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如梦》坐标

53、第 53 章

　　“我要回去。”严谨抬起头来，直视着吴小军，坚决的说。
　　吴小军直直地面对着严谨，眼眸里是莫名的哀伤。不是为了逝去的人，而为了自己，为了自己这段十多年的爱情，行将画上句号。
　　“我要回去一趟。”严谨又重复了一次。
　　“我知道了。”吴小军缓缓道。
　　“我……”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吴小军打断严谨。他怕她此刻就说出什么话来，他还没有这个心理准备来承受。
　　“小军，我……”
　　“我给你订机票。”吴小军仓促转身，躲到书房里，打开电脑。
　　夏至走了，是解脱，却把束缚留给了活着的人。

　　严谨下了飞机，坐上从上海浦东国际机场开往杭州的大巴。到了杭州，正好是中午时分，疲累万分，却毫无睡意，于是直接去找林聪。
　　看到严谨风尘仆仆、容颜憔悴的出现在面前，林聪略显惊讶。
　　“我想知道夏至的事。”
　　“你是来兴师问罪的吗？”林聪皱眉道。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严谨苦笑。
　　林聪也是涩涩的一笑，当然，开玩笑而已。
　　“你想知道些什么？”
　　“你所知道的夏至的一切。”
　　林聪给她泡了一杯茶：“吃过午饭了？”
　　“不想吃。”
　　林聪叹了口气。坐了下来。“他刚开始来的时候，很自闭，对人不信任，我想不是因为你，他根本不会来。”
　　“既然来了，他还是比较配合我的。这些以前我都有跟你提到过。他开始慢慢地接纳我，也能跟我说些心底的想法。其实，他的问题是什么，你很清楚。”
　　“你走的那一天，他去了机场，发生了什么，他始终没有说，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回来的时候，严重超速，是被高速交警带回来的。那以后，他的状态很不好……应该庆幸，他擅长中国书画，如果他是画油画的，恐怕早就成了梵高了。我建议他多接触山水多运动多写多画，希望他能在书画中平衡情绪。他也确实接受了我的建议。据说他的朋友还帮他把他的书画拿到画廊去出售……有一阵子他开朗了些、平和了些……也许我和他的家人都被他的这种表象所迷惑了，渐渐的放松了警惕。以前他每周都会来我这里一次，他若不来，我肯定会联系他。前阵子觉得他情况比较稳定了，他没有按时来复诊，我也没特别在意……他总是要慢慢地摆脱医生正常的生活吧……”林聪为自己的疏忽后悔之极，如果他不是那么粗心大意，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估计他的家人朋友也和我一样的想法……不知他用什么办法拿到了他的车钥匙，把车开走了，然后，就……”
　　两人都沉默着，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子，正好洒在严谨的身上。严谨没有感到一丝暖意，从心底冒出来的冷，让她微微的战栗着。
　　“这是我做医生以来最失败的一次了……”林聪沮丧地说着，语气中满怀歉疚与后悔。
　　“我，给你添麻烦了。”严谨嗫嚅着，“可不可以让我看看他的病历？”
　　“你稍等。”林聪起身去寻找夏至的病历。本来，病历是病人的隐私，不能随便给人看的。
　　林聪把病历写的很认真，密密麻麻的，是夏至矛盾的心路历程。
　　一方面，上面清清楚楚地描述了夏至对生活的厌倦与绝望。另一方面，也记录了他努力向生，愿意快快乐乐地生活着的心理期盼。他曾经努力实践严谨所说的培养快乐成为一种心理习惯，他也曾经认真地接受林聪的建议寄情山水寄情书画……他迷惘着、彷徨着，他努力过、挣扎过……终究还是厌倦与绝望占了上风……
　　严谨看着，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滴在病历上，最终糊了一片。
　　“严谨，你爱他吗？”林聪忽然问。
　　严谨猛然抬起泪眼，望着林聪。
　　“我爱你吗，夏至？”严谨无声自问。

　　严谨的屋子一直托叶朋远帮她照看。回到家，叶朋远已经给她整理过了，就像从未离开过一样。书房里挂着夏至送她的西湖山水，空灵、宁静、优雅的意境，让人心怡。人的内心往往有着矛盾的不同面，无非是哪一面占上风而已。
　　电话一直没有停机，多少暗示了严谨并没有在美国定居的打算。来电显示吴小军打来过无数个电话，他是掐着时间打的。叶朋远也打来过电话。
　　看看时间，正是吴小军那边的深夜时分。严谨对着电话正犹豫着会不会吵醒他，电话突兀的响起。
　　“小谨，是我。”吴小军的声音，略带些暗哑。
　　“啊！现在是半夜，你怎么不睡觉。”吴小军工作强度大，又疏于锻炼，睡眠是他唯一恢复体力的途径。
　　“睡不着。”吴小军道。其实他多想说：“因为你走了，所以我睡不着。”只是这话他说不口。
　　“喔……对不起。”
　　“路上顺利吧。”
　　“一切都挺顺利的，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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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时候回来？”
　　……
　　“我，再说吧”
　　其实两个人之间真的少有共同语言，只剩下尴尬的沉默。
　　“已经很晚了，你睡吧。”严谨说。
　　“好。照顾好自己。”吴小军无奈的道别。
　　两人同处一屋的时候，各自干自己的事情，并没有多交流，似乎也不需要，也不打算多做交流，不过也没显得多么难堪。但是电话里这种无法交流就显得特别尴尬。
　　给叶朋远打电话，谢谢她一直帮忙照看屋子，顺便问她借车。

　　卫晓晴恨恨地打量眼前的人，冷冷地问：“你回来，做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严谨喃喃道。
　　“他需要你的时候，你甩手走了。他不在了，你回来又有什么意义呢？”卫晓晴难以掩饰对严谨的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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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找我来就是这样闷头喝茶？”
　　“不是，对不起，我想……知道他的一些事情。”
　　“现在说有什么意义呢。人都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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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他这么好的人，遇到的一个两个都是这样，李芸、还有你……只顾自己，完全不顾他的感受。”
　　“对不起。”
　　“你对我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呢？我也没资格来接受你的道歉。”卫晓晴哽咽了，捂住了自己的脸。“如果说我今生有遗憾，那就是为什么当初我不主动一些。如果我主动一些，也许就没有后来的李芸，没有后来的你，也许他现在是才气横溢的设计师……”
　　“晓晴，这个跟你无关……”
　　“是的，跟我无关！可是跟李芸有关，她怎么对他；跟你有关，你又怎么对他……我恨你，恨李芸，更恨我自己。”
　　心是钝钝的痛。卫晓晴的话犹如一把锯子，慢慢地来来回回地锯着。
　　“只要有可能，我就去陪他。我先生开始颇有微词，后来和他接触过后，也开始一起帮我想办法。我陪他爬山，陪他画画写字，他说他感激我，可是他眼里根本没有我。他的心是空的。
　　“看得出来，他很努力地配合林医生的治疗，为他的家人也算为了我极力振作着想快乐的生活。可以看得到他的努力，也可以看得到他的勉强。他挣扎的辛苦，有谁知道！
　　“有人说自杀的人很自私。可是我知道他不是一个自私的人。他也想让大家放心，所以他一直在挣扎。我先生把他的书画拿到朋友的画廊去出售，他总是笑着说‘谢谢’。可是我知道他其实一点也不在乎。他只不过是用这种方式，告诉大家他是认认真真的对待这些日子的，他是认真负责的活着的……其实，没有心，勉强撑着，还不如死了的好吧！
　　“所以，他走了，也好。
　　“如果他走了，你才伤心，是你活该！”
　　严谨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甚至感觉到嘴里有血腥味。心里波涛汹涌，却是无言以对。
　　原来，最懂夏至的人是卫晓晴。
　　原来，最爱夏至的人也是卫晓晴。
　　因为爱，所以从不强求。
　　因为爱，所以只是默默守护。
　　因为爱，所以尊重他的选择。
　　因为爱，所以恨自己不能给他快乐。
　　其实爱，也可以很简单。
　　未必是卿卿我我、海誓山盟、生死相许。
　　放手是爱，守护是爱，尊重是爱，你快乐所以我快乐也是爱。
　　可惜，很多时候，人们要的太多。
　　可惜，很多时候，人们看不透自己的心。
　　于是，无意识地做着伤人伤己的事……
　　等到明白自己的心的时候，却是悔之晚矣！
　　“没有你，夏至也许最终还是会选择这条路。我想，他的性格和脾气决定了他的谢幕方式。可是，因为你，让他更加的生无可恋，更加绝决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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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已至此，请你不要在打搅他了。现在他应该跨过奈何桥，喝过孟婆汤。如果有来生，相信他决不会希望再遇见你和李芸也许还有我。”
　　严谨怔怔地看着哀伤的卫晓晴，是的，她说的是对的。
　　“夏至，你是否如她所说，如果有来生，绝不希望再遇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