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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追杀 ...

  •   无脸女还想再说些什么,脸上的天蚕蛾却扑腾着羽翅飞走了,与此同时,她的口鼻嘴耳中不断有蛾子钻出,一只接着一只......

      断月走到了原本关押着灵山众人的水牢中,这儿与山体内的地下河离得很近很近,里头正停着十数个大小相仿的棺材,负责换气的两位无脸女已变作了真正的尸首,一人倚靠棺木而坐,一人扶在棺材上头,死因皆是一刀割喉毙命。

      断月弯起嘴角轻轻地笑了两声,转身走入了隔壁的另一间屋中,这儿有着一汪看似平静的水潭,却是与山神庙连通着的,她熟练地闭气并沿着光亮前行,绕过水下的重重铁链与贴着符文的黑棺,很快便抵达了那座所谓的山神古庙。

      因着两日风雨的缘故,此地水位不减反增,断月从水中走出时,空着正悬着一轮明月,她一面踏月华而行,一面从怀中掏出了条焦黄的链子。

      链子已经残缺不全,边边角角更是被烧得焦黑,融化得毫无美感可言,镶嵌其上的珠宝或脱落、或被烟熏黑,几乎已经看不出完好时的影子了。

      她将链子攥在心口,欣慰地笑了一笑。

      再抬眼时,目光中却见不到一丝温柔。

      密密麻麻的蛾子从她身后的山神庙中涌出,铺天盖地地飞往石林村方向。

      石林村明明是个很小的村庄,却因着入夜尸人活跃和甩开追兵的缘故,明明仅需一盏茶便能走完的路,衣轻尘与沉依生生走了半个时辰。

      衣轻尘的伤腿很不灵光,甚至因为泡了水的缘故,又有了些化脓的迹象,却仍忍着剧痛搀扶着受伤比他还要严重的灵山弟子。沉依与如会也各自扶着一名弟子,前者瞧了瞧衣轻尘右半张脸上的绷带,仍忍不住问道,“公子,可还疼?”

      衣轻尘摇了摇头,“马上就要出村了,眼下更容不得差错,既然追兵已经赶来,说明断月那边已经发现了我们。拖得越久夜萝便越有可能追上,等这两个尸人走过,我们便一口气冲进林子里去......”

      他们一行二十余人正躲在一座还算完好的房屋中,静候时机逃出村庄,外头有三五尸人守着追兵的尸体徘徊不散。

      鼻端是食物发霉与尸体腐烂的味道,委实不怎么好闻,同行中有几人因为受不住而吐了出来,动静还颇为响亮,尸人听见了动静,便齐齐朝此屋赶来,衣轻尘察觉形势不对,当机立断道,“跑!”

      一行人便头也不回不要命似地往牌楼冲去。

      雕刻着“石林村”三字的石碑近在眼前,衣轻尘虽知不可掉以轻心,但阶段性胜利所带来的成就感仍使得他心中一喜,沉依也很感激地望着他,“公子,你又救了我们一次......”话音刚落,一道劲风掠过身畔,衣轻尘忙止住脚步,拦住身后众人。

      爬满青苔的牌楼下头,夜萝静静地伏着,她身下压着那名跑在队伍最末的灵山弟子,一双赤红的眼瞳在夜色中显得尤为可怖。

      那被抓住的弟子拍打着地面不住朝衣轻尘呼救,可还不待衣轻尘想出救人的法子,夜萝右手稍一用力,骨头碎裂的声响于夜色中显得尤为刺耳,那人便再也不动了,只余鲜红的血水缓缓从他的七窍中流出。

      夜萝垂眸望了望,将指甲刺入尸首的体内,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紧不慢地剥起了人皮。

      一些灵山弟子下意识地遮住了眼睛,哪怕他们平日再如何频繁接触尸首,曾经朝夕相处的同窗在面前被活活剥皮,任凭他们再如何铁石心肠,亦不可能毫不动容。

      然眼下光景,切断视线便等同于将自己暴露于野兽的利爪之下,又一弟子在此间隙被夜萝捉住,这次夜萝没有选择继续留在平地,而是直接拍碎了那人的头颅,拖着他的尸首跃到了牌楼之上。

      一轮圆月自云间露出,正缀在夜萝身后,两条长辫于夜风中摇晃,像极了传说中只在阴阳交界之地才会出现的妖猫,那个可怜的灵山弟子被夜萝随意地挂在了牌楼上,浅黄似豆花却又带着腥味的液体不住从上往下滴落。无人再敢往前踏出一步,身后的尸人被新鲜的尸首所吸引,越聚越多,很快便呈包围之势。

      前狼后虎,沉依自是满心绝望,却仍心存侥幸地去看衣轻尘,“公子,你可有甚法子?”

      话音刚落,又一劲风掠过,夜萝此番竟是盯上了沉依搀着的那名弟子,却因此人揪着沉依的外套垂死挣扎不肯松手,连带着沉依也被带出数步险些摔跤,衣轻尘赶忙握住沉依的手腕,沉依便抓住那名弟子的手,一时竟成僵持局面。

      沉依见状,便将脚边的石块朝夜萝踢去,不想夜萝挨了一击,却是不痛不痒,反而发出了诡异的笑声。

      衣轻尘觉察出了不对劲,赶忙朝沉依喊道,“松手!”

      沉依犹疑片刻,还是选择了相信衣轻尘,便在那名弟子绝望愤恨的目光中将手松开,下一秒,夜萝的右手便穿透了那名弟子的小腹,直向沉依抓来,衣轻尘扯着沉依一并向后退去,险险避过。

      二人虽心有余悸,衣轻尘却仍不忘捉住一丝求生的机会,忙问沉依,“你的棋子呢!”

      沉依在腰间翻了翻,却只翻出三粒,“只剩这些了!”

      衣轻尘扶着沉依稳住身形,如会赶到二人身侧,从自己的百宝袋中摸出了一柄匕首递给衣轻尘,“公子,还有这个!”

      衣轻尘接过后朝如会道了声谢,径直面对起了夜萝。

      夜风猎猎,夜萝直起身子,望着自己手心里的血,有了片刻的清醒,“又......三个......”就在夜萝失神的瞬间,沉依三子齐发,直直击在夜萝身上,却是徒劳地碎成粉末,散在了风中。

      绝望如沉依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所谓蝼蚁是怎样的卑微,连带着双手都在颤抖,衣轻尘却将手搭在她的肩上,回首朝如会及其他人道,“莫要坐以待毙,夜萝由我与沉依拖着,你们尽量将那些尸人处理了。”

      沉依望向衣轻尘,“公子,你还有办法吗?”

      眼下衣轻尘也很想要一个死里求生的法子,可他只晓得夜萝多半不会伤及自己的性命,其他人恐难保住,虽他向来都不是愿认命的性子,眼下也感受到了深深地无奈,他们与夜萝的差距,真的不是仅靠一辈子的努力便能弥补的,她当真是怪物啊。

      夜萝清醒的十分短暂,不待沉依将目光从衣轻尘身上挪开,又有两人惨遭了夜萝的毒手,如会惊觉耳畔有不寻常的气息拂过,下意识抓住身旁的尸人为之一挡,转眼间腐臭的皮肉绽开,血水溅得如会满身都是。

      夜萝狂笑的面庞从尸人身后露出,一双利爪从尸人体内抽出便又要抓向如会,如会向后疾退,却是撞到了尸人身上。

      进退无路,她只好抱头蹲下以求神眷,等了许久,利爪却迟迟未有落下,她微微张开手指,目光透过指缝望去,呼吸便是一窒。

      衣轻尘竟是凭仗着一把短短的匕首,舍身缠着夜萝。

      衣轻尘腿脚尚且不便,身手也远不及巅峰状态,纠缠的自然十分吃力,可他却料定夜萝不敢当场取走自己的性命,因而招式也不再讲求所谓套路,无数缺漏暴露于夜萝眼前,一心只求进攻,如此不知自惜,果真将夜萝缠得束手束脚,一旁的沉依便赶忙趁机领着余下的弟子往村口逃去。

      夜萝还要去追,衣轻尘的匕首便从眼前刺来,切断了她看向那处的视线,夜萝被烦的有些恼了,加之杀红了眼,再无心考虑后果,只愤恨地骂了一声,伸手扭断了衣轻尘的匕首,利刃划破她的皮肤,却刺不出一滴血来。

      她盯着手心的伤处看了一会,有些愣神,然无需抬眼,便能接住衣轻尘挥舞而来的拳头,只消她微微加重些气力,那只被裹住的拳头便发出了清脆的碎裂声。

      预想中的惨叫声却未传来,夜萝有些难以置信,抬眼去看衣轻尘面上的神情,而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哪怕额头已因剧痛渗出冷汗,衣轻尘仍是悬着一副嬉笑面庞。下一秒,寒芒掠过眼前,双目传来剧烈的刺痛,刹那天昏地暗,夜萝便再看不见了。

      衣轻尘趁此空档收手去追沉依,夜萝兀自在原地嘶嚎了一阵,很快便镇定下来,她大约辨出了众人逃跑的脚步声,便又追了上去,只是手指无数次擦过众人的衣角,却再无法精准地抓住任何人。

      众人逃至村外,因着尸人移动得极为缓慢,眼下的追兵便只剩下了夜萝,众人一鼓作气往树林跑去,看似胜利在望,可衣轻尘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安下心来,他总觉得未免太过简单了一些,便要去拦那些不顾一切往林子冲去的弟子,“等等!”

      话音刚落,狼嚎声自林中响起,无数狼尸从灌木中跃出,拦腰咬住那些冲在最前列的弟子,沉依尚来不及施救,狼群便已将众人围在了一个圈中。

      夜萝不紧不慢地走来,因着怪物般的体质,她的双目已是完好如初,只余两道血痕自眼角垂下,划过面庞,昭告着她方才竟是被衣轻尘所伤。

      她一步步接近着众人,悠然道,“说来,你们这一代的二师姐是谁?”目光落到沉依身上,“是你么?就这么点本事?”

      “......真没用。”

      皎皎月华洒落在这片已近干涸的石滩上,一道溪水挤过卵石,映着粼粼的碎光,碎光被望入眼中,沉依的脑袋便有些昏沉起来,其实她,洛沉依,原本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梦想破灭,连药材名目都默写不出的最下等弟子。

      她曾也为振兴家族的棋楼而奋斗过数年,可是当她下了山,见到了江湖上的一些黑暗面,方才意识到想要在江湖上立足,没有钱,没有权势,没有人脉,仅凭才华,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

      可再想后悔,门中落下的课业也已经跟不上了。

      她成为了同期中成绩最差的那个,每天只晓得下棋,吃饭,睡觉,打闹,被戏弄了也傻笑,被欺负了也傻笑,被长老当众批评了也只会傻笑,长此以往,她便成为了同窗眼中公认的脾气最好最单纯的姑娘。

      灵山只顾传授药学医术,没有谁刻意提到过他们活下去的目的是什么,济世苍生的口号被每日挂在嘴边念叨,渐渐的便也不再是信仰了。

      她过的浑浑噩噩,却也乖巧不惹事,日子无波无澜,一切都很和平安好。

      直到有一日......

      那是霜降花漫长花期中的某一天,预定教书的长老突有贵客登门,他们便提早放了学,大家回弟子房的回弟子房,去藏书阁的去藏书阁,却唯有她心血来潮,想觅一片清静去处钻研棋法。思来想去,便捧着两个大棋篓子,翻过一座山坡,独自跑去了霜降峰的竹林。

      那时她尚不知晓这儿是花沉池的住处,只晓得此地清幽,往来无人,最适合闲下心来静静思索,便觅了块石头,独坐其上,自己与自己对起弈来。

      她也不记得自己是从何时爱上了对弈,或许是因为父亲的缘故吧。毕竟那个男人虽然抛弃了自己和娘亲,确也曾为天下第一大国手。

      事到如今,自己与家族的联系,便只剩下面前的这一盘棋了。

      黑白相争,锋芒毕露,杀气决绝,沉依投入其中,浑然忘我,便连身旁何时站了个人都未察觉。她平生最怕的便是这般僵持局面,轻易一步都极有可能会输得精光,思来想去,棋谱上的所有套路都默了一遍,却也未有开解之法,她有些丧气,便想将盘面收拾收拾回弟子房去了。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闯入视野,它拈了一粒黑子便往白棋的包抄中送去,沉依忙连连叫喊,“别啊,这是送死呀!”

      话音刚落,那只手又下了数步,最初送死的黑子已从盘面离开,其余黑子的后路却在无形中被开拓,整个局面便又豁然开朗起来。

      她若有所悟盯着盘面反思了好一会儿,这才后知后觉地抬头去寻那指点高人,然竹林清幽,偶有风动,身侧却再无一人。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她才听同期的师姐妹说起,那霜降峰上住着的是灵山古来最为杰出的医圣花沉池,不仅模样俊俏,医术也隐有超越宗主的趋势,只是人闷了些,话少了些,偏爱独处了些,若能被他看上,此后在灵山便可以横着走了。

      舍一黑子,辟绝路而争死生,沉依纵观眼下场面,觉着与那日的棋局极为相似,唯一的不同之处便是棋子变成了活生生的人,舍弃任何一颗,都将血债累累。

      沉依纠结良久,觉得理当让自己来做那颗铺路的棋子,便往前站出了一步,将衣轻尘护在身后,“公子,一会儿你便领着其他人往林子里跑,无论如何,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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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追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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