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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天尘子 ...

  •   糕点出炉,甜香溢满整方天地,巧娘用竹叶将之挨个包好,放入一个精致的小盒中,递给衣轻尘,衣轻尘要付银子,巧娘摆了摆手不肯收下,“巧娘我呢,每每瞧见公子你,便总能想到我年轻时的光景,巧娘我当年也曾想过名扬江湖,成为万人敬仰的侠士,可眼下大敌当前,却拖家带口什么都做不得,所能做的便也只有这些点心了。钱呢,巧娘我是不会收的。”

      衣轻尘捧着沉甸甸的锦盒,怎么想怎么不好意思,毕竟巧手阁点心的价钱摆在那儿,一口下去便是一块银子,自己还一直吃着白食,怎么着也赊了五六百金了吧?便寻着各类借口想要将银钱交给巧娘,巧娘只长长地吐了一口白烟,含笑道,“若公子定要给钱的话,便等从南疆回来吧。”

      衣轻尘便也不好再说些什么,花沉池主动接过衣轻尘怀中的锦盒,二人与巧娘道了声谢,正要离开,却又突然被巧娘喊住。

      二人不解地转过头去,巧娘若有所思地盯着花沉池看了许久,方才勾起唇角,释然一笑,“没什么,南疆路远,你二人保重好身子。”

      从巧手阁到桃泽不过一盏茶时辰,衣轻尘与花沉池抵达河畔时,正撞见巨大的河神偃甲破水而出,溅起的水花似落雨纷纷。

      一众偃宗弟子站在岸旁惊呼,用钦佩的目光注视着柳师父与如会,如会便得意地与他们讲解起偃甲的知识,柳师父埋头调试着手中的罗盘,面色十分不耐,似乎随时都有破口骂人可能,而在柳师父身后站着的,正是虞封虞老国宰。

      衣轻尘见状,便也晓得为何柳师父的面色为何会如此难看了。

      衣轻尘掂量着柳师父冲自己发泄怒气的可能,犹豫着是否要靠近,花沉池却并未思考这般多,提着锦盒便走了过去。如会眼尖地发现了二人,隔着很远便招起手来,如此一来柳师父也觉察到了衣轻尘的到来,衣轻尘是想躲也躲不掉了,只能硬着头皮往那处挨去。

      待得靠近了些,如会便迎上来接过锦盒,欢喜道,“是点心吗?点心!”

      那一众偃宗弟子便也尾随而来,以如会为中心围了个圈,颇没有世面的跟着叹道,“原来这就是点心吗?”

      “书上说的点心原来长这样啊!”

      “那宗门后厨做的‘点心’又是什么?”

      如会盯着糕点看了片刻,转身走出人群,将竹篮呈给柳师父,指着衣轻尘所在的方向道,“先生,衣公子给您送糕点来啦。”

      柳师父闻言白了衣轻尘一眼,骂道,“这小兔崽子还知道过来?昨儿一天还以为他又去哪寻死觅活了。”

      衣轻尘尴尬地挠了挠头,走到柳师父跟前赔罪,“昨儿我确是想过来的,却被些麻烦事绊住了脚......”

      柳师父怒意不减,虞封便从旁帮衬道,“师侄所言非虚,昨日确是老朽寻他有事,这才没能抽身过来。”

      柳师父面上怒意稍缓和了些,却仍不理会虞封,只将糕点推回给衣轻尘,“都是甜的,老夫吃不习惯,还是留给你们这些娃娃吧。”

      衣轻尘便以目光示意如会去接,如会接过后清点了一番糕点的数量,又点了点河畔边的人头数,一人只能分到半个,衣轻尘正要开口推辞,花沉池却先一步指着其中一枚桃花模样的糕点道,“我二人便拿这块。”

      如会将糕点递给花沉池,与偃宗弟子瓜分剩下的去了,花沉池转手便将糕点递给了衣轻尘,淡淡道,“饿了便吃吧。”衣轻尘接过后将糕点一分为二,一半还给了花沉池,一半则塞入口中。

      咬开富有韧性的千层外皮,露出里头水磨磨出的白豆沙馅,细腻得仿佛要直接在口中化开,没有颗粒与豆皮的塞牙,连咀嚼都变成了一种享受。

      咽下后回味清甜,余香仍在,一时间河畔边满是偃宗弟子们品尝到美味的惊喜欢呼声。

      柳师父摇了摇头,叹道,“娃娃就是娃娃。”便继续着手检查起手里的罗盘。

      随着柳师父的动作,河神偃甲缓缓将手没入水中,又猛地抬起,捧出一抔淤泥来,淤泥被运到了离河岸很远的平地上,隆成一座小小的土包,如此一来柳师父不必亲自下水也能够解决偃甲陷入淤泥的问题了。

      衣轻尘正想感叹,耳边便响起清脆的拍手声,紧接着便听见虞封的夸赞,“不愧是柳弟,思虑果真周全。”而与衣轻尘预想中不同的是,这一次柳师父竟是回应了虞封的夸赞,“再周全,也不及某人思虑的深远。”

      河风拂过,吹动虞封雪白的长发,听完柳色青的评价,虞封只合上眼轻笑了笑,算作默认了。

      柳色青冷哼了一声,转着轮椅从衣轻尘身旁经过,冲衣轻尘道,“你小子同老夫过来。”

      衣轻尘乖乖地跟了上去,走出一段路后发现花沉池并没有跟上来,而是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自己,衣轻尘与他点头示意,便收回目光帮柳师父推轮椅,并问道,“师父,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柳色青便道,“桃林。”

      柳色青口中的桃林指的是桃泽上游滩涂那片环血桃而生的桃树林,桃林中央的血桃此前被鬼面郎君给连根伐了,只留下个突兀的深坑,坑里头淤着水,衣轻尘与柳色青站在高处的坡地上朝那处看了片刻,衣轻尘不解柳色青的用意,试探着问道,“师父,这林子怎了?”

      柳色青头也不回地说道,“云游道人执桃木剑斩河妖的故事你是听过的?”

      衣轻尘点头道,“听过。”

      柳色青便又道,“嗯......前段时日老夫修缮河神时,将这河中水放了个干净,在水底发现了些石碑,石碑上刻着镇压河妖用的铭文,为了保证阵法的作用,事后老夫又将这些石碑给放了回去。不过碑文上的内容老夫倒是拓下来了......”便从衣襟内取出一沓纸来交给衣轻尘,一边递一边问道,“你认得字了?”

      衣轻尘接过后尴尬地笑了笑,“认得些常见的,纵使有一两个认不得,看看前后内容也能大致猜出来。”

      柳色青点了点头,不再言语,衣轻尘便埋头研读起碑文中的内容。

      每一张纸都是一块碑文,前几张写的都是极晦涩的道法,直到读到第五张时,衣轻尘才发现这张的内容与其它纸张的都不大一样。

      更像是对自我生平的记叙。

      这位道人人称天尘子,出身京都,家境殷实,却无心继承家业,求道于中原各地,十四岁时斩杀第一只妖魔,从此云游四方,匡扶正道,踪迹飘忽,只于每年寒食回到故地,逗留三日后便离开,继续谋求天道。

      斩杀河妖那年,天尘子已有二十八岁,于仙道一途仍毫无长进,不得机缘,因而内心郁郁,书碑文以发泄心中愤懑,却仍不悔多年仗剑所为,坚信有朝一日能够得道飞升。

      “是个厉害人物。”衣轻尘如厮评价道,“可以看出他是当真醉心于此。”

      柳色青不置可否,五指敲着轮椅扶手道,“传说中,天尘子斩杀河妖的佩剑随河妖一并沉入桃泽之中,河妖的尸首化为滩涂,佩剑则化成了那株血桃树。此前鬼面郎君前来取那血桃时,可说了佩剑之事?”

      衣轻尘将当时光景在脑海中过了一过,喃喃道,“难道说......天尘子是......天鬼老道?”又低头将那些碑文看了一遍,心中越发怀疑起来,“能写出这碑文的人,怎么看都不可能会做出食髓教那般恶行......”

      柳色青镇定地望着那片滩涂,淡淡道,“一个人若想转变,仅需一念之动,连一日都用不上,更谬说一年,十年......身边再如何值得托付之人,下一秒许便会弃你而去。判断一人究竟是否值得托付,并不是单看表象便好,身边的很多因素都须得再三考量......什么逼不得已,身不由己......哼......”

      柳色青原本说得好好的,突然重重地一拍扶手,直将衣轻尘吓得一怔,手指一松,拓印着碑文的纸张便被河风卷落,打着旋儿跌入湖面上,融入桃泽之中。

      衣轻尘余光瞥见虞封正沿着河道缓缓朝这处走来,便也明白了柳师父方才那一席话究竟是何意思,正思考着要不要想办法去重新拓印一张,柳色青便摆手道,“一张纸而已,本也只是拓来给你看看的,老夫要说的话说完了,你将余下的拓印收好,先回去吧。”

      衣轻尘似懂非懂地将拓本放入怀中,依着河道原路返回,与虞封擦肩而过时,若有所思地抬眼与之对视,虞封很客套地同衣轻尘笑了一笑,衣轻尘也回以一笑,便未再回头,径直走回河神偃甲处。

      如会正在向偃宗弟子们展示她百宝袋子,每取出一件偃甲,偃宗弟子们便传来一阵惊呼,衣轻尘挤进人群,瞧见花沉池正站在如会身旁,左手中托着只偃甲小鸡,小鸡在花沉池掌中不停地转着圈,每每临近掌边,看似将要掉落,却又突然调转方向。

      花沉池面无表情地将这小鸡盯了片刻,注意到人海中的衣轻尘,便将小鸡还给了如会,领着衣轻尘走出人海,顺带问道,“禅机先生都交待过了?”

      衣轻尘点了点头,“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告诉我......当年降服河妖的天尘子和天鬼老道可能是同一个人。”

      花沉池了然地点了点头,“天尘子沈渊,我听过。”

      衣轻尘好奇地“咦?”了一声,花沉池便一面领着衣轻尘回城,一面解释道,“此人当年确做过些大事,不过只持续了十数年,后便似人间蒸发了一般。有人传他在降妖过程中被妖魔吞食,也有人传他终是登临羽化,去了天界,但有关他的事大都牵涉妖魔,被人传的玄之又玄,至最后此人究竟是否存在过世间便也成了一种猜测......”

      说到妖魔的话,衣轻尘便不自觉想到了那位接替慕容千掌管慕容家军的独孤先生,总觉得此人好似什么都知道,却碍于那所谓的神魔规矩不能轻易插足人界之事,且他先前在巧手阁时好似还帮过自己与花沉池一把,如此看来,说不定是个好人。

      衣轻尘如厮想着,便与花沉池道,“时辰尚早,去一趟城西营地吧?”花沉池没有异议,衣轻尘便径直转入巷子,往城西去了。

      眼下独孤先生许还在巧手阁中,不过衣轻尘是宁可在营地中候个半日,也不想再踏入巧手阁中一步了。

      然出乎衣轻尘意料的是,独孤先生早便从巧手阁回来了,眼下就在营地中。

      巡逻侍卫将衣轻尘与花沉池领到主帐跟前,守门的侍卫进去通报了声,出来后便将帘帐掀开,请衣轻尘与花沉池入内。

      帐中的装饰与先前慕容千还在时别无二致,独孤先生正站在书桌跟前,将一封书信放回桌案上,闻声转过身来望向衣轻尘,轻笑道,“不知衣公子特来此地所为何事?若是道谢的话,便不必了。”

      “果真是先生出手帮的忙。”衣轻尘浅笑着与独孤先生抱拳道,“纵使先生不收,我们谢还是要谢的。”

      独孤先生敲了敲折扇,受了二人一礼,轻笑道,“人界的规矩果真麻烦,你二人至此寻我,应不止是要道个谢这般简单吧?”

      衣轻尘便顺杆问道,“我想问一问先生,军队南行可有甚盘算?”

      独孤先生轻笑着重复了句“盘算?”便将桌案上的书信拾起来递给衣轻尘,“纵有再多盘算,眼下也都无用了。”

      衣轻尘疑惑地接过书信,草草看了遍,颇为吃惊道,“食髓教往南撤兵?他们怎会知道我们的盘算?难道是......”

      独孤先生将折扇打开,轻摇道,“人多嘴杂,混入一两个食髓教的眼线也不无可能,眼下消息泄露,食髓教撤兵,我等的计划就需重头拟定。原本我等兵力占优,如若正面相碰,食髓教定无可能取胜,可若放任他等撤回南疆,届时除慕容家军外的所有人都可能会有水土不服的症状出现,加之南疆为他等老巢,我等便会处于被动......”

      “所以,需要提早出兵。”

      衣轻尘震惊地睁大眼,“我等为何没有接到这个消息?”

      独孤先生轻笑道,“公子放心,只是暂且让一部分宗门家族在长江黄河流域的势力先一步出手,毕竟如今计划已经败露,唯有尽早出手,才能竭尽所能挽回损失并拖延食髓教撤退的速度。公子你等作为整个计划的中心,自是要随着大军移动的......不过我等也不可能在渭城准备太久,最迟明早,也需出发了。”

      “明早?”衣轻尘有些措不及防,虽说他早先有过随军讨伐的经历,且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日期突然临近,还是令他莫名紧张了起来。

      独孤先生见状,将折扇收起,抵着面具问衣轻尘道,“衣公子,可容在下一问?”

      衣轻尘点了点头,独孤先生便道,“十年前,公子你是为何要随军讨伐食髓教呢?”

      衣轻尘愣了片刻,方才去回想当年的理由,“当时以为自己命不久矣,想帮长公主夺回鲛珠,想给木头搭把手,想去见一见小千,想给村子报仇......”

      “那现在呢?”

      “现在?”衣轻尘低头思索,却发现自己想出的答案竟是与十年前出奇的相像,一时有些不明白独孤先生问这个问题的缘由。

      独孤先生看着衣轻尘的反应,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一阵,而后轻笑出声,“劫,终归是劫,你们以为躲过了,可十年一个轮回,该来的还是会来。”

      衣轻尘听得似懂非懂,“劫?是指......”

      独孤先生便用折扇指着衣轻尘道,“你......死过一次对吧?你的寿数早在十年前便已尽了,可他......”又指着花沉池,“强行动用起死回生之术将你的魂魄留在人间,这已经触犯了神魔与人界的禁忌,虽然你们感受不到,但是天命如此,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衣白雪,你此行,恐难活着回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35章 天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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