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天子脚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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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銮殿
大臣们站在殿下静若寒蝉，只听见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之上，坐在高处的皇帝一身明黄色的龙袍，身上五爪金龙怒目圆瞪，衬得他枯槁的身形更加孱弱无力，仿佛掩在宽大龙袍下的只是一副骨架，干瘦的脸上因为剧烈的咳嗽而充血发红，即使在这种情况下，皇帝仍然坚持上朝，
大臣们在底下面面相觑，却无人敢言，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帝已经时日无多了，整个大殿都被一股悲凉的气息笼罩着。
站在右列大臣之首的人一身杏黄色的蟒袍，长发被金冠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整个人看起来丰神俊朗，正是当朝太子郑煌溱，
皇帝连上朝也要将太子带在身边，可见对他的器重。
“饥荒之事就交给太子全权负责，” 终于止住了咳嗽，皇帝又继续说道，声音仿佛是用胡弦拉着木头般艰涩，
“是，父皇。” 郑煌溱上前一步拱手应到，语气老练沉稳，显然已经对处理这些事务轻车熟路了。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
说完这句，大殿里又是一片沉默，
“没有其他事的话，那就退朝吧。” 扫视了一眼下方的群臣，皇帝长袖一挥地说道，
“退朝。” 站在身旁的太监总管立马扯着嗓子喊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臣们顿时乌压压地跪了一地，
直到皇帝由人搀扶着离开了大殿，群臣才陆陆续续地站了起来往殿外走去。
郑煌溱走在人群中朝四周看了看，像是在找什么人，突然他快步向前走去，
“阮大人，”
同样走在人群中的阮复灵听见有人叫他，停下脚步朝后看去，
“太子殿下，” 语气恭敬却不见惊讶，周身透着一股文人气质，
郑煌溱快步走到他身旁，并没有摆什么太子的架子，两人一边并排走着一边熟络地聊了起来，
阮复灵身为科举状元自然是博古通今，才高八斗，在翰林院的办事能力又出人意料地很强，很快便从一批酸腐文人中脱颖而出，受到了皇帝的赏识，虽然入朝只有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却已经一连升了好几次官，可谓是年轻有为、前途无量，
阮复灵初次在朝中见到郑煌溱的时候还有些惊讶，没想到他真的是太子，两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再加上郑煌溱本就有意与他结识，两人很快就成了好友，经常在一起讨论国家大事，
阮复灵不愧是学富五车，很多郑煌溱难以解决的问题阮复灵都能轻易地道出关键，帮郑煌溱解决了很多麻烦，这次他也是想向阮复灵请教一下关于应对饥荒的看法，
此时的两人正交谈着渐行渐远，
一个太监模样的人突然跑到准备出宫的人群里拦住了一个官员，
“张大人，等等小人…”
小太监弯腰站在张袁面前，张袁好似有些惊讶地停住脚步低头看向他，
“我家主子近日得到白虎一只，还请张大人移步清华殿一同赏玩。”
“白虎，那可是不可多得的猛兽啊！好，你快带我去看看。”
不远处的郑煌溱听见声音转身看了一眼，只见张袁跟在一个小太监的身后偏离了人群，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清华殿是大皇子的住处，九门提督张袁什么时候和大皇子有了关系？
不等他多想，身旁的阮复灵又拉回了他的思绪…
“张大人，请。” 跟着小太监穿过重重护卫，张袁终于进了清华殿的内部，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宫殿，戒备却比任何地方都要森严，
“大皇子在哪？” 张袁跟着小太监兜兜转转，直奔着大皇子的书房而去，显然不是为了看什么白虎，宽敞的书房里却空无一人。
“大皇子在大堂待客，还请张大人稍等。” 小太监将张袁带到书房便退了出去，
独自留在书房的张袁在等待之余观察着书房的格局，不知不觉中掀开垂落的珠帘走进了书房的内室，
只见案桌上摆着几只孤零零的毛笔，砚台长久弃置积了一层薄灰，周围的书架上摆着的尽是些民间的杂文异志，单单从书房来看，这座宫殿的主人应该是个无心朝野，安于享乐之人，
从前的张袁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一年前大皇子找到他，张袁才发现大皇子不只有着问鼎朝野的野心，能力和手段也绝不输太子，能够隐忍这么多年，可见他的城府之深。
张袁并没有什么野心，要怪就怪李镇是太子党，如果真让太子当了皇帝，李镇一旦想要回到京城安定下来就一定会打压提督府，所以他必须支持大皇子，而大皇子如今所展现出来的实力也更让他坚定了立场。
“张大人，让你久等了。”
低沉轻缓的声音打断了张袁的回忆，等待的人终于出现了，
站在书房外厅的人一身玄色的蟒袍，金冠玉带，样貌生的格外周正，只是比常人更苍白一些的肤色给人一种病态的感觉，身形瘦削而修长，苍白的指尖透着淡淡的粉色，
大皇子从小就体弱，是从娘胎里带来的病症，这也是皇帝一开始就没有考虑过立他为太子的原因之一，
郑嵘尘在其他人眼里是一个性格孤僻的人，从来不会越矩惹人不快，也不乐于和其他皇子拉帮结派，独来独往、可有可无，所有人都只当他是一个毫无威胁的存在，
然而在谁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当年那个低等嫔妃所生的孩子已经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中成长为了万人之上的大皇子，
而他如今将要谋取的，是那个九五至尊的位子。
“大皇子。” 张袁见到来人立马掀开珠帘走了出来，
“抱歉刚才在大堂招待礼部尚书赵大人，只能将张大人安排在书房了。” 郑嵘尘从容地抬手示意他坐下，淡粉色的嘴角勾起一点弧度，温润如玉的外表下却带着与生俱来的强大气场，
“无碍，正事要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看来礼部尚书也是他们这边的人了，
张袁在椅子上坐下，神情严肃，显然对这次的谈话十分重视，郑嵘尘也跟这坐到了他的对面，
“张大人其实不用这么紧张，一切都尽在我的掌握之中。” 郑嵘尘语气轻松地说道，听起来十分自负的话从他嘴里说出却无端的让人信服，
“老臣自然是相信大皇子的，” 张袁端起面前的茶盏抿了一口，“只是有些事情老臣想要弄清楚。”
“张大人但说无妨。”
“被大理寺抓住的人大皇子是否真的可以信任，毕竟…叛国之罪满门抄斩。” 张袁以为被抓的官员是大皇子故意抛出的弃子，究竟是何原因能让他甘愿背下满门抄斩的罪名，万一他熬不住酷刑或者后悔了供出一切，那岂不是满盘皆输，
“呵呵，” 郑嵘尘听到他的问题，轻笑出声，“他不会出卖我的，因为他根本不是我的人。”
张袁拿着杯盏的手顿住，诧异地看向对面的人，
“我只是无意中发现了这位大人的身世，有意将私通蛮人的罪名引向他，等大理寺自己查到一切，为了尽快破案自然会为这位大人编排好前因后果，到时候即使他什么也没有做，也是百口莫辩了。”
郑嵘尘像是很满意自己的计划，脸上的笑容突然变得真实起来，
“至于其他无关紧要的人，也都已经永远闭上了嘴，张大人，你完全可以放心。” 声音轻缓，黑色的眼睛仿佛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
被郑嵘尘看着的张袁不知怎的心里“咯噔”一下，又立马庆幸起面前这个笑的像地狱里的修罗一般阴森的男人是自己的盟友而不是敌人。
“大皇子果然是深谋远虑，” 张袁又低头抿了一口茶水，
几百条人命在郑嵘尘眼里仿若儿戏，张袁早年也是个大杀四方的将领，就算换做是他，面对这些恐怕也做不到像郑嵘尘这样淡漠甚至是乐在其中，
“那大皇子是否有把握，平阳关能够抵挡住蛮人的进攻？” 为了能够牵制住李镇，他们不惜花费巨大的财力物力帮助蛮人组建兵马，但是万一蛮人真的打进了郑国，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毕竟他们也是郑国人…
“…张大人，边疆离京城还有几千里的路程，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就算平阳关失守了，该为此负责的也是李将军，到时候正好趁机收回他的兵权，这…不正是大人你想要的么？”
“这…” 张袁还想为自己辩解，说自己顾虑的是边疆无数的百姓，但看着郑嵘尘盯着自己的那双幽暗的眼睛，他又默默地咽了回去，
选择支持大皇子的是自己，想要搞垮将军府的也是自己，说句难听的，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不成，成大事者岂能优柔寡断，
“大皇子所言极是，一切都听大皇子的安排。” 张袁已经下定了决心跟着大皇子干，
“张大人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郑嵘尘看到张袁的妥协，抿紧的嘴角又勾起一点弧度，
“老臣能帮大皇子做什么？”
“其实很简单，李镇被蛮人牵制在边疆，二弟就已经失去稳赢的筹码，如今朝中大臣已经有一大半都站在了我这边，京城中二分之一的兵权又都掌握在张大人手中，只要你能全力助我，我想…无论如何也不会输得太惨。”
“老臣必定全力以赴！”
两人又针对计划的细节商讨了一番，张袁已经彻底被郑嵘尘说服了，自然是完全听从他的安排。
“张大人慢走。”
亲自送走了张袁，郑嵘尘回到书房，嘴角的弧度已经消失，完全恢复了平常冷漠的样子，
站在书房里巡视一圈，掀起珠帘走进了内室，珠子碰撞发出的声音在空旷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响亮，郑嵘尘无所事事地绕着黑色的案桌慢慢踱步，骨节分明的手指划过铺着薄灰的桌面，留下一条蜿蜒的黑色痕迹，白皙的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像是想起了什么，郑嵘尘走向墙角的书柜，径直打开了一只抽屉，从中拿出一副做工精致的青铜面具，
郑嵘尘举起面具认真端详着，指尖顺着面具上的花纹细细描摹，青面獠牙的鬼脸在阴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阴森可怖，和面色苍白、五官柔和的青年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缓缓举起面具覆在了自己的脸上，端正的五官被扭曲的鬼面完全盖住，只露出一双漆黑狭长的眼睛，本就阴暗寂静的空间顿时升起一股阴气，恍惚之间青年仿佛与鬼面融为一体，分不清是鬼面可怖，还是青年似鬼。
不知站了多久，面具下缓缓传来模糊的声音，带着傲慢和厌世的叹息，
“还真是…无趣啊。”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天子脚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