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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疯狂的执念 ...

  •   沉生将剑尖一扭,这次,利刃划开了夜萝手心的皮肤,可是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

      不知从何处飞来的蛾子将沉生团团围住,沉生擅使剑,剑却最难砍杀这类小而多的昆虫,一时间被纠缠得无法,再顾不得去对付夜萝。

      可夜萝并没有借此机会对沉生动手,而是神色恍惚地望着手心的伤口,身形有些踉跄,“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她揪住自己的头发,双瞳赤红,灼灼逼人,“我想要血,我也想要流血,为什么只有我变成这样,就算是黑血,给我,给我吧......”

      “为什么只有我是这样的怪物!!!”

      断月冲上前去抱住夜萝,在她耳畔呢喃着那些拗口的佛经,夜萝逐渐平静下来,周遭的蛾子也不再袭击沉生。明明是绝佳的取胜时机,只需一刀,便能将这二人都葬送于此,沉生握紧手中的长剑,却迟迟不忍下手。

      他终归还是如十年前那般,舍不下那一丝妇人之仁,收剑回鞘,在断月充满绝望的目光中后退几步,跑入林中去追衣轻尘了。

      夜萝将脑袋从断月怀中探出,搭在了后者瘦弱的肩上,有些失神地望着林间的那一轮圆月,回想起十多年前,自己从陌生的地方醒来,断月是如何抱着自己恸哭,又是如何的狂喜,自己明明应当是死了的,就同一只游鱼般,在静而深,冷而黑的水中游动,水面上有光,她却永远也游不上岸。

      阿姊的身后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他穿着一身黑衣,做天师打扮,将一碗黑糊糊的药水递到自己眼前,一字一句道,“这是维系你活下去的精力,你无须知晓它是以何物提炼,只要喝下去,就能够获得保护你阿姊的力量......”

      自己一饮而尽,却只觉得胃里是浓浓的烧灼感,耳畔是无数人嘶嚎的惨叫,热流涌回喉头,吐了一地。

      那男人却只是捋着胡子摇了摇头,叹道,“此物若能吸纳更多,你便能活得更久,若是一滴都无法喝下,便也活不过此月。你想要留你阿姊一人在世上背负骂名,被人欺辱吗?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不......我想和阿姊一起活下去......”

      “我喝......”

      哪怕只是以邪术试验品这样的身份活下去......

      从那以后,恶鬼们的惨叫声再也不曾停歇,人类临死前的恐惧通过这些惨叫源源不断地传递给夜萝,她从一开始的捂耳逃避,到如今的淡漠无视,心境起伏之大,没有人能够了解,包括断月。因为她们都听不见。

      所有人都以为她得了失心疯,可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那些被她饮入体内的亡魂无时无刻不在质问着她,“为什么你复活了?我也可以复活吗?”

      “你是怎么死的?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

      “像你这样的怪物为什么还不去死啊?我要是像你这样早就死了呢。”

      “你阿姊才不需要你,你就是个负累。”

      日复一日,日复一日,日复一日......

      后来,她就想明白了。

      活着,就是活着啊。

      当成一种纯粹的执念就好了。

      她的执念便是保护断月。

      除此之外,什么都不需要再去考虑。

      而眼下,就在面前,断月正在哭。似乎是为了沉生方才的举动而哭。

      她本应是灵山的骄傲,位座仅在花沉池之下,是会被万人捧在手心的明珠,却为刁蛮任性的自己沦落到如今的地步,夜萝也说不出究竟是感动还是心疼,只晓得她姊妹二人的性命已是牵连在一块儿的了,任谁都无法再独活于世,其实这样也挺好的不是吗?

      “杀了沉生......只要有他活着......阿姊的心结便永远无法释怀......”

      “他是你阿姊对灵山的最后一丝念想......”

      “毁了这个念想......”

      “因为你们都已经回不去了......”

      夜萝愣怔地望着面前那个凭空出现的漆黑怪物,她是在大火中被烧成焦炭的自己,心中封藏着无法弥散的怨气,她将焦枯的右掌伸出,搭在了断月的背上,幸而断月并看不见她。

      在怪物一次次的催促之下,夜萝终是被她给说服了。将手缓缓抬起,握住了那个怪物的右掌,刹那间耳畔是天崩地裂的声响,无数人的哭喊嘶嚎不绝于耳,心中的怒火愈燃欲旺,脑内回荡着的唯“杀”一字。

      她缓缓起身,挣开断月的怀抱,向林间追去。

      衣轻尘逃进林中后第一时间择了处洞窟躲藏,这洞隐在一丛灌木后头,仅能容得衣轻尘恰恰进入,并不是绝佳的躲避场所,可在疼痛与睡意的双重逼迫下,衣轻尘已再无精力继续向前了,他将靴子脱下,细细检查着伤口,幸而在药血的作用之下,那儿已再无紫黑淤毒,只是仍红肿的很。他将靴子重新穿上,闭目靠着石壁喘.息起来。

      “公子,公子......”熟悉的呼唤声将衣轻尘从睡梦中唤醒,入眼是拱形的洞顶,没有篝火,整座洞窟都显得有些清冷,衣轻尘感受到身下似垫了些稻草,故而平躺着也不如何硌得慌,沉依正跪坐一旁,面色担忧地握着自己的手。

      衣轻尘捂着尚有些胀痛的脑袋缓缓坐起,四顾起眼下的处境,如英正抱剑坐在洞口,抬眼间目光与衣轻尘撞上,又冷冰冰地挪开。

      洞窟外头是汹涌的水声,瀑布构成的水幕巧妙地将此地与外界隔绝开来,衣轻尘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凉的水汽,意识也稍清醒了些,便问沉依,“这儿是何处?”

      沉依伸手将衣轻尘脑袋上的手绢取走,去瀑布边洗了几遍,摊开晾在一旁的青石上,闻言回忆道,“这儿是林子西边的一方瀑布,当时公子你与如会先逃去了林子,我便拖着狼群与夜萝......我当真以为我会死在这儿,没想到如英突然出现救了我,带着我逃到了这......”

      衣轻尘便又看向如英,话却是在问沉依,“这地方是谁发现的?安全吗?”

      不待沉依开口回答,如英便将剑鞘往地上一敲,没好气道,“公子究竟在怀疑什么?”

      衣轻尘慌忙摆手澄清,“不,我只是随口问问......”目光投向洞窟深处,硕大的石块后头躺着一排昏迷不醒的灵山弟子,正是大雨那日被派去石林村探查水位情况的那些人。

      明暗交界处,一个矮小瘦弱的身影正蜷缩躺着,它原本似在沉睡,却被众人的说话声给闹得清醒了,便似狗一般放低双肩,抬高胯骨,伸了个懒腰,这才抬头看向众人,从暗处走来,坐定于衣轻尘跟前,一双水汪汪的豆豆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后者,衣轻尘看着面前的这只狼崽,竟觉得像极了当初在乱葬岗走丢的小黑。

      狼崽盯着衣轻尘看了一会,抬起后腿挠了挠脑袋,沉依为缓解如英制造的尴尬,便将狼崽抱起,同衣轻尘道,“公子公子,你看,是如英捡回来的,就是它带着我们找到了你,是不是很威风?”

      衣轻尘十分诚恳地承认道,“很可爱,也很通人性。”转头看向如英,由衷道,“没想到如英公子竟会收养这般可爱的动物......”

      如英神色缓和下来,语气也不再是冷冰冰的,“先前在林子里巡逻时,见它一直守在一具狼尸身边,后来我们将狼尸埋了,又喂了它些肉干,它便一直跟着我们,赶都赶不走。”

      衣轻尘闻言再度与狼崽对视,这次衣轻尘好像知晓这孩子眼底藏着的话语究竟是什么了,似有所悟地与它道,“就算你不求我们,我们也会让狼群安息的......”沉依惊奇道,“公子你这是在同狼说话吗?”

      衣轻尘尴尬地挠了挠头,“实不相瞒,我以前也养过一头狼,所以总觉得好像能读懂他们在说什么。其实啊......”神秘兮兮地望着沉依,刻意压低声音道,“因为起死回生的缘故,这些年我偶尔还能看见些不干净的东西......”

      沉依吓得叫了一声,约莫吓到了狼崽,狼崽便挣脱了沉依的怀抱,缩到了衣轻尘身边。衣轻尘伸手去揉它的脑袋,狼崽被揉的很是舒服,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沉依小心翼翼地问衣轻尘,“公子你方才所言是玩笑吧?”

      衣轻尘望着蜷成一团的绒球,轻笑道,“你若觉得是玩笑,便是玩笑吧。”

      飞瀑潺潺,偶尔还能听见昏迷的弟子们发出痛苦的呻.吟,衣轻尘揉着狼崽,突然想起一件极为重要的事,忙抬头告知沉依,“沉生带救兵来了。”

      沉依被这个消息所惊,险些直直站起。

      如英看向衣轻尘,追问道,“大师兄在哪?”

      沉依却突然看着如英,纠正道,“是沉生师兄,不是大师兄。”

      沉生却不以为然,“于你而言不是,于我而言却是,位份在那摆着,这般尊称也并无不妥。”

      沉依却强调道,“沉生自己继位时便说了,他配不上大师兄这个名号......”

      气氛再度僵持,狼崽在衣轻尘怀中瑟瑟发抖,衣轻尘也听得有些不明所以,这种身外浮名,花沉池本人根本就不会在乎吧?为何沉依能就此与如英剑拔弩张?

      他有些想要劝和,却在一向好说话的沉依眸中看见了前所未有的坚定,一时间便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了,思来想去,便将狼崽交给沉依,起身与如英道,“我与你去寻沉生过来吧。”

      如英也不再看沉依,径直穿过瀑布往外头去了。

      衣轻尘朝沉依尴尬地笑了笑,朝瀑布走去,将将穿过瀑布,下意识用手去挡怀中的日记,直到这一刻,一直疲于奔命的衣轻尘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日记不见了,千山雪不见了,他带在身上的行李,应是都被断月他们给搜罗了去。

      说不难受是不可能的。衣轻尘甚至萌生出了现在就去找断月讨要日记与千山雪的想法,却被理智给生生压制住了。

      三两步穿过瀑布,跟上了如英的步伐,二人便往沉生先前所指的营地方向寻去。

      如英向来没给过衣轻尘好脸色看,而此时衣轻尘因丢失重要之物坏了心情,面色同样不如何好看,二人一路无话向目的地奔去,也不知走了多久,便听见不远处传来打斗之声,偶尔还能听见夜萝癫狂的笑声。如英与衣轻尘对视一眼,二人急忙往那处赶去。

      越接近声音的源头,地面上破碎的狼尸便愈发多了起来,腐臭味铺天盖地,混着林间清晨的瘴气,糅杂成一种难以言说的古怪气息。

      二人沿着狼尸一路上寻,很快便在一片由五株古树围成的空地中央发现了沉生与夜萝的身影,眼下二人正打得不可开交,可以看出狼尸已被沉生悉数清理过了,眼下对手只余个夜萝,可他自己显然也受了轻伤,在与夜萝的交锋上并不占优。

      除此之外,衣轻尘还注意到夜萝的攻势竟是要比先前在石滩时凶狠许多,招招直逼沉生命门,有些速战速决直取性命的意味。

      衣轻尘仍在心中盘算着谋略,如英却将剑鞘一丢,拔剑直朝战场冲去,衣轻尘拦他不及,便只能看着他横亘进二人中央,将剑锋搭在沉生剑上,轻巧一转,便续上沉生接下来的招式,挡住夜萝的进攻,沉生也得以向后退去歇息片刻。

      凭空多出一个捣乱的敌人,夜萝自然十分恼怒,几番交战下来,她似也感受出了如英对剑术的造诣不及沉生,再面对如英的剑锋时,便也少了几分躲闪,多了几分进攻。

      如英勉强与之缠斗了一盏茶时辰,剑锋终是落入夜萝手中,她只稍稍用力,便将其掰得粉碎,如英收势退后,沉生便再接上,二人一攻一守,轮番上阵消耗夜萝的气力,配合谓之神妙。

      就在沉生剑尖即将刺入夜萝门面之际,一只蛾子凭生飞出,在二人面前洒下古怪的粉末,沉生当即屏住呼吸,收势退回一旁。夜萝呆呆地望了那蛾子一会,伸出指尖接住,似有所觉地扭头去看草丛方向。

      断月正站在那处,她的面色有些不大好,她注意到沉生的目光,略略抬眼朝他回望,勉强挤出个笑容,沉生有些错愕地微张开嘴,犹豫片刻,还是将目光收了回去。

      断月却保持着原本的动作朝沉生笑了好一会儿,方才迈着步子缓缓走到夜萝身旁,一面走,一面解开外衫的系带,薄薄的轻纱脱落在地,众人这才看清缠在断月纤腰上的不是束腰,而是四只颜色妖冶无比,比天蚕蛾还要古怪数倍的蛾子。

      夜萝直勾勾地盯着那些蛾子,“阿姊......你要亲自动手?”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疯狂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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