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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两处闲愁 ...

  •   同衣轻尘预计的时间相仿,南行军定在十日后从渭城出发。因为很多宗派世家的高位者未有将门下主力一并带来渭城,所以采取一面行军一面集结的方式,在抵达岭南前完成全部队伍的会合,而后一齐进入南疆。

      消息是出门买药的江止戈带回来的。

      彼时衣轻尘与花沉池收拾好了包袱,盘算着回沉生沉依那屋问询他二人晚膳想吃些什么,结果还未入屋,便瞧见江止戈一人站在屋子外头,屋内有阵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这笑声既不是来自沉依,更不可能是沉生,衣轻尘听得有些耳熟,又靠近了些,便瞧见许久未见的巧娘正挎着一个篮子,站在尸首旁与沉依说笑。

      沉生注意到衣轻尘回来,当即抬眼看去,巧娘也跟着沉生一块儿回头,瞧见衣轻尘,三两步迎了上去,一手捏着烟斗,一手横抱胸前,同衣轻尘笑道,“许久不见了,衣公子。早闻公子你身体抱恙,奈何近来楼中忙的抽不开身,无法前来探望,近来他们开始整理行装,我便也得了些空档,特做了些糕点花酿前来赔罪。”

      竹篮内传来阵阵醇香,衣轻尘闻了一闻,赞不绝口,巧娘被夸得咯咯笑了几声,又抬眼去看花沉池,“这位......便是传说中的医圣花沉池花公子?”

      花沉池微微颔首,“虚名而已,往后便不再是了。”

      巧娘稀奇的“咦?”了一声,将烟斗在指尖转了转,却也不再追问,只将竹篮卸下,交到衣轻尘手里,“巧娘我才到不久,也想多留些时辰与公子你叙叙旧,奈何楼中住了些得罪不起的大人物,没法离开太久,只得先回去了。”

      衣轻尘被手中沉甸甸的篮子压的有些吃力,花沉池便走上前来替衣轻尘接过,巧娘看得明白,露出个了然的笑来,又若有所思地转头看了看屋内的沉依,刻意提高嗓门说道,“二皇子曾夜饮酒城外桃树林中,望月而吟“伊人”,近来皆是如此,倒也风雅,只是城郊风大,酒醉后极易风寒,几位是二皇子的故友,若得了闲,可否帮巧娘我去劝劝?若当真病了倒了,这罪过巧娘我可担待不起。”

      说罢,同心如明镜的衣轻尘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潇洒转身。

      衣轻尘同花沉池将巧娘送到院落门口,目送巧娘离开。

      回去的路上,衣轻尘不免对沉依与如英的事多了几分好奇,便试着去问花沉池,本也不指望他能够说出些什么,不想花沉池竟当真开口道,“如英此人,皇族原本是安排在沉生名下的,他贵为皇子,生性桀骜,不服管教,旁人也不敢将他得罪,沉生亦很头疼。阿依向来好管闲事,听闻沉生手下有个如此棘手的弟子,便向长老讨了过去,放在手下整日与他说些为人处世的道理......”

      衣轻尘还想继续听下去,花沉池却戛然而止,“我只知晓这些,彼时我尚在墓中,外界的消息只能靠沉生获悉,故而知晓的并不清楚。”

      衣轻尘了然地点了点头,“那我抽空再寻沉生问问。”

      回廊弯弯绕绕,将回去沉生沉依那屋的路程生生拐出了三倍长,不过哪怕远远地站在回廊里,衣轻尘仍能瞧见沉生正在屋中同沉依说些什么。

      沉依只低头默默地解剖着尸首,任凭沉生好说歹说也不予丁点儿反应,沉生说得无法,只得摇了摇头,转身去看花沉池摆在茶几上的那些巧娘送来的糕点。

      眼见沉生只脱了手套,却未洗手,便要去拿那些糕点,衣轻尘赶忙翻过栅栏,以最短距离冲入屋中抢过糕点盒子,操心道,“洗手!你方才摸过尸体吧?”

      沉生心虚地笑了两声,辩解道,“这尸首都焦了,就跟烧熟了的猪肉差不离,某种意义上都是食物对吧......”话音刚落,花沉池不紧不慢地走入屋中,闻言瞥了沉生一眼,淡淡地望着那具尸首,“你想尝尝?”

      沉生慌忙摆手,逃也似的去洗手了。

      明明屋中正解剖着一具尸首,若换作寻常人,定是会吃不下饭的,可衣轻尘却并不如何在意,面对着再多的尸首,他都能够淡然处之,这可能都要归功于幼时的经历和身边的这群灵山弟子。

      衣轻尘心疼地摸了摸锦盒盖子,盒身冰冰凉凉的,将之揭开,最顶层放了些糕点,却不知为何都是饺子造型,衣轻尘愣愣地看了片刻,顿时失了品尝的欲望,抱怨道,“今年是流行做元宝式样的糕点吗?”只将锦盒放回桌案上,默默坐着了。

      花沉池坐在他身侧,余光瞥见了锦盒内里的糕点,眸色黯了黯,恰这时沉生洗完手回来,花沉池便与他道,“你们拿去分了吧。”

      沉生闻言欣喜地将双手的水往衣服上擦了擦,捧起锦盒,“当真?”

      花沉池点了点头。

      沉生便捧着锦盒走出门去,一面走一面唤着那些随同在渭城帮忙的弟子们的名号,平素来遇上点心绝不会缺席的沉依却仍无动于衷地解剖着尸首,衣轻尘托着脑袋思索片刻,问道,“阿依,你不去吃些吗?”

      沉依被衣轻尘的呼唤吓得一愣,显然方才是在出神,闻言抬头看了看空荡荡的茶几,赶忙起身去追沉生,“喂,沉生,你等等!给我留一个桃馅的!”

      “他二人怎都跑出去了......”衣轻尘无奈地笑道,“我还想问问如英的事呢。”

      花沉池闻言淡淡道,“你想撮合他们?”

      衣轻尘低头思索,片刻后,摇了摇头,“不可能吧,如英是皇子,说实话,我觉得眼下这个局势,长公主不一定能够继位,如果长公主无法,那皇位定是如英的......阿依很讨厌攀附权贵吧?”

      花沉池点了点头,衣轻尘便又道,“且我看如英此人,不像是会放弃皇位的样子,他二人八成是没戏了......”

      “嗯?公子你们在说些什么?”沉依咬着一块点心走入屋中,正撞见衣轻尘最后一句话的尾声,遂口齿不清地问衣轻尘,“你在担心长公主的皇位么?”

      衣轻尘便改口道,“是啊,虽确有女皇继位的先例,但毕竟还是存在反对声音的,加之长公主身体孱弱,恐有些难度。”

      沉依嚼着糕点道,“这有甚好忧心的,皇位,一个位置而已,不论谁当,长公主也仍是皇族中人,享着寻常人享不来的清福,何须公子你来替她操心呢?”将最后一块装入口中,戴上手套继续解剖起尸首。

      衣轻尘被沉依的一席话堵得无言,可以看出她是真的很排斥皇族了。劝也不是没劝过,驳斥又伤感情,一时间竟是想不出还能再说些什么,只坐了一会,便盘算着回屋歇息了。毕竟接下来的日子,至少在行军前的十日里,他确无事可做,能做到的就是好好养好身子,不至于在南行路上拖了旁人的后腿。

      衣轻尘刚一起身,花沉池便跟着起身,衣轻尘转头望向花沉池,“你也要去歇息?”

      花沉池只淡淡道,“同你一道。”

      话音刚落,便听到身后沉依长长的一声叹息,怎么听怎么有一种“儿大不由娘”的无奈。衣轻尘权当未有听见,领着花沉池回了自己的屋子,推门前千思万想,还是刻意嘱咐花沉池道,“只是休息,不许胡来。”

      花沉池幽幽地望着衣轻尘的背影,眼见自己不回答,衣轻尘便不肯推门,好半晌方才憋出了一个“好”字。

      然不论衣轻尘愿或者不愿,自他将花沉池带入屋中的那时起,他便已做好了被折腾一宿的心理准备,不过眼下时辰尚早,华灯初上,衣轻尘盘算着时辰,去后厨里烧了一些洗澡水,倒入房内屏风后的木桶中,一时间屋内水汽蒸腾,氤氲不散,衣轻尘试了试水温,觉之正好,便与花沉池道,“你先洗吧,一只手不方便,我许能帮你擦擦身子。”

      花沉池果真将衣裳乖乖地褪了,待最后一件内衬落在脚边,右臂上的断口便暴露在了衣轻尘的视线中,衣轻尘默默盯了片刻,没有多言。待到花沉池将身子埋入水中,便去取了些皂角过来,为花沉池梳洗头发。

      花沉池的头发一直都很长,但基本都会保持在膝弯以上,平素也只用发带随意束着,却很光泽,摸着也很顺滑,衣轻尘一面梳着,一面同花沉池道,“这次南行,我们约好,谁都不许冲在前头。”

      花沉池轻轻地“嗯”了一声,衣轻尘便又道,“待战事结束,我们当真要去南疆吗?我记得我家那儿的屋子都坍圮很久了,我走的时候一个活物都没有,方圆百里也没有人烟......”

      花沉池便道,“只我二人,挺好的。”

      将头发用皂角揉搓出沫子,倒以温水冲净,衣轻尘认真地伺候着花沉池的长发,待到彻底洗了个干净,方才颇有满足感地坐直了身子,露出一副求夸奖的神情,直勾勾地望着花沉池,花沉池能够隐约闻到一丝浅浅的香息,只轻笑了声,“洗的不错,可以洗一辈子。”

      衣轻尘闻言露出了副欢喜的笑,花沉池盯着衣轻尘的笑看了片刻,突然出声问道,“你不打算问我一些旁的什么吗?”话毕,衣轻尘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好半晌,渐渐卸了笑意,无奈地望着花沉池,“果真瞒不过你。”

      花沉池从木桶中走出,用手巾擦拭着身子,未有让衣轻尘帮忙,衣轻尘便只能站在一旁看着,直到穿衣时,花沉池露出了有些笨拙的动作,方才上前搭了把手。待花沉池将干净衣裳穿好,衣轻尘才道,“......其实那些尸首里,没有小千的对吧?”

      这个问题衣轻尘在心中憋了整整一日,他在见到那些焦尸时便出现了这种感觉,那些尸首无法带给他一种熟悉感,虽没有根据,但多少予了他一丝希望。他晓得以花沉池的本事,应是能看出些端倪的,只是这一日发生了太多事,花沉池突如其来的倾诉衷肠令他有些失了方寸,明明是很好的气氛,如果提到慕容千的话,花沉池一定会很失落吧。

      他本想再憋上一段时日,等到沉依解剖尸首的结果出来,可花沉池更早的觉察到了自己的心事,并很直白地问了出口,衣轻尘便也如实地说了,说完便有些后悔了,直攥紧衣角,默默低下头去。

      花沉池走去床榻边坐下,望着衣轻尘,淡淡道,“那里边确实没有慕容千的尸首。”

      衣轻尘愣愣地抬起头,花沉池便叹了口气,“若我不问,你是否准备憋到阿依将结果检查出来?”衣轻尘被戳中心事,尴尬得不知该如何回应,花沉池便又道,“下回有心事便直说,慕容千的事也无妨,我晓得他是你弟弟,他身死不久,你却能笑得那般开心,才真正的奇怪......”

      “原来是这样吗......”衣轻尘反思着自己一整日的举动,越想越是后悔,花沉池便又问,“现在你知道了,准备如何?”

      衣轻尘托着下颌思索片刻,心中的答案越发明显,“只要他还活着便好,只要活着,我便能将他劝回来......”

      花沉池尊重衣轻尘的决定,未有表态,只用左手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淡淡道,“过来。”

      衣轻尘愕然地眨了眨眼,纠结片刻,挣扎道,“我还未洗澡,我再去烧些热水......”

      花沉池却不肯退让,直勾勾地盯着衣轻尘的眼睛,眼里有一丝嗔怪衣轻尘隐瞒且欺骗自己意味,衣轻尘看得心虚不已,只好攥紧衣角,缓缓挪到了床畔,依着花沉池的命令将靴子脱了,环住后者的脖颈,又将下颌搭在了他肩上,赤红着脸道,“这样你便该开心些了吧......”

      耳畔传来花沉池低沉的笑声,“甚好。”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33章 两处闲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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