是人死后尸体不会很快腐烂，灵魂还未散尽，所以它成为行尸或者鬼的可能性比较大。而且我有个猜测。”
　　玉陌尘静静听着。
　　褚沐道：“我猜测灵骨不是一具亡骨，或者说不是人死后，尸体腐朽后的骨头修炼来的。”
　　玉陌尘看着褚沐神采奕奕的样子，“我觉得可能是。”
　　褚沐把书放到一边，“很少出现并不是没有，荒骨都出现了，但灵骨却没有，证明，灵骨与其它等级的亡骨不一样，不能修炼而来。而且，我也觉得东隅魔尊也不是死物。我猜他修炼了特殊的能力，能操纵亡骨甚至是把一般的骷髅变为能听从他命令的军队。”
　　褚沐停了片刻，看到玉陌尘在思索，“你不觉得这个能力有些熟悉吗？”
　　玉陌尘：“芽姜。”
　　褚沐打了个响指，“没错。传说中的芽姜能控制鬼魂，行尸和亡骨。如果芽姜是真的存在的话，那么东隅魔尊的能力很可能与芽姜有关联。”
　　玉陌尘道：“所以说，没有自然灵骨，而是需要借助某种媒介才能修炼灵骨。”
　　褚沐点头，正想和玉陌尘再聊一下这个有趣的话题。马车外传来人声，“出城？通关碟呢？车上装的什么，我们要检查。”
　　“你眼瞎了吗？”另一人声，随即恭敬地说：“请过。”
　　马车走保持着匀速，向前走。
　　褚沐压低声音，“为什么？”
　　玉陌尘道：“我父亲给了我块玉牌，结果我发觉有了它，珏荣国的任何地方都可以随意进入。”
　　这不是□□么？褚沐问：“那之前……我……我们……”褚沐想说我们还那样进城，有了□□不是很方便么。
　　玉陌尘也想起什么，轻笑了一下，“当时我身上并没有玉牌，因为我把这块玉牌挂在了天机阁的马脖子上。”
　　褚沐道：“……我觉得视金钱如粪土大概指的就是你这样的。”好歹也是前任皇帝的遗物就这么随便放。
　　“那陌尘，什么对你来说是宝物呢？”
　　玉陌尘只说了四个字，“所爱之人。”
　　褚沐听得心脏猛的一跳，随即又陷入沉思，是他理解的意思吗？是他想要过一辈子的人？还是……他的亲朋好友。
　　“好吧……”褚沐没有继续追问，“那，那个王君，是来干什么的？”
　　玉陌尘道：“我也不清楚玉紫珏的目的，不过他和玉迦怜不一样，你还是少和他接触。”
　　说起雪儿，褚沐问：“你以前没见过雪儿？”
　　玉陌尘道：“我见过小时候的她，只不过她应该不记得了。当时她身体弱，生了重病，太医无法医治，我用了凤族的秘药给她才得以好转。”
　　褚沐问： “你去过皇宫？”
　　玉陌尘道：“嗯。母亲死后的遗言是在父亲死后，将她的发带置于他的陵墓。生不能在一起，死也不能同葬。母亲希望，她能通过这样陪伴父亲。后来没过几年，珏荣传来消息，父亲积劳成疾，驾崩了，玉紫珏登基。我将母亲遗物带去皇宫。玉紫珏告诉我，太上皇玉无暄也就是我父亲，临终前，想要玉紫珏把他的一部分骨灰带去隐门同我母亲葬在一起，并且送予我他的玉牌。可是当今太后知道后，极力反对，玉紫珏无法违背他的母亲。当时我知晓了玉迦怜生病，所以我以治好她为条件，对太后提要求。后来太后就同意把我母亲的发带置于皇陵，并且给了我父亲留的那块玉牌。”
　　褚沐蹙眉，“你母亲和你父亲的的事，听起来很复杂呀。”
　　玉陌尘看了一眼窗外，“要听吗？”
　　“嗯。”
　　……
　　玉陌尘的母亲凤幽，为了完成凤族的任务，出了隐门。遇到了当时还是太子的玉无暄。
　　玉无暄出身贵族，天性风流，看凤幽倾国倾城就直接用语言调戏了她。结果凤幽被惹怒，直接打了他一顿。第一嫡女除了禁术没有修炼外，其它的凤族法术皆通，玉无暄自然打不过。凤幽打完他后，直接骂他是废物，说他若不是出身好恐怕只能去乞讨。
　　玉无暄也被她骂得忿忿不平，收起了自己的痞里痞气，严肃正经了起来，但从那以后却是一直追着凤幽跑。
　　褚沐听起来觉得不可思议，玉陌尘这副温润如玉的模样，他爹竟然像块牛皮糖，“所以，后来你母亲没有甩掉他，结果你爹还爱上了你娘。”
　　“嗯。”玉陌尘道：“据说，我父亲的记忆力很好，凡是母亲用过的法术，他会自己去钻研找出破除之法。甚至加以提升。所以，母亲渐渐发觉，他的法术在不断提高。若是再指点一二，就有可能超越她。”
　　“那，凤族任务是什么？”褚沐不解，“你母亲出隐门是做什么任务？”
　　玉陌尘眸色暗下来，“凤族有个古老的诅咒。不知道是何时，何人下的。诅咒的目的是，削弱凤族得天独厚的修炼的能力。逐渐走向灭亡。”
　　褚沐一言不发。
　　玉陌尘道：“所有凤族人的第一个孩子一定会是女子，也只有这个女子才能继承有修炼法术的筋骨，悟性和能力。后面所生的孩子无论男女都无法修炼。而且，第一位女子所具备的修炼的能力会逐代减弱。这也是为什么她们都会去修炼禁术的缘由。”
　　“你母亲，解除诅咒了。”不然，玉陌尘又是怎么来的。仔细一想，褚沐发觉自己待在凤族那几天，确实看到了许多女子，只不过当时他并没有多在意。
　　“嗯。”玉陌尘道：“不过解除诅咒的代价是，以她生命为代价。母亲没有任何犹豫，比起儿女情长，她更在乎凤族。但她，不知道当时她已经怀了孩子。”
　　褚沐有些心痛，“那孩子……是你。”
　　玉陌尘表情没有丝毫波澜，“是我。母亲知道时已经来不及了，她与玉无暄诀别并言自己从未爱上过他。母亲回到了隐门，本以为我会和母亲一起死。可是她却生下了我，还与我相处了五年。”
　　褚沐听玉陌尘继续讲述。
　　“我猜，是父亲将诅咒的一半分担在了自己的身上。因为无论怎么说，父亲去世的年龄还是太年轻，对外宣传积劳成疾，可实际却不是。我也问了玉紫珏，他说父亲死前身体上有黑色的梵文时隐时现。就和，我母亲死的时候一样。”
　　褚沐沉默了好久，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玉陌尘的父母如此相爱，可是却被世间种种束缚。就算没有所谓的诅咒，他父母也不能在一起，一个是隐门外珏荣国太子，一个是隐门内凤族嫡女，每个人背后都背负着家庭与百姓。他们都不是自私的人，不会为了所谓的情爱去抛弃自己的责任。
　　那，玉陌尘呢？玉陌尘一个人，会不会也觉得孤单。那么小的他就要承担这些，可他也无法选择。
　　褚沐走近玉陌尘，他觉得眼前的男子看得他有些揪心，褚沐自认为他没有圣母属性，只是，他心疼玉陌尘。心疼这个外表冰冷的人。他想……
　　身体比脑子先动，褚沐抱住了玉陌尘，他感觉玉陌尘身体一僵。褚沐像安慰小朋友一样就这么抱住他，一时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就这么紧紧抱着。
　　等褚沐回过神，自己依旧保持这抱玉陌尘的姿势，玉陌尘没有拒绝他。可是褚沐不知道下面他该怎么做了。
　　玉陌尘那股好闻的味道传来，很舒服。
　　在褚沐没有留意时，玉陌尘在褚沐肩上轻轻地蹭了蹭脸。
　　元裳激动的声音传来，“祁连哥哥！”
　　褚沐立马分开，不敢看玉陌尘，“到了吗？”
　　马车停了。
　　玉陌尘深深看着褚沐，“到了。”
　　祁连沉沉的声音在马车外，“请阁主，褚公子下车。”
　　褚沐赶紧撩开帘幕，直接跳下了马车。元裳站在祁连身边，“褚公子？脸怎么红了。”
　　褚沐拿手扇了扇，“啊，就，车厢里太闷了。没有空调。”
　　元裳露出疑惑的神色，“空调？那是什么？”
　　褚沐心虚地说：“没什么。”
　　玉陌也下车了，站在褚沐身旁。祁连行了个礼。褚沐有点儿不好意思转头，他四处望。看到他们站在峡谷底下，两旁都是悬崖峭壁。抬头望，一片云雾缭绕，似乎还有些飞鸟。
　　他好奇这马是怎么走到这个地方的，而且这到底又是什么地方。良京附近竟然有这么深的峡谷。
　　祁连带路，开始望峭壁上走，路很窄，只供一人经过。人一走上去还有石头滑落。褚沐回头，看到玉陌尘在他身后跟着，“那马就不要啦。”
　　祁连声音从前方传来，“附近有天机阁的驿站，小黑会自己过去休息。”
　　元裳跟在祁连后面步伐轻快，黛魇跟在元裳后，时不时提醒元裳小心。褚沐往下看，底下是奔腾的水流。
　　“褚沐。”玉陌尘护住褚沐，“我们飞上去吧。”
　　褚沐不想示弱，元裳和黛魇两个丫头都安然无恙，他一个大男人能有什么可害怕的，“没，没事。”丝毫没有底气。
　　听到这么说，玉陌尘也没有坚持，还是依旧眼光不离开褚沐，生怕他摔了。
　　褚沐以前也攀过岩，和现在相比只是少了护具而已。道路窄了些，褚沐一侧身体紧贴着峭壁。
　　“啊！”元裳大叫，有许多石头滑落的声音。元裳一脚踩滑，褚沐心里一悬。还好祁连离得最近，很稳地把她拉上来了。
　　元裳还有些惊魂未定，小脸红透了，“谢谢，祁连哥哥。”
　　黛魇默默出声，“你要抓着她的手抓多久？”
　　祁连也不觉羞愧，放开后说，“你不要太往边上走，实在不行你拉住我。”
　　元裳安静地回答，“嗯。”然后向里靠了靠。
　　这一幕褚沐自然看到了，他充满审视的眼光在两人的背影转悠。祁连在他印象中是一个交流起来很有困难的人，倒不如说，别人不懂他的世界。而元裳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女孩。看样子，元裳多半是喜欢祁连了，那祁连呢？他怎么想。褚沐越发觉得有意思。
　　“小心一点儿。”玉陌尘把褚沐往里拽了拽。
　　“嗯……”
　　祁连带着众人来到一个满是杂草的山洞，若不是走近看，远看可能就会觉得这里只是有一团杂草。
　　褚沐走近，发觉山洞很浅，一眼就可以看尽。褚沐正疑惑，只见祁连走近去，在山壁上摸了摸。褚沐清晰听到了机关运动的声音。随后褚沐看到山洞后面又重新出现了一个通道，一眼望不尽。
　　祁连走上前，“阁主请。”
　　玉陌尘看了看褚沐，褚沐跟上玉陌尘。
　　通道很宽，每隔几米远就有个亮亮的珠子，和在玉陌尘房间看到的夜明珠不太一样。这些珠子被镶在一个金属给火把上，散发出不刺眼的黄光。
　　褚沐感觉到了有风从前方吹来，这证明，他们一直走下去就会走到出口。
　　这通道比褚沐想象的还要长。褚沐走了许久，看到玉陌尘站在了通道出口，一片光亮。褚沐走上前，发觉他们出了山洞，山洞底下有条下山的小路。小路尽头是五座高楼。
　　跟着玉陌尘走下去，褚沐站在了一座最高的楼下。楼的牌匾有三个大字，“天机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