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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思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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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周昭君顺利的抓着索道从山崖那头沿回来,荀书言和邬若高高悬起的心才落了下来。
邬若的暴脾气压不住,她冲上前拧住小姑娘的耳朵,一顿吼:“你知道你这样多危险吗!万一抓不住掉下去了怎么办!”
周昭君被邬若吼懵了,耳朵还被邬若揪着,她下意识踮起了脚尖。
愣怔了两秒以后,看到荀书言邬若两人心有余悸和后怕不已的表情,周昭君突然反应过来她们是在担心她,她的行为在她们眼里是很危险的事情。
心里升起一股暖意,周昭君唇角微弯。看到周昭君的表情,邬若叉腰瞪眼,揪着周昭君耳朵的手上用了些力气。
“还笑?”
周昭君不仅没收敛,笑意反而更深了,看着邬若黑着一张脸的样子,她噙着笑小声的为自己辩解:“不会有事的,我经常走这条路。”
这是荀书言第二次听到周昭君称呼这条索道为“路”了,她脑仁突突的疼。
邬若被周昭君气笑,揪着周昭君的耳朵又往上提了提:“你还挺自信。”
见邬若真被自己气到了,周昭君识时务的忙求饶:“邬若姐姐别揪了别揪了,我错了,耳朵要掉了,荀老师,荀老师快救救我,痛痛痛。”
看着小姑娘一脸痛色,荀书言到底不忍心,上前将人从邬若手里捞了下来。
周昭君闪身躲到荀书言身后,揉着耳朵小声嘀咕:“邬若姐姐好凶。”
荀书言回头横了她一眼,一脸正色的说:“以后别这样了,太危险了。”
被荀书言和邬若两个人盯着,小姑娘不敢说不,忙点头应了下来,应完以后又傻傻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模样像只开心的大金毛。
荀书言和邬若对视一眼,被周昭君的态度弄得摸不着头脑。
荀书言屈指敲了一下周昭君的脑袋:“笑什么?”
手还没收回来,傻笑的小姑娘突然往前一步,顺势抱住了荀书言的腰,荀书言往回收的手落到了小姑娘的肩膀上。
周昭君个子不高,脑袋才到荀书言的下巴处。她抱着荀书言,小脸在荀书言身上蹭了蹭。
语气带上了两分娇憨,小姑娘开心的撒娇:“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担心的管教我,荀老师,我好喜欢你和邬若姐姐。”
周爷爷虽然也疼爱周昭君,但对昭君的态度从小就是放养式,而且周爷爷身体不好,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家里需要昭君撑着,所以比起周爷爷,周昭君更像是个大家长。
这么多年下来,身边的人也早就把周昭君当成了大人对待。
突然有人揪着她的耳朵训斥,周昭君竟十分享受这种感觉,眼眶热热的想哭。
感受到小姑娘的情绪,荀书言怜惜的拍拍她的后背。
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个人,邬若擦了下眼角,心里骂自己没出息,这有什么可掉泪的?眼窝子真不是一般的浅。
将自己吐槽了一顿后,她没好气的催着两人赶紧上地板车继续赶路。
有车在半山腰等着邬若,荀书言两人将邬若送到半山腰碰头的地方。分别时,小姑娘眼眶红红的拉着邬若的胳膊。她知道这一别可能就永远见不到了,心里更加不舍。
总共相处没几天,但邬若是发自内心的喜欢这个小姑娘。看着小姑娘伤心的样子,她伸手捏了捏小姑娘的脸颊。
“好了,别难过了,以后有机会我还会来找你玩的,”邬若笑的艳艳,朝小姑娘竖起了小指,“来,拉钩。”
两人小指相钩,周昭君念:“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安抚完小姑娘,邬若转头看向荀书言,她欲言又止片刻,伸臂探身抱了抱面前的人,她道:“言言,要为自己活着,别踩着书琦的脚印走了。”
等邬若走了以后,荀书言和小姑娘才返回了东村。一路上小姑娘兴致不是很高,荀书言轻笑:“这么喜欢邬若姐姐?”
小姑娘不假思索的点点头:“喜欢!邬若姐姐和我见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她很厉害!和荀老师的厉害不是一种厉害,反正就是……就是很厉害。”
周昭君解释不清楚,但荀书言能明白她的意思。
邬若生来就是舞台主角,往那一站就是焦点,只要她在,所有人的目光和注意力就会不自觉的落在她的身上,优秀带有光芒。
噙笑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荀书言没说话。
邬若走了以后,荀书言又从周家回到学校里住了。冯薇薇已经回城,宿舍里只有她一个人,倒也清净自在。
日子安静祥和,一天天过去,荀书言对这儿的环境越来越适应。
她和周昭君约好了周六一早去赶集,周五她便宿在了周家,晚饭过后,小姑娘留在她房间考试。
荀书言看了看时间,提醒:“考生注意了,还有十分钟交卷。”
周昭君已经做完这张数学卷子了,听到荀书言的倒计时,她不慌不忙的又检查了一遍,赶在最后几分钟把卷子交给了荀书言。
卷子是三年级的,对周昭君来说读题还有些困难——字认不全。
“你自己听会儿音乐或者练会儿字,我先给你改卷子。”荀书言拿着卷子坐到了书桌前,将台灯打开,仔细的检查起了小姑娘的答案。
不是只简单的批改对错,她还认真的在小姑娘错了的题后面标注了错误原因,以及正确的解析,好几道错题都是因为审题错误。
识字不全以及不能理解题意是小姑娘的短板,但比起之前十几分的成绩,这次明显进步了很多。
荀书言改卷子改的认真,没注意到身后小姑娘的动作。
周昭君不知道从哪里摸来了针线,她拿着荀书言搭在床尾上的外套到了一旁,穿针引线,然后仔细的看了阵外套胳肢窝的位置。
衣服胳肢窝处破了个小洞,不明显,也不知道周昭君怎么发现的。
荀书言改完卷子,长长舒了一口气,她笑着转头:“昭君很棒啊,成绩及格……”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她看着周昭君的动作愣怔住。
小姑娘在灯泡下坐着,抱着她的外套神情认真,手中捏着一根细针扯着线,像个贤惠的小妻子。
灯泡的光晕打在小姑娘身上,从荀书言的角度看,画面要多温柔有多温柔,心里突然像被轻轻撞了一下。
岁月静好,一室安谧。
周昭君缝好荀书言的衣服,仔细检查了一下针脚,确定没问题了以后松了口气。她雀跃的想跟荀书言邀功,一抬头就和荀书言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荀书言静然专注的望着她,周昭君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想说的话也忘了。
“缝好了?”荀书言先开了腔,“我看看。”
从小姑娘手里接过外套,荀书言看了两眼,惊喜的说:“一点都看不出来破过洞,昭君手工活儿真好。”
周昭君被夸的开心,知道荀书言不会缝衣服,她拍拍胸膛,特别义气的说:“荀老师的衣服以后破了烂了就找我,我帮荀老师缝。”
荀书言没推辞,笑着应好。将外套放到一旁,荀书言让小姑娘走近,开始给她讲解卷子。
一个教的用心,一个学的认真。
两人谁都没有注意时间,等一张卷子讲解完,已经快凌晨一点了。两人四点过就要起床去赶集,算起来还剩三个多小时可以休息。
荀书言忙催促周昭君回去睡觉,小姑娘磨磨唧唧的不肯走,被催的急了,她最后望着荀书言,小声撒娇:“荀老师,我能跟你一起睡吗?”
荀书言收拾书本的动作一顿,转头看向周昭君,小姑娘正一脸殷切的望着她。
之前两人一起睡过一次,还是在她刚来东村的时候。看着小姑娘那湿漉漉的黑眸,荀书言说不出拒绝的话,妥协轻点了点头。
周昭君的眼瞬间笑弯了,她一蹦三尺高,兴高采烈的说:“我去洗漱!”
看着小姑娘蹦蹦跳跳的样子,荀书言无奈的摇摇头,嘴角却下意识跟着扬了起来。
洗漱收拾好以后,两人关灯并肩躺在了床上。荀书言闭上眼,开始酝酿睡意。
还没睡着,就听周昭君浅声说:“荀老师,我想我爸妈了。”
荀书言缓缓睁眼,转头看向身侧的小姑娘,黑暗中,小姑娘的侧脸轮廓并不是很清晰。
不等荀书言回话,周昭君接着说:“刚刚给荀老师缝衣服的时候,我想到我妈了,爷爷说我小时候穿的衣服都是我妈妈给做的,但是我不记得,小时候的衣服也都没了。”
小姑娘声音上扬,像讲趣事一样笑嘻嘻的说:“我对爸妈唯一的记忆,是被饺子烫到脑袋,听起来是不是很奇怪?”
荀书言配合的问:“被饺子烫到脑袋?”
“嗯嗯,好像是过年他们从外面打工回来,买了肉,包了饺子。我在厨房门口蹲着玩,我爸端着碗从厨房出来,没看到我,一脚踢在了我身上,他手上的碗没端稳,巧的不能再巧了,一碗刚出锅的饺子就扣到了我脑袋上。”
“爷爷和爸妈本来还开开心心的,一烫到我就被吓到了,我哭的可惨了,还模糊的记得他们给我脑袋上倒了一整瓶酱油,说是怕我烫出水泡。”
“我那时候才三岁,别人都说三岁的小孩子记不住东西,但这件事我记得可清楚了!可能是被烫太痛了?所以给我留下的印象很深刻。”
小姑娘绘声绘色的描述着,还开起了玩笑:“幸好我脑袋瓷实,没因为饺子烫坏头皮,不然长不出头发就麻烦了。”
说着,小姑娘想象了一下她光头的样子,“噗嗤”一声被逗笑了。
但荀书言却笑不出来,她知道,这自我打趣之下是昭君深深的思念,是昭君对父母唯一的记忆,是昭君多年来的慰藉。
看不到小姑娘的神情,只能听到她轻快的语气。
不知为何,明明耳边是小姑娘的笑声,但荀书言总觉得小姑娘现在很难过,这种感觉还十分强烈。
迟疑了一下,荀书言伸手,摸索着探上了小姑娘的脸颊,触手一片湿润。
已然泪流满面。
荀书言的心跟着酸涩起来,一直笑脸示人的小姑娘,让人看到的一直是她大大咧咧笑嘻嘻的一面,就连在深夜,难过都藏的这样深。
荀书言心疼的扣住小姑娘的脑袋,抬手将人揽进怀里,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小姑娘的后背,低声哄人:“乖。”
玩笑变成了呜咽,小姑娘伏在荀书言的怀里,小兽一样哭的断断续续,又怕周爷爷听到,情绪隐忍而又崩溃。
荀书言不停的轻拍着周昭君的后背安抚,时不时的抬手抹一把自己脸上的清泪,心里难受的紧。
昭君想爸妈了,她想书琦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姑娘的情绪终于平复了下来,她抽噎着从荀书言的怀里退了出来。
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哭腔,她尽量平静的继续说:“在我五岁的时候,我爸妈过完年又出去打工,然后一走就没消息了,一直到现在。”
“没去找过吗?”
小姑娘摇摇头:“不知道去哪里找,爷爷不识字,也不知道我爸妈去哪里打工了。”
荀书言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她犹豫了一下,轻声开口:“我有个姐姐,她很疼我,在我心里她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善良、美丽、温柔。”
周昭君静静等着荀书言的下文。
“后来她在支教的时候遇到了意外,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去世了三天。昭君,有时候没有消息未必是件坏事,至少,他们可能还在世上,在某个角落同样也在想念你,对不对?”
两个失去至亲的受伤的人,在这个夜里,打开了心扉,互相取暖舔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