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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再见,艾文湖 ...

  •   我不知道我游荡的目的是什么,只是冥冥之中有人在引导着我,那应该是真相之神的柔荑,一次次在我将要倒下时,化作坚实有力的拐杖,使我能继续颤巍着拄着,走下去。
      命运之神告诉我,至少,我不是行尸走肉,至少,我还有我的思想。

      那是在我离开阿尔卡纳的第一天,天色一直没能亮起来,直到我离开后,世代属于古老家族的这块领土也将永远被阴郁和死气所笼罩。我在黎明升起之前屠尽了自己的同辈——那些本应是几个钟头后站在继承仪式上的竞争者们,在我的刀下毫无生气,他们甚至都没来得及拿起武器就一命呜呼了,我从血滩中小心翼翼地走出,避免着踩到被砍下的残肢和腹腔里流淌出来的内脏,但是血那么多——我从没想到人的血管里能迸出那么多的血,颜色那么鲜艳——在今天之前我也不知道动脉里的血红似赤阳。我的衣摆,刀刃,手肘,甚至眼睛里都晕染了一层的血色,我看起来活像个顽皮到掉入泥潭的小孩
      “血,好像泥一样,很脏”。
      我有点恍惚。
      在走向艾文湖畔上的最后一间屋子的时,阳光才微微从阴云边露头,橡木走廊尽头的房梁上印上了星点日光,背面的是露娜的房间。
      我的亲妹妹,我推门而入的时候她显得那么震惊。
      “露娜”我的声音听起来沙哑地像从地狱爬上来的魔鬼。
      “凯因哥哥。。。”我看见露娜的眼神从诧异变地震惊再变的恐惧,她的目光最后聚集在地上那刀刃拖出的长长的血迹。
      “你是最后一个了。”
      我给足了小妹拿起刀来决斗的时间和勇气,她却无力地跌坐到了地上,武器就在她的床边,只要她想,那把被赋予了星光之力的剑刃也可能立马割开我的喉咙。
      我很累,杀了那么多人后心理和身体都到达了极点,身上也不是没有挂彩——托老头所赐,在能挣扎时给了我一斧头,我只得避过要害,受到冲击时却意外地激发了体内沉寂已久的野兽——那个家伙,霎时间我的身体机能变得无比地强大,在“它”的操控下我的身法变得无可击破,但是,血色在眼前咆哮,亲人的尸体在脑中和过去的平静融为一体,仅剩的理智在一遍遍训斥我,却又低声下气地引导我。
      我的身体像是一个修罗场,残破不堪。
      我真的很累。
      给对手拿起武器的机会实在是太不明智了——就好像在荒原上因追逐猎物而精疲力竭的猎豹,是没有办法在精明又狡猾的狼的面前保住自己的猎物。
      甚至自保。
      我一边担心着一边用充血的双眼紧盯着露娜的动作。
      她没拔刀相向。
      这显得我倒是有些滑稽,不过我是必须杀了她的,我脑内的东西这么告诉着我。
      “家族的诅咒源于族人”
      于是我自己给了自己答案:诅咒终结于死亡。
      刚刚似有千斤重的剑身,忽然的轻了起来,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那股奇怪的力量,从我的心脏攀爬了出来,萦绕着手臂猛的钻进了握着的剑柄,这个奇妙又诡异的力道紧紧地攥住了我的手,就好像“它”借着我的身体来行驶我的自主权利一般——我猛然感到一丝恐惧。
      这就是刚刚触发的那个无名野兽的力量,是吸收了其他几个兄弟姐妹身体内的奇迹之力觉醒后的征兆,我明白这是我长久以来暗压在血脉中的罪恶,由于力量的融合开始苏醒并且蠢蠢欲动,如果稍加不注意,被夺去意识的我,可能是他初露锋芒的毒刃。
      这也是我最害怕的结果,这一切本都是为了终结奇迹而发自内心的反叛行为,如果被奇迹本身夺取了意识,后果不堪设想。
      感受到血液沸腾的同时,心却犹如掉入了冰窟一般,脖颈发麻的触感和额头上发怵的冷汗,都让我回想起了那一天——我第一次从阁楼里落灰的书籍中得知家族的秘密时,也是这样的不知所措,那一刻我对父母多年来的刻意隐藏和闪烁其词了然于胸,我还清楚的记得书中的描述,关乎如何培养一个好的胚胎罐子来盛载奇迹之力,这个罐子后来又是如何彻底沦为一个毫无思想的人肉罐子,字字锥心。
      在我放下书本的那一刻,这个一隅勇士之地末端的艾文湖畔之地似乎静止了般,心脏也不必再跳动,窗外飞鸟直坠落地,稀巴烂地砸到湖畔的泥地中滋生了几朵光亮的小花,微风能拂过柳条却生硬地击碎了屋顶阁楼的花窗,庭院中兄弟姊妹的争执也不再入耳,却似乎参杂着父母的窃窃私语被无限放大,我不想听,我想跑,却浑身僵硬到跪坐在地上保持着放下书的姿态,我努力的安慰自己这只是个梦魇,白日的梦魇,我被小小地攻击了,无风的阁楼诡异地吹开了我刚刚合上的沉重铁皮书的那一页,我被书中带有奇迹之力的字眼吸引,目不转睛地盯着爬满书页的字迹,心底渐生寒意,害怕没有自主意识的生人从血管开始腐烂,棺椁里的骷髅却开心地跳起了舞。
      我是个被遗弃的人,也许也从来不是人。
      这种恐惧来自于被血脉的诅咒和家人的背叛,如影随形地陪伴我度过了整个少年时期,直到现在,这种开始成形的力量终于停止恐吓我了,它开始驱使我。
      我感到如此的不快,这个体内的怪物想彻底鸠占鹊巢的话,那一具具熟悉的尸体,那积满湖泊的猩红,这惨烈结局的意义何在?
      “露娜,拿起你的剑!”我已经难以遏制自己的暴怒情绪。
      “哥哥,为什么要这样做?手足相残?!我做不到!” 露娜显然是被我吓到了,我仿佛看到这个小姑娘眼角的泪花。
      “露娜,你以为明天是什么?”
      “继,,继承仪式”
      “是你的继承仪式!”
      “那又如何?哥哥,如果您只是因为父亲母亲的选择而感到嫉愤的话,我根本不在乎,这个位置本来就属于你!”
      我感到可笑,面前的小妹还是个孩子一样,单纯地被蒙骗了十几年,当年在我观摩了那本秘籍迅速销毁后,我再看露娜的神情就变了。
      她,我备受疼爱的妹妹,如果知道自己的生命只能延续到那场梦幻中的继承仪式该是多么荒唐。而我身为阿尔卡纳家的最不受宠的长子,自从了解到父母的苟且之意后言行态度变的更加冷淡,我明白父母的一朝疼爱皆是对亲骨肉最后背叛时的微不足道的补偿而已,偏居一隅不仅是为了保护自身,更重要的而是隐藏起掌控在自己手里的强大力量,富不露财,我那对表面上看起来谦卑善良的父母实际上想通过我们达到什么目的呢?二十二个魔道家族,分散的奇迹之力,如果谁能率先汇聚得到,这片勇士之地都将永远的改名换姓,我的父母,恐怕是想让这片大陆从此成为阿尔卡纳星之家族的私有领土。
      在我一字一句地对露娜吐露继承背后的真相时,她被我这毫无根据却依旧强劲有力的话语给击碎了所有心理幻想和长久以来的世界观。
      她就好像一个被养在温室里,和我那其他几个兄弟子妹一样被蒙住双眼过了一生的,毫无自我意识的可怜虫,终于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她在哭什么呢?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父母选择小妹作为继承人,在他们孕育的七个子女中,每一个都是他们精心栽培的奇迹之力的容器,长久以来对我们这些日夜辛劳练习剑道的后裔来说,被告知在继承仪式过后便可以过上平凡生活,走出艾文湖畔这狭小枯燥的地方,能够拥有自由和追寻自己的梦想,便是全部向往。
      我曾以为我被父母不看好的原因只是因为我性格孤僻,而确实,正是因为作为奇迹之力的宿主,我的父母,妄想掌控奇迹之力的自私的占据者们容不得一点瑕疵,他们惧怕宿主的略微的不服从给他们的权势带来的任何威胁,而露娜则被完好地排除掉这个意外,父母扭曲变态的溺爱培育出来了一只顺从的小兽,她的意志即是长者的眼睛,尚未成年时的露娜便继承了家族的星之力量,那是本应该属于长子或者是兄弟姊妹中能者才能得到的力量,却过早地给予了毫不出彩的小妹,若说不服,年轻的我大抵是有的,其他的兄弟姐妹也是,众多眼睛注视着那把星光之剑在月光下的熠熠生辉,但随着年龄的增长,露娜被父母寄予厚望,也同样以鲜活生命的姿态在众人的目光下真正获得了所谓’美好又强大’的力量;与此同时,我却越来越少接触剑术,父母的忽视和偏见却让尚处于少年时期的我更加地叛逆,他们觉得我性格孤傲乖张越发不待见我,而我,比起和兄弟姐妹们练习无聊乏味的剑道,更愿意躲在卧室里翻看典籍,逗一逗家里的猫咪,就是在那去阁楼寻找走失的猫咪时,偶然间接触到了这个令我失望又感到害怕的真相。
      如果可以,我宁愿以无知者的身份站在明日的“祭承”仪式上。

      “不要再哭了,露娜,你既然已经知道了真相,就拿起剑和我来一场决斗,至少不会让你死得不明不白”我看着面前抽噎的少女,声音发抖,我是多么不愿意说出这个令我作呕的真相,体内逐渐滋生的奇迹之力也让我感到筋疲力竭,我感觉我就要控制不住这滚烫的血液,和手中的剑势。
      “哥哥,你还记得当年你救我那件事情吗?”
      “。。。那些小事我都忘了!”
      怎么可能忘。那是我在窥探到家族的秘密后第一次展现自己血脉的力量,那也是我第一次发现这个力量的诅咒来的如此的凶猛,当时,我并没有想救露娜,只是我克制不住嗜血的冲动,只是,一味的想杀人而已,而这个诅咒,还只是悄然觉醒的很小部分奇迹之力。
      “凯因哥哥,,我却记得!我从很久之前就想成为像你这样的强者!我无法忘记!”
      “不要再说了,露娜,拔剑”

      “哥哥,如果你坚持你的道路,我,愿意把生命,交给你”小妹哭的稀里哗啦的脸上却温柔的地笑了。
      这几年我被自己大胆的想法给折磨着。
      因为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才忍受不了这样被看作物品的命运;也正因为我是人,才无法原谅因为要打破僵局而去毁灭其他人的迫不得已。
      这样想着时我感受到的是体内的怪物在疯狂叫嚣,他们以万千形态不断撕裂自己又融合□□,在我的血液中延展出一张张无形的网,包裹住我每一根血管,里面急速涌动的血液在不断的沸腾,蒸发,滚烫的温度让我大脑已经不能正常思考,就连最简单的组句也无法完成。
      “别怪我!露娜!”
      要怪就责怪我们那被诅咒的命运吧,责怪上帝没有垂怜,把我们播撒在了阿尔卡纳家族的土壤里。
      我的剑刃堪堪停留在能夺取小妹生命的毫厘之处。
      许多灰白画面闪电般地挤进眼前,里面的身影不管再模糊我也能认得出:
      第一次拿起木剑跟我一起比划学招的初学剑客;躲在阁楼时偷偷从楼下搬来梯子的幼小身影;或者说在寒夜时给在屋顶上数星星的我递来一袭绒衣的小女孩;又或者回到那个惊险万般的夜晚,她都只会在我身后喊着,凯因哥哥。

      就像她现在一样,平静温柔地说,凯因哥哥,我愿意把生命交给你。

      “没意思,和不反抗的人决斗,没意思”
      在那样清澈眼眸的注视下,“它”突然也撤回了双手,好像被冲进了深海的峡湾里,滚烫心脏被冰凉的水挤压,直把“它”狠狠地踢出了我的意识范围外。猛然的卸力让我有些握不住剑柄,既然已有迟疑,我便没有办法再对露娜下手。
      理性终究占了上风,但已经太迟,露娜身后的大宅已经不再是她的温室家园,也从来没有成为过我的,这里是梦魇的孕育之处,以及对美好回忆的缱绻。
      我不能否认是脉血给我们带来了不幸;却也不得不承认是血脉给我们带来了最后一丝侥幸。
      因为亲情的羁绊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掩盖,即使已经踏出了这个禁忌的第一步,露娜或许将成为最后一步。
      抑或是我。

      庆幸的是由我来斩断这所有的诅咒,祈祷在尚未丢失最后理智的那一天前。
      我没有杀了露娜,却折断了那柄星光利剑,在她的痛哭中离去。

      那是我离开阿尔卡纳的第一天,天始终没有亮起来,我想以后也不会再有柔和的月光莅临这片寂静湖畔,以后的每一天我都将和暗夜中的诡秘斗争,和体内的如藤蔓般四处蔓延的异物谈判。
      直到,
      意志死去的那一天。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再见,艾文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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