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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问罪 ...

  •   又一排树木倒下,动静较先前更大了些,夜色中,厮杀声不绝于耳,林中不断有密密麻麻的蛾群飞出,却也只持续了不过半个时辰,待得声音渐小,尘埃落地,一切归于平静,独孤先生方才将折扇合起,敲了敲手心,低声道,“来了。”

      树冠在某一瞬间突然裂开了一道缝来,叶片窸窸窣窣作响,林间平白吹起了古怪的阴风,人群尚在议论这番古怪景象产生的原因,便有两道黑影从空中落下,温热的液体四溅,有些人以为是雨,可待摸了摸,却发现掌心里竟是躺着一滩腥红。

      黑影噗通落地,砸在了人群之中,人群慌忙让开一圈,生怕受到什么攻击或是牵连,独孤先生却推着衣轻尘往圈子里头走去,待进了圈子,便能很清楚地辨别出那两道黑影是慕容家军中两位小统领的尸首。

      衣轻尘观察了一番尸首身上血液的颜色,没有变黑,应当还未来得及尸化,再转头时,夜萝已站在了正对面的树冠之上,一手扶着树枝,一手握拳,双眼睁得很大,面无表情,脸颊上溅着满满的殷红。

      衣轻尘看了看四周,有些疑惑地问夜萝,“就你一人来?”

      夜萝淡淡答道,“带来的无脸女同你们那群杂碎士兵同归于尽了,至于旁的护法,都是群缩头乌龟,只知道哭哭哭,难受忍着憋着,食髓教何曾这般窝囊过?纵使有所谓的‘和战’协议在,我也不会放过那杀了豆子的凶手,和包庇了凶手的所有人......”

      衣轻尘想了想,辩解道,“豆子不是我们的人杀的。”

      夜萝“哦?”了一声,“你有证据?”明明也是在正常对话,可衣轻尘却觉得无论自己说什么,夜萝的神情都异常可怖,说不上狰狞,反倒更像是要杀尽一切前的大发慈悲,允将死之人多说几句话。

      衣轻尘将偃甲半环之事告知夜萝,夜萝便朝着衣轻尘摊开掌心,讨要道,“所以,物证呢?”

      衣轻尘给不出,“应是被国师给毁了。”

      夜萝放声大笑,渐渐将递出的手收回,又睁开眼,恶狠狠道,“衣白雪,你还想骗我?你骗了我们这么多次,我对你本就没有信任可言,若非看在你对豆子有恩的份上,我早便将你碎尸万段了,可没想到连这些都是你这虚伪小人做出的假象,借由豆子,哄骗我们议和,却不想豆子在无意间偷听到了你们的秘密,被你们给杀人灭口了......”

      “衣白雪啊衣白雪,豆子做错了什么?她聋,她哑,她盲,可她从没有害过人,只有别人来欺负她的分,她喜欢你,所以信任你,原本议和时,我是准备陪她一道来的,可你知道她写了什么吗?她说这个营地有你在,所以她一定能安全回来的......”

      衣轻尘心下骇然,他从未想过自己在豆子的心目中已经有了如此分量,竟是值得她无条件地去信任。

      夜萝见到衣轻尘突变的神情,又笑了几声,“心中有愧了?迟了......纵使豆子不是你杀的,也只会是你们南行军中的某一个人......”目光扫过人群,“是谁呢......”

      话音未落,人已冲出,衣轻尘捕捉到了夜萝的动作,却无法出手,只能慌忙出声提醒众人,“躲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多数人根本来不及避让。夜萝杀入人群,尖牙厉爪,抓扯撕咬,惨叫声此起彼伏,一眨眼的功夫,已经有人被撕咬得皮开肉绽。

      下一秒,便有人被径直割裂了喉咙,鲜血喷涌,倒地不起。

      一切发生的太快,场面逐渐失去控制,人群作鸟兽状逃窜,各门派世家中位份较高些的长辈都意识到了这并不是平日里的小打小闹,交由小辈们自行解决已经不可能了,纷纷拔剑冲了上去,一齐应对夜萝,如此方才没有继续出现伤亡。

      沉生与沉依命所有的灵山弟子撤去安全地带,如会却立在原地,没有动作,沉依还想去劝,一道白色的人影却从自己与如会之间飞了出去,沉依震惊之余再顾不得其他,慌忙去扶那被击飞倒地,口吐鲜血之人,一面为其紧急止血,一面唤道,“元惑长老,运气,撑住!”

      往回逃了一半路程的剑宗弟子们闻声纷纷止住脚步,不住回头去看沉依那边的状况,元惑长老已经算是剑宗很有威望的老一代长老了,竟也会败下阵来,夜萝的实力已经恐怖如厮了吗?连衣轻尘与沉生都不免震惊。

      失了元惑的牵制,其它几位长老逐渐开始跟不上夜萝的速度,被后者钻了空档,挨了不少伤,沉生尚在纠结,如英却已提着佩剑要冲上前去帮忙,沉生见状,慌忙拦住如英,责备道,“你是皇子,不能受伤,回去!”

      如英却冷冷道,“此等场面,何须在乎位份?只有敌我。敌不死,便是我亡。”

      沉生闻言咬了咬牙,将剑柄握出了裂纹,一推如英,拔剑道,“我上,你退下,护好阿依和衣公子。”

      也不晓得究竟是沉生的剑术当真高超到了一个境界,或是他太过了解夜萝的路数,还是旁的什么原因,他的加入顶替了原本空缺的元惑长老的位置,成为了压死夜萝的最后一根稻草,夜萝逐渐趋于下风,失了优势,挨了几剑,不得不暂且退回树冠之上。

      沉生这边也没捞着多少好处,各位出手的前辈们还是顾虑太多,生怕将性命交待在此,因而招招皆有所保留,可夜萝的气势却显然是下定决心要舍命一搏,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一来二去,便更显得夜萝实力超脱,打击了南行军的士气。

      趁着双方喘息的空档,衣轻尘想同夜萝继续解释,还未张口,如会却突然冲了上前,毫无惧意地仰望着树冠上的夜萝,大声道,“豆子当真不是我们杀的,你要证据,我给你!”

      衣轻尘大骇,证据?他们有这种东西吗?

      夜萝闻言,气势竟是稍稍收敛了些,“什么证据?”

      如会便从自己的百宝袋中抽出了一沓图纸,翻了翻,从中取出了当初自己给半环做的设计图纸,高高举起,也不管这个距离下夜萝究竟能否看清,只解释道,“豆子的半环是我设计的,这是完整的设计图纸,你看清楚,我的设计图纸里,半环上是不存在那个凹槽的。你是豆子很亲近的人对吧?那这段时间你应该也会注意到她的半环上多出了两样东西,那个东西便是害死豆子的关键。”

      吞了吞口水,又道,“我也不晓得你究竟能否听懂,但是你们的人既然在遥州时便偷走了损毁的半环,那此人应该是见过最初的半环的,只要找到那偷走半环的人问上一问,便能够证明多出的两样东西,直到豆子被带回绝弦谷前都是没有的,是你们谷中的人修缮时加上去的。”

      “那两样东西,其实是两个很小的偃甲,可以用来携带炸.药,毒.药,甚至偷听谈话,豆子死前,半环上还有一个这种偃甲存在的,另一个去哪我便不知道了,可是豆子死后,这个半环便不见了,明摆了是有人想毁掉证据,所以你仔细回想一下,那个半环究竟是谁修缮的,修缮此物之人定就是那要害豆子之人!”

      夜萝听罢,从树上一跃而下,径直走到如会跟前一把夺过图纸,盯着看了许久,又闭目思索起来,似是在回忆半环上究竟有无这两个偃甲的存在,如会便在旁提醒道,“你仔细回想一下,你在绝弦谷里的时候,有没有见过那种比指甲盖还要小,石头色的,跟甲虫一样的东西,还会动......”

      夜萝睁开眼,望了望图纸,又抬眼望了望如会,沉默许久,突然出声问道,“若是当真如你所说,是那修缮偃甲之人所做,他身为食髓教之人,明明议和之后便能得到起死回生之法,他又为何要杀害豆子故意挑起战事?如此岂非得不偿失?”

      沉生却是没由来地说了一句,“连夜萝都学会用‘得不偿失’了......”

      夜萝狠狠地瞪了沉生一眼,“软骨头,闭嘴,信不信姑奶奶折了你的宝贝,让你断子绝孙?”

      沉生抖了一抖,闭上嘴不说话了。

      对于夜萝抛出的问题,如会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只好用求助的目光望着衣轻尘。

      衣轻尘原本也是很迷惘的,可就在刚才,听完了如会的一席话,他瞬间就明白了国师如此作为的根本原因——国师用偃甲偷听到了花沉池的计划,知道起死回生之法只能复生一人,所以想要独占。

      可他不能说,一旦说了,以夜萝的脾性,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举动。沉吟片刻,只好退而求其次,提出了另一种可能性,“虽然只在谷中住了短短三日,可我却发觉国师与你们旁的护法关系很不和睦,他似有自己的追求与想法,从不与你等沟通,也曾想对豆子下手,取血浇灌他那偃甲......”

      “他既是早便对豆子有了不轨之心,且有了第一次出手,便会有第二次,豆子孤身前往南行军营地议和,只带了两名护卫,正是下手的好时机,还能顺带嫁祸与南行军,我若是国师,便不会舍弃这等时机,你与其浪费时间在这儿怀疑我等,不若回去长生宫看一看那女人的偃甲......”

      如会也补充道,“说起来......因为当时豆子的状况实在凄惨,我一开始没敢仔细看,可是后来无量大师将豆子放下来时,我便注意到豆子的手腕、脖颈还有脚踝上都有放血的口子......”

      夜萝听罢,咬了咬牙,将图纸捏作一团扔到脚下,猛地窜上树梢,消失不见了。

      沉生凝望着夜萝离去的方向,良久,将剑柄又握紧了些,转过头问衣轻尘,“公子所言是真是假?”

      衣轻尘亦是有些纠结,“其实我原本只是想随口说些模棱两可的话来拖延夜萝,不曾想说着说着,竟是无意间发现了另一种可能......”越想越是觉得可笑,原来国师对豆子出手的理由竟是有如此之多,而前者竟还能生生憋了这么多年,当真是定力非常了,不过谨慎起见,衣轻尘还是寻如会确认了一下,“你先前说在尸体上看见了放血的口子,是真的?”

      如会黯然地捡起被揉成团的图纸,小心翼翼地摊开,抚平,放回袖中,继而点了点头。

      “沉生,你快过来看看......”沉依焦急的声音蓦地响起,几人的注意力方才被拉了回去,彼时沉依仍跪坐在地医治着元惑的伤,元惑则是合着双眼昏迷不醒,呼吸声一阵沉过一阵,似是有什么东西卡在了胸肺之中。

      剑宗弟子纷纷围了上来,哀求着灵山一定要救一救他们的长老,沉生凑近了些,沉依便将元惑的衣襟打开,在场众人霎时双瞳紧缩,便见元惑白皙的肌肤上已经有了四道极深的血痕,血痕是斜着划下的,看似肋骨都已经被削断了,沉依小心翼翼地确认了一番,再度同沉生道,“手术......他的肋骨已经刺入心肺了......快!”

      元惑很快便被灵山弟子带回了营帐救治,余下的剑宗弟子们则围在外头不肯离去,衣轻尘不懂医术,却也能看出元惑受的伤很重很重,至于为何只有元惑会受这般重的伤,衣轻尘大致也能猜出原因。

      元惑是那些围困夜萝的长辈中剑术最为高超的,也是伤夜萝最多之人,夜萝偏生报复心极强,便挑准了元惑动手,一来一往,反倒是元惑吃了大亏,成了如今性命垂危的下场,不过也不能撇去旧伤拖累的可能。

      可自己到底不是剑宗弟子,也不知道在元惑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

      思及此,目光不知怎的便飘忽到了独孤先生身上,后者仍只是摇晃着折扇,好似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注意到衣轻尘在看自己,便问道,“衣公子有何指教?”

      衣轻尘想了想,还是没有将“元惑长老身上可有死气?”这句话给问出口,只淡淡道,“如会如英他们都去了帐中帮手,眼下四周相熟的唯有先生一人,不知可否劳烦先生将我送回营帐?”

      独孤先生轻笑一声,将折扇合上,推着衣轻尘往营帐方向走去,一路上衣轻尘都没有说话,只专心听着路旁此起彼伏的议论声,有好奇问询战况的,有夸张形容方才一战的,也有猜测元惑受伤程度的,衣轻尘一一听着,越听越是心寒,越听越发缄默。

      回了帐中,独孤先生将他安置妥当后便离开了。

      从始至终,衣轻尘都未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只合上双眼,越发厌恶起眼下什么都做不了的自己。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73章 问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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