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灵梦》在下一楼

6、chapter 6

　　你好，我叫小霉。

　　是的，我没有姓只有名。打我记事起，村里的阿婆婶子们都这般叫我。

　　王奶奶抚养我长大，小的时候在村里学堂上课，班主任杨老师要求每个人自我介绍，我说我叫小霉。

　　老师问我：“你姓什么？”姓是什么？我没有姓，我只叫小霉。

　　杨老师又问：“哪个霉？梅花的梅吗？”

　　我说：“不，是倒霉的霉。”

　　在我的印象中学校是十分简陋的。对于平安村这个本就落后而又平穷的地方，用几根木头粗棍做地基，再往上面搭一些茅草就能充当学校了。

　　一个教室里能坐40个人，而整个学校里也只有40个学生。

　　我最喜欢晴天的时候上学，因为教室里下雨漏雨，起风漏风，平安村又处于山沟深处，因此常年下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发霉的味道，而又寒冷。

　　就是在这么寒冷的空气里，教室里的同学们都憋着一种想笑却不敢笑出声的劲儿。

　　有个胆子比较大的男生站起来说：“杨老师，她是灾星，别跟她讲话会倒霉的！”我回头看了眼，是住在我家附近的那个田麻子。

　　因为抢我水果糖而被我瞪了一眼掉进水沟里，发烧了三天，差点烧成傻子。

　　也倒不是我真是个灾星，只不过那时我在水沟旁边拿着糖独自发呆，他来抢我糖的时候没站稳，自己掉进了沟里，我没拉他，仅此而已。

　　听说杨老师任教的一周内，拜访了39位同学的家里，受到了人家的盛情款待，只有第40位的我未曾接受过她的来访。

　　说我毫不在意那是假的，毕竟我对学习还是有很大的兴趣的，但是习惯了就好。反正从我出生起，大家都不待见我。

　　邻居小花姐是个大我很多岁的姐姐，也只有她偷偷告诉我，她不怕我。刚认识的时候，我没有名字。于是她给我乱起了一个，也不管我愿不愿意，就每天喊我小小花。

　　我虽然很嫌弃这个名字，但是我也只有她唯一一个好朋友，不想失去。他们家有3个孩子，父母觉得两个女儿没有必要读书，浪费钱，所以只剩下一个名额交钱给小儿子去读书。

　　约摸是我4岁半那年，村长因为二狗子的发烧而请来了隔壁村有名的神婆，要来看看我是不是灾星。

　　那神婆看了我一眼，指着我腰间的黑色如刀痕一般的胎记说：看见了吗，这孩子不是人，她是阴间上来的小鬼。专给本家带来不幸，还让村里的人远离我们。

　　我永远忘不了当她说出那样的话时，平常本就在我身后闲言碎语的叔叔婶娘们更加害怕了，眼里的恐惧是怎么也遮不住的。

　　小花姐姐从家里跑了出来，挡在我身前，张开双手要保护我，顶撞着那拿着桃木剑的神婆说：“不是这样的，她不是灾星。”

　　却被她父母狠狠的打了一顿，从此关在那上了锁的房门里，直到悲剧的发生。也就是那一刻，奶奶的眼里却没有任何变化，还是一如往常的淡漠。

　　她盯着我许久，说：“从今以后，你只叫小霉。”我没有如同嫌弃小小花这个名字而嫌弃小霉，因为我知道从今以后，我只能叫小霉。

　　我从来不问奶奶，为什么我不能姓王，因为我是灾星。

　　小花姐姐被关起来的前一天告诉我，这辈子别想着获得奶奶的爱了，你即使再听话，再懂事，她也会当做没看见过的。

　　我不解于是问她为什么？她这才告诉我原因，一切要从我还没来这个村子前讲起。

　　“那时你奶奶不是这样沉默寡言的，更多时候是爱笑的。喜欢和左邻右舍在一起聊聊天，做做饭。

　　她年轻的时候是随着主席说知识青年下乡去的号召而来到平安村的，所以空闲的时候还会教大家伙几句英语。

　　平安村里的民风虽然淳朴，但是素质都不高，你奶奶嫁到村里来了好几年，也没有怀上过孩子。

　　逐渐的村里的妇女们在背后总是会嘲笑她是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但是村里的小孩子都喜欢这么爱笑而又温柔的女人。

　　你爷爷更多时候是在自家地里忙活着，收成也不错，到丰收的季节里拿到镇上卖也能赚不少钱。

　　夫妻二人尽心培养唯一的儿子——王希，那是他们的希望。后来王希长大了，他从小就聪明而又漂亮，我们同龄的女孩多看一眼都会脸红，也是在那个时候，宣布了第一次高考开始。

　　王希哥紧锣密鼓的开始准备着高考，所有的人都对他抱有期待，终于不负众望，他考上了。

　　那时候大学的学费并不便宜，昂贵到需要卖掉他们家的田地凑起来都还差一点，最后是你奶奶拿出了自己陪嫁时候的金手镯典当了，才凑齐了学费。”

　　那天鞭炮齐鸣的送行会是小花姐姐说她永远忘不的日子，那天村长，镇长都到王家门口的槐树庙里，握着王希的手让他在大城市里多学些本领回来，乡亲们都等着他回来带大家脱贫致富。

　　王希允诺了，临走时身上背着的不仅仅是他们全家的钱，还有乡亲们的众望，不可辜负的疲惫。还有回头望了自己一眼的爱意，竟没料到是最后一眼。

　　双方父母都知道两个孩子的心意，早早的为他们订了亲。去上大学的路上，王希一共要经过十三个镇，他答应她每路过一个有邮局的地方，就会给她寄一封信。

　　他在信里写的每一字每一句都那么的生动，以至于她总觉得他带领着她到了那些用他的眼睛看到的世界，是生动的，是有趣的，也是美好的。

　　信的最后一句总是：不管到了什么地方，我都与你同在，照顾好自己和我娘，落款也总是：爱你的王希。

　　“后来一周过去了，两周过去了，半个月过去了......我始终没有再收到王希寄来的信，王希娘说她总觉得忐忑不安，好像王希要出事。

　　王家的地里也不像往年一般的收成喜人，买家上门来找你奶奶和爷爷还钱，不还就要打人。

　　他们找能借钱的乡亲们都借了一遍，还没能够凑齐还给买家的，那是一笔数额很大的钱。一边等着王希的消息，另一边你爷爷去了镇上找他能干的活。

　　没过多久，就有人把你抱回来了。说他们是安来村的，王希碰到了他们村子里百年不遇的洪灾，为了救你发生了意外，永远沉溺在不知在哪片的湖里。

　　大家伙经历了两天两夜也没能把他的尸体打捞出来，可能被鱼虾吃掉了。告诉王希娘说，王希救你上来的时候告诉他说，让他把你交给自己的娘，并起名叫霉，倒霉的霉。

　　小花姐姐告诉我，也许你永远不会明白对于一个落后的村子来说，一个大学生是什么样的意义。

　　那是全村的希望，至今也是如此。只有大学生，能够拯救一个村里的命运，大家伙都深信不疑。

　　你也不会知道那个男孩，是我长这么大觉得最耀眼最温柔嘴善良最聪明的人。

　　大概是你来时的路上使得送你回来的男人不耐烦，所以随便给你起了一个名字。

　　但小霉这个名字一定不是他的意思......既然他把你救回来了，那从今以后，他是你爸爸，我就是你妈妈，我会疼你爱你。

　　小小花，你别怕。妈妈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