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灵梦》在下一楼

9、chapter 9

　　学堂建了不到五天，村长通知大家可以上学了。

　　一大清早，奶奶给我扎了两个羊角辫。这是我五岁以来第一次扎头发。给我做了一碗稀粥，和一个用布缝制的书包，让我去上学。

　　来到学堂后那些孩子们似乎是没想到我会出现在这里。胆子大的纷纷往后看，胆子小的只敢偷偷用余光打量我。

　　班主任杨老师是村长在镇上请的教书先生，不知道我在村子里的情况。

　　第一节课她让大家自我介绍。

　　到我时，刚刚站起来，前面的田麻子就说：“杨老师，别跟她说话！”

　　杨老师充耳不闻，以为是小孩子的恶作剧。继续问我

　　“你叫什么？”

　　“我叫小霉。”

　　“哪个梅？梅花的梅吗？”

　　“是倒霉的霉。”

　　“杨老师你听见了吧，是倒霉的霉，她是我们这里的灾星！”田麻子的话不是第一次听见了，竟然还会有些刺耳。

　　我只是冷冷的瞥了他一眼。田麻子开始惊叫，感染到旁边的孩子，加我一共40个孩子加一个老师的学堂发出了惊恐的分贝还十分大的叫声。

　　杨老师不停的喊着“安静！安静！”却依然盖不住他们对我的恐惧。

　　叫声引来了村长。杨老师被叫出了教室和村长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只是一遍说，一边看着我。

　　那一刻我知道，平日里对我们家来说，像肉一样存在的鸡蛋白送了。而我的不能再去上学了。

　　村长让我回家，奶奶知道后什么也没说。从柜子里拿出几本书来给我，说是以前王希用的。

　　那天夕阳西下，田麻子他们回家的路上总会经过我家。门外是他们嘻嘻哈哈的笑声，叫声。

　　门里我正学着一首诗：“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教书先生杨老师走了，有害怕的因素，也有孩子们不听话的因素。但那些人不管是不是自己孩子的过错，总能往我身上扯原因。

　　村长又开始去别的地方，请教书先生来。而田麻子那些人，又开始过上快乐的生活。

　　我觉得现在的日子开始逐渐过的平淡，很好。没有任何人来打扰我和奶奶，仿佛这世界上只剩下我和奶奶。还有那座神树庙里的槐树。

　　但每每从黄铜镜里大量自己的时候都觉得有些可怕。不是我长的多么丑陋，而是那双眼睛，美丽却失去了光，没有了生气，也难怪那些同龄的孩子们害怕。

　　奶奶给我的书很快我就学完了。她惊讶于我学习的速度，也发现自己没有什么可以教给我的。

　　在我以为生活只有槐树和奶奶以及吃不饱的清粥小菜为伴时，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了一辆车，村民们说反正加起来能买下两个平安村。

　　村长连忙赶上前去，询问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后排车窗摇下一个缝隙，只看见里面坐着一个男人，却不清容貌。

　　他问村长：“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一个从别的地方抱来的女孩，大概5岁。”

　　村长听着变了脸色，仔细想了想，村里每个孩子他都知道父母是谁，除了一个人。

　　“不知道，您找这灾......孩子有什么事情吗？”他讨好的笑了笑。

　　这人虽然还看不清楚长什么样子，但从车和扑面而来的威慑力，应该是有钱人，还是那种非富即贵的，那灾星怕不是要被这人接走去省城里过富家小姐的好日子？那怎么能行，反正他们也不知道哪个是自己孩子，不如用自家妞妞冒充一下，差不多的岁数，大一两个月也看不明白的，等她长大了来回报老子的恩情。

　　“我只问你，那孩子在哪里，没有必要跟你解释。”

　　“是是是，我这就带您去。”他带着男人去了自家。

　　“妞妞，妞妞。快过来！”妞妞见自己的村长爹喊她了，趾高气昂的和小姐妹分手向他跑去，缺见他身边还有一辆极为漂亮的黑色的车。那是跟她爹去镇上开会的时候，镇长家女儿放在桌上从省城弄来的杂志上，看到的轿车。

　　她当时告诉妞妞，这杂志上的车还有车牌号A打头的都是从B城来的，里面的人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比她们村，比她们镇，甚至比省城还好。

　　那时的妞妞还不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只是镇长家的姐姐，口袋里总有吃不完的糖，家里的米缸永远是满的，还有个叫冰箱的柜子里有一种黑色的辣辣甜甜的饮料。她说起B城来的时候，眼睛里是发着光的。5岁的妞妞，见过最富贵的人就是她了。她说好一定就是最好的。

　　她爹喊她过去的时候，她是小心翼翼的走到车旁，直到她爹跟她说：“我不是你爹，里面的人他们有可能是你的家人。”

　　妞妞平日里再好面子，打着她爹是村长的旗号在平安村里耀武扬威。欺负几个小朋友也不在话下。但一时之间，脑袋就像是打了结般，转不过弯来。

　　“爹，您说啥啊？”“我说，我不是你爹，这里面的人才是你的家人！快上去，再不上去，小心老子抽你。”

　　妞妞抖着手刚碰到车门，却被人从里面打开了门。下来一个穿着西装革履的男人，腿很长，身材很高大。但脸上带着一副黑色的墨镜，一看就是很令人害怕的模样。

　　“你确定她不是你女儿？”男人戴着墨镜看向村长。黑色的镜片折射阳光，直射向村长仰视的眼睛里。

　　“我...我确定，她不是我女儿。”村长壮着胆子说。

　　男人没开口，倒是前排开车的人笑了。“林管家，跟他费什么话，你瞧那女孩这丑样子，哪像是我大伯和大姑姑的女儿？”

　　村长和妞妞红了脸。

　　的确，妞妞从小就不好看，他和他媳妇都不是好看的人，女儿怎么会好看。天生就黑，头发黄，小小年纪还长的胖。

　　和他们一比确实不像是一家人，更不想承认的那灾星长的很是好看，特别是那双眼睛。

　　驾驶座上的男人下了车，走到村长面前，不知做了什么下一秒村长的头就被男人摁在车头前，从腰间掏出一把勃朗宁，抵在了村长的太阳穴。

　　“说，那女孩在哪！”

　　“我...我带你们去找她。”

　　林管家示意他放手，并跟村长说：“你无非就是想要笔钱罢了，但要是撒谎，命没了，可不是见好事，你说对不对？”

　　村长连连点头。这才老实的带着车里的两个人往王家走去，前排开车的人问林管家：“您说，我们这次真的能找到小姐么？”

　　“应该可以，这次的消息应该不会有问题。是小少爷梦到的，他的梦境从没出过错。除了小姐还有就是那座槐树庙了，如果这次都能找到的话......”

　　“林管家，你快看右边！”林管家的话没说完便被他打断。映入眼帘的，正是那座常入小少爷梦境里的槐树庙，小少爷常常对老爷和夫人说，找到槐树庙就能找到妹妹。

　　林家上下派出了许多的人，动用了许多的关系一直都在找哪里有槐树庙，旁系亲戚都说谁会供奉一棵槐树？但做梦也没想到在这穷乡僻壤的村落里还真的有。

　　林管家和开车的男人一同下了车，跟着村长走到王家门前。村长敲了敲门栓，开门的人正是小霉。

　　开车男看向了林管家。是了，就是这双眼睛！和夫人的桃花眼一模一样！听说母女总会有一两处痣长在同一个位置上，夫人的左眼下有一颗泪痣，这女孩也有！

　　二人还是保持了镇定，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问我：“小朋友，你身上有什么胎记吗？”我点了点头。

　　又听那人说：“是不是向刀痕一样的，在腰间？”

　　我看了眼奶奶，又向林管家点了点头。

　　“老夫人，能不能借一步说话。”林管家问奶奶。她侧了侧身子，让林管家进屋。却让我带着一旁的男子去神树庙里转转。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林易。如果没错的话，从血缘关系上来看，我还是你三表哥！”男人摘下了墨镜，露出一双眼睛，这是一张长的十分好看的脸。故意蹲下和她保持一样的高度，让小霉很有好感，但她习惯了不与人亲近。

　　“我叫小霉，倒霉的霉。”我平淡的说，男人却变了脸色。倒霉的霉，这给孩子起的什么名？再想想自己几个妹妹，每天在吃穿用度上比来比去的。看着就心里烦，倒是这妹妹，还让人有些许舒服。

　　“能给我介绍一下吗？关于这神树的来历。”

　　“我也不知道，只是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它就在这里很多年了。”我想了想，自己没有什么可以拿出来招待他的。不如就拿一颗糖来，送给这位自己的三表哥好了。

　　我在树下挖了挖，找到了那个坑里用布包起来的糖果。但却只剩下了彩色的糖纸，一时之间，平日里坚强的我因为几颗糖而慌了神。

　　那是爷爷给我的。

　　三表哥走过来看到的就是我蹲在地上捧着布看着塑料糖纸一副伤心的模样。

　　在那样长大的家庭里面，是想象不到因为几颗糖就能哭的。他这妹妹，是受了多大的苦才会如此。

　　此时，神树庙正对着就是王家的门，林管家和奶奶一同出来了。林易看了看林管家，只见他对自己点了点头。

　　“乖乖啊，我真是你三表哥......”奶奶还是很平静。

　　我看着她，她却告诉我：“这是你亲生父母派来的接你的人，跟他们回家吧。”

　　从前，日日夜夜幻想着：如果能有一天，有人能来接我回家或者离开平安村，那是一件对我而言多么开心的事情。

　　而此刻，我梦想成真了，却全然高兴不起来。小花妈妈以前总说：“等我们小小花长大了，变得厉害了，你的爸爸妈妈就会来接你回家的。”

　　原来，这么快就长大了吗？

　　平安村里什么都干不好，就是消息传得很快。

　　不一会儿的时间，很多的小朋友和乡邻们都围在了槐树庙前，准确来说，是围着我。我冷眼看着他们热情的让同龄的孩子们亲近我，并说以后长大了不要忘记回村里来看看。那些孩子们脸上又怕又对那辆黑色的车充满了好奇的目光，我毫不在意。

　　我早已经不需要了。

　　我无法忘怀他们是怎么欺负辱骂我的场景，但也谈不上恨或是原谅。因为我要回家了。

　　我不知道，此时在那座四九城里迎接我的将是怎样的局面，也不知道我会遇见什么样的人和事。

　　只知道，从此以后这平安村里出了那坛骨灰，那座槐树庙，还有奶奶。其余的人都与我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