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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军师之位 ...

  •   众弟子没想到候了这般久,到头来却只候到这么个回答,皆是失望而返。

      衣轻尘却一直未有离开,待到周遭闲散人等散尽,方才转头去看独孤先生,而独孤先生也早已将目光放在了衣轻尘身上,眼见衣轻尘望来,便轻笑道,“二位,帐内请吧。”

      方一入帅帐,便能瞧见虞暮正在沙盘处摆弄着什么,衣轻尘与花沉池走了过去,看清虞暮是在收拾沙盘上的棋子。

      今日一旦从遥州离开,这张遥州的沙盘便会很长一段时日都用不上了。

      独孤先生跟了进来,瞧见虞暮仍在收拾沙盘,便轻笑道,“虞帅,人都来了,罚还是不罚,莫卖关子了。”

      虞暮瞥了几人一眼,继续收拾手头的物事,淡淡道,“罚自是要罚,不罚不可服众,可初衷是为了救人,也不会重罚......”

      衣轻尘听到这些,稍舒了一口气。虞暮将手头的东西收拾完,从书架上抽出一捆卷轴来,铺开在被收拾干净的沙盘上,一张南疆地图赫然出现在几人眼前。

      虞暮双手撑桌,将地图检查了数遍,方才指着其中一处同衣轻尘道,“听闻衣公子是南疆出身?”衣轻尘点了点头,虞暮便又道,“因独孤先生再三担保,本帅才会允你等进来,此地地形用军,若是由衣公子你来排兵布阵,你会怎做?”

      衣轻尘将地图粗略看了看,心下已了然大半,便如实道,“南疆用兵,慕容家军实力远胜御林军,虽御林军于中原地区享有赫赫威名,然终归只擅平原作战,山间与平原,到底还是有很大不同的。所以若由在下排兵,定是会以慕容家军为中心拟定战术。”

      虞暮没有说话,独孤先生只坐在一旁轻摇着折扇。衣轻尘默默地候着,希望能有人来接一句话。

      好半晌,独孤先生方才开口道,“虞帅便莫要逞强了,昨夜山谷之事,不若同衣公子说说吧。”

      衣轻尘露出好奇的目光,虞暮兀自纠结很久,方才松口,将昨夜攻占山谷一事娓娓说来。

      原来昨夜的进攻其实并不顺利,正如衣轻尘所言,御林军习惯了平原上的战斗,面对山谷地形,随机应变的能力便会大打折扣,所以哪怕昨夜守在山谷里的只是些小喽喽,御林军也战得非常吃紧。

      哪怕原先计划拟定的再如何周密,攀登山谷时,意外还是发生了:一名侍卫脚滑不慎从崖壁坠落,折了性命,还牵连了十余人受伤,不仅如此,更惊动了守在崖壁上的食髓教教众,计划突生波澜,原本缓慢靠近包抄的御林军踪迹亦被暴露,无奈之下,虞暮只得临时改埋伏为强攻,强行打了上去。

      诚如眼下所见,虞暮到头来是靠着人数压制取得了胜利,但还是折了不少人,这场战斗本可以避免伤亡的。

      虞暮为此心事重重,认为是自己思虑不当所造成的结果,“虽眼下靠着人数取得了胜利,可到了食髓教的南疆老巢,人数上的优势便可忽略不计,地形也于我等不利,若是再遇上此类意外发生,定是损失惨重。”

      而且更让虞暮觉得丧气的是,他在外作战,老家还被敌人给捅了,这对一名身经百战的将领而言简直是天大的耻辱,加之前段时日才失了副将,虞暮已对自己的作战才能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我五岁时便同小昭一道被送入宫中,受学于同一师父,一并习武,一并长大。后来我被选去了御林军,而她留在了大内。”虞暮说及此,无奈地叹了口气,“论智谋,我从小便不如小昭,论武力,小昭却难胜我,可累次交手下来,我与小昭的胜场却是三七开,小昭总说我没脑子,空有一身蛮力,若要率军出征,没个出谋划策的副将恐会吃大亏,多年征战凯旋,总有阮羽在旁为我出谋划策,如今阮羽已不在,我会否已不再适合担此帅令?”

      衣轻尘将这些话一一听着,觉得虞暮的状态有些不大对,沉默半晌,若有所思地看向一旁悠然独坐的独孤先生。独孤先生注意到衣轻尘的目光,只冲着后者笑了笑,明明什么都未说,衣轻尘却突然意识到了独孤先生的用意。

      放任无量和夜萝进入营地造次,根本就不是独孤先生管不了,而是他故意没有去管,目的便是要让虞暮受打击,至于为何要让虞暮受打击,衣轻尘也能猜出十之八九,因为虞暮历来执拗,除了当初那位副将的话,再听不进去旁人的意见。

      副将死后,他一直在压抑自己的情绪,状态很差,出了遥州便要直奔南疆,此后的每一场战事都容不得差池,因而极有必要在此打压虞暮一番,让他彻底崩溃,破而后立。

      若是因此一蹶不振,这样的统帅也无法率军取胜,独孤先生届时便会想办法换帅了吧。

      跟独孤先生相处的越久,衣轻尘便愈发能够理解为何慕容千当初会选择此人为师了。便又颇有深意地望了独孤先生两眼,方才将目光收回,望着虞暮道,“所以虞帅何不考虑重新择一军师?在下觉得独孤先生便很适合。”

      独孤先生闻言轻笑出声,虞暮瞥了前者一眼,摇头道,“独孤先生确是深谋远虑,却与我不是一路人,想法根本无法融到一块儿。”

      衣轻尘理解地点了点头,“择军师并非一日之事,须得得遇有缘之人,历经长久磨合,在此期间,虞帅不如多听取身边人的意见,自行定夺?”

      “在下觉得衣公子所言甚是。”独孤先生附和道,“不若将这些负担抛下,想一想若是那位阮副将还在身边的话,他究竟会如何定夺此事呢?”

      虞暮陷入良久的深思,走去柜子旁,从里头取出个锦盒来,坐回主座上,摩挲着盒面,仰头皱眉思考。

      一瞬间,衣轻尘竟是瞧见一名身穿银甲的青年男人负手立在虞暮身旁,面容温和,笑意清浅,注意到衣轻尘投来的目光,便同衣轻尘客气地笑了一笑。衣轻尘神色复杂地将虞暮手里的锦盒盯了片刻,大致猜到了里头究竟盛着何物,只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不欲多言。

      虞暮想了很久很久,久到帐外已有侍卫请令进帐装运马车,虞暮方才坐直身子,望着衣轻尘道,“衣公子,你是小昭的朋友,是慕容少将军的兄长,也是独孤先生推荐之人......”衣轻尘心中咯噔一声,下一刻,虞暮果然道,“可否由你暂且担任这个军师的位置?”

      衣轻尘当即便要开口推辞,虞暮却抢先一步说道,“若是不肯,先前将食髓教中人捡回营地的事,便有些难办了......”

      衣轻尘听出了虞暮话里威胁的意味,颇为纠结地转头去看花沉池的面色,花沉池从始至终不发一言,仿若根本不存在一般,见到衣轻尘看自己,并且露出求助似的目光,方才伸手揉了揉衣轻尘的脑袋,轻声道,“只要不涉险,不参战,想怎么做便怎么做吧。”

      衣轻尘闻言舒了一口气,领命道,“在下便......遵命吧。”

      再抬眼时,虞暮原本紧锁的眉头已放松了不少,而在他身边站着的那位青年也颇为感激地冲着衣轻尘鞠了一躬,并比了个口型道,“将军日后便劳烦公子了。”

      从帅帐回去花沉池营帐的途中,衣轻尘端着那用绸缎包着的军师令牌,仍未回过味来,他下意识觉得自己应当是被独孤先生算计了,这算计从何开始的虽不得而知,但幸而结果不算很坏,只是出谋划策的话他还是能够做到的。

      并且自己也与虞暮约法三章,要求绝对不能对外暴露自己军师的身份,毕竟如果食髓教想要从营地内部击破南行军联盟的话,最优先铲除的应当便是各宗门的高位者与军师了,而各宗门高位者们身怀绝技,身侧常有侍卫簇拥,相较之下,自己既没有拿得出手的本事,也没有很多侍卫,看起来简直不要太好杀。

      回到营帐,早有马车在帐外等候,沉生、沉依并如会站在花沉池的营帐跟前,如会瞧见花沉池与衣轻尘回来,抢先道,“长老,公子,我们的行李都已经搬好了!你们有哪些需要搬的,尽管开口呀!”

      沉依抬手轻敲了敲如会的脑袋,苦笑道,“怎么跟长老说话的呢?没大没小。”

      如会吐了吐舌头,衣轻尘见状轻笑出声,走去撩开营帐帘子,同众人道,“先进去吧,坐下再说。”

      衣轻尘请几人落了座,斟了茶,方才走去书柜旁,将一些小物件捆扎到一起,花沉池则在书案前整理自己的药单。因着今日上午还需接受遥州居民的问诊,所以有些东西暂且还收拾不得。

      沉依见状,颇为忧心,“大师兄,今儿问诊的事我替你去吧,前段时日药宗这边正忙,我却在躲清闲,心中委实过意不去。”

      花沉池一面整理手头的书册,一面淡淡道,“清闲到将自己累病下了?”

      沉依握着茶盏的手顿了顿,尴尬道,“不过检查尸首,着实算不上多忙,之所以会病倒,全怪我自己没安排好休息和吃饭的时辰。”

      衣轻尘将手头的几个小物件捆好,捧在怀中,闻言笑道,“你病才好不久,该休息时便休息吧,日后忙的日子多了去了。”

      沉依将头埋得更低了,“原本尸首还能检查的更快些的,全怪我没法调整好自己的心情,总是分神......”

      如会颇为担忧地摇了摇沉依的胳膊,宽慰道,“师姐,真不怪你,换做我们,定也不会比你好上多少的,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沉生托着下颌,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笑道,“烦心之事谁没有呢?若是将自己弄垮,便得不偿失了。你是二师姐,这些道理应当时刻铭记着。”说罢,抬眼去看花沉池,求夸赞道,“对吧,大师兄?”

      花沉池将别有深意的目光收回,淡淡地“嗯”了一声。

      衣轻尘将小物件一一捆好,花沉池也理出了暂且不必搬上马车的书册,剩下的物事便由沉生、沉依与如会一同帮忙搬运。待一切收拾妥当,如会直撑着桌案,大口饮着茶水,喘着粗气道,“下回我定要做出个能够搬运书柜床榻的偃甲!”

      几人笑罢,花沉池、沉生、如会便要去准备遥州居民的问诊了,花沉池不放心让衣轻尘一人留下,便借口大病初愈令沉依一块儿在这儿候着。

      沉依没有推辞,待得花沉池等人皆走远了,方才抿着杯中茶水,叹道,“真羡慕衣公子你啊......”

      衣轻尘正背对着沉依蹲在地上收拾剩下的杂物,闻言轻笑道,“羡慕我什么?”

      沉依便道,“能与大师兄情投意合,纵使断袖,身旁却无人阻挠反对。”

      衣轻尘回头看了看沉依此刻面上的神情,若有所思道,“你在想如英的事?”

      衣轻尘本想再说得委婉些的,可一看到沉依紧盯着杯中茶水,忧心忡忡的模样,便晓得这事儿拖得越久,心结只会越重。

      沉依闻言将茶杯捏紧了些,叹息道,“爹爹他,因为名利,卷入达官显贵的纷争,毁了整个家,无论最后他的死因为何,他终归是因自己的欲望才将自己逼到了这一步,虽然娘说她能理解,我却始终无法原谅这样的爹爹。我从小都只想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姑娘,学习爹爹的本事,继承棋楼,嫁一个门当户对的人......私心里,我真的只想要这样平淡的生活......”

      “一入侯门深似海,无情最是帝王家,每天都要担心有没有说错话,有没有做错事,你的无心之举有没有引起他们的误会......”沉依长长地叹了一声,“我本也粗心,这样过活实在是太累了......”

      衣轻尘将手头的杂物收拾好,把手洗净,走到沉依对面坐下,托着下颌静静地听沉依阐述心事,“娘亲将我的手交到大师兄手里的那一刻,我便有了一种被那个家抛弃的感觉,我在路上哭闹了很久,不能理解娘亲的举动,爹爹不回来,我和她还是能相互扶持着走下去的,她却选择了用这样的方式抛下我......”

      “我哭了很久,哭的累了,灵山也到了,大师兄将我领去了弟子房,让断月师姐教我穿弟子服,亲自领我将灵山上下走了一遭,告诉我日后我应当要做些什么,不能做什么,后来,我便依着他们说的去做了......”

      “虽然心里总觉得缺了些什么,可我在灵山还算过得快乐,我极尽所能让自己变得平凡,逃避着每一次可能出彩的机会,便连入学考试,我都刻意多添了些药量,让做出的药品质变差,为的便是让长老们不要那么关注我......”

      沉依将头埋得更低了些,“可是到底逃不过大师兄的眼睛,他找我谈过几次,却都未有揭发我。我很感激大师兄,是他的包庇,才让我得以平凡的过活这么多年......”

      “直到后来食髓教攻上灵山,发生了那一系列的事,我才明白......或许我应当为大师兄做些什么,我不能那么自私,大师兄说过‘出众的才能是为保护身边的人而存在的’这样的话,所以我才会去竞争二师姐的位置......”

      “压力真的很大,可我必须为大师兄做些什么......”

      “我做的很累,而且有时会吃力不讨好,被弟子们议论,我也曾一度想要从崖上跳下去......可是一想到大师兄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哈哈哈......我这些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沉依捂着脑袋,长长地叹了一声,“突然有一天,就在我站在悬崖边发呆的时候,沉生领了个少年过来,同我说‘整座灵山没人管得了他,我实在无法了,要不你试试?’我当时便想,一般管不来的不都逐出师门了么?可一看到那少年的眼睛,里头有桀骜,有轻蔑,有疏离,有比我还要深刻的绝望,我便莫名应下了沉生的请求......”

      “现在想来,他之所以会被送上灵山,应是皇帝希望他的离开能降低带给长公主的威胁,其实他也是被父亲抛弃的那一个.......”

      沉依唇角略带了些笑意,“我将他每日带在身边,想着法的鼓励他,开解他,希望他能解开心结......现在想来,其实这也是我潜意识里想要拯救自己吧?他真的很厉害,长得很俊俏,剑术好,医术也好,做事也很稳重,还能先一步准备好我需要的东西,渐渐的,我发现自己好像有些离不开他了......”

      沉依说完这些,将茶盏放到桌案上,苦笑道,“但他不仅是皇子,年纪还比我小,和他比起来,我简直像是个笑话,所以我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相安无事地陪着他......可是终归是不可能的,一切都会结束的,所以我只能狠一狠心,将他赶走......”

      “可是分开这么久了,我还是放不下,原本已经不会经常想起来了,可在渭城见过后,悔意有增无减,我想同他说说话,可我怕说着说着便会哭出来......”

      “他是皇子,未来会娶一个门当户对的陌生女人,这个女人可以帮衬他处理政事,家中应当也很有权利,能够巩固他的地位,而我什么都没有......”

      说完这些,茶水里晕开了一圈涟漪,衣轻尘没想到一贯来看似没心没肺的沉依竟会细心如厮,想过这么多弯弯绕绕,难怪世人总说女人心深不可测。

      可是衣轻尘能够想到的,沉依多半都想到了,她考虑的很周全,很现实,虽然残忍,却是最理智的做法,虽然痛苦,却是长痛不如短痛,相较之下,他与花沉池确实要来的幸运很多,至少还没有遇到过不得不分别的境地。

      再多的宽慰只是徒劳,因为这姑娘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她只是需要一个倾诉的地方,因而衣轻尘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伸手拍着她的背,希望她能早些将这一切放下。

      “衣公子,你瞧见大师兄的一张药方了嘛?就是上面写着......啊?”如会匆匆奔进了帐子,被眼前的状况弄得一头雾水,只能不断朝衣轻尘使眼色,衣轻尘摇了摇头,陪着如会一同走出帐子,去马车上寻找药方。

      因着马车离帐子有些距离,如会这才敢出声问衣轻尘,“师姐怎么哭了啊?”

      衣轻尘一面翻找着药方,一面无奈道,“哎,莫问了。”

      如会眼珠子转了转,又试探着问道,“不会是因为......如英吧?”衣轻尘愣了愣,疑惑地转头去看如会,如会一看衣轻尘的反应,当即便了然了,“我就晓得。”

      衣轻尘下意识问道,“你怎晓得的?”

      如会撇了撇嘴,露出有些苦恼的神色,“因为我来的时候......刚好看见如英从这边跑掉......我本来还想喊他进去坐坐的,奈何他跑的太快了......没喊住......”

      衣轻尘愕然地张了张嘴,旋即觉得这或许就是冥冥中的缘分,那些说不出口的话,都由老天去替她说了,至于往后会如何,便不是他们这些旁观者能够操心的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46章 军师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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