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送黄昏》陋室人

2、入炼狱悔不当初

　　连翘明白江进德是铁了心要卖自己，这房中院外原不过十几步之隔，连翘如何肯甘心就此而去。赶忙纵声高呼：“老爷且容……”可连翘话未喊完就被刘管家上前一把捂住了嘴，低声怒骂：“你找死也不要带上我们，带走！”
　　两个下人立时捂着连翘的嘴把她拖了出去。连翘虽说用尽了力气拼命的挣扎，可她怎么是三个大男人的对手。
　　刘管家吩咐：“先扔到班房里去。”
　　两名下人应了，班房那是羁押临进犯人的地方，四周森严不说，且远离后衙，就算连翘在那里喊破嗓子，也绝计不会让人后院的人听到的。
　　被推到班房里的连翘一下子摊倒在地后，整个人都虚脱了，连再爬起来的力量都失去了。那些本已被她丢到上辈子的记忆突然都鲜活起来。自己本是江南水乡一家糖水铺子家的掌珠，因为有着几分姿色，家中的铺子里，常聚着一串的垂延少年，家里人也把她捧得跟公主一样，她也每天在那欢乐的日子里滋润着每一天，直到有一日县里年轻有为的江主薄来了店中一趟，便把她铺子外面那一群市井少年便给都比了下去，少女怀春不由自主的那脉脉含情的美目在那主薄的身上来回的悄悄打探。隔日店中便又来了一个和蔼的夫人和一个嘴巧牙利的媒婆，便是替那为主薄求亲纳妾的，听江主薄已有一妻一妾后，连翘的父母本来是有些犹豫的，但见了江主薄的夫人如此亲切，出手那等大方，又不是那等容不得人的人，便放心的把女儿嫁于了江主薄为妾。两百贯的彩礼，着实是个让整条街都哄动的数字。更是那群市井少年们一辈子都不会见到的铜钱。成亲后，连翘才知道，那两百贯竟是江进德所有的家底了，但到底是一县主薄，跟了江进德之后，每天吃的是八盘四碟，穿的绫罗绸缎，戴的是金光灿灿，尤其是生了个宝贝儿子后，幸福的日子快活的让连翘觉得糖水铺子里那些破碎的记忆已像上辈子那样遥远了。可直到此刻，她才猛然惊觉，当初江进德的那两百贯，让她从一个好人家百姓女儿，变成了一个可以任人买卖的妾了。
　　就在连翘还没从这迟来的醒悟中醒过神来，听到刘管家在门口吩咐：“你们都下去歇着吧，由我看着他便好。”
　　刘管家进了屋来，用连翘这辈子都没有见过的猥琐眼神打量着连翘贼笑：“姨太太可是允诺过要报答我的。”
　　连翘激凌凌的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双手抱肩问：“你要干什么？”
　　刘管家一把把连翘搂了过来色兮兮的贱笑：“姨太太是聪明人，自然是明白的，姨太太这样美的美人，我还是头一次尝到呢，姨太太你就当可怜小的一回吧！” 他口中说的可怜，可下手着实不软，口中还不忘继续胡言乱语着：“我滴个亲娘祖奶奶，老子活到这把年纪，还没碰过这等鲜活的大美人呢，这下真不知道要便宜哪个王八蛋呢！”
　　连翘左挣右扎，反被刘管家按在地上，坐骑在自己身上，连翘听了这话忍不住的破口大骂：“就是正在便宜你这个王八蛋。”
　　刘管家毫不以为耻，反而贼笑着说：“对，姑奶奶说的对，就是在便宜我这个王八蛋。”说着便掀了连翘的长裙，解了连翘的腰带合身扑了上去。
　　连翘双手被刘管家按着，嘴里早把刘家祖宗十八代都给骂了个遍。
　　刘管家索性取了连翘的衣服，把她的嘴给堵了，让她再不能出声，至于连翘腹中继续大骂，反正他也听不到，落个耳根清静。直到刘管家发泄完毕，才起身穿好衣服，又把连翘的首饰都摘了一并装入自己的怀中。
　　连翘双手一得自由早将嘴里的衣服取了出来，眼见刘管家拿自己的首饰，立时去夺，大声骂着：“你个王八蛋要干什么！”
　　刘管家一把把连翘推倒，往怀里着塞首饰冷哼着说：“反正明天就要把你给卖了，你还带这么精贵的东西干什么，不如给我，楚霸王死时还不忘把自己的项上人头送给自己的旧部呢！”说完刘管家便急匆匆的去了，留下连翘一个人屈辱绝望的坐在冰冷潮湿的地上。此刻连翘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等她醒来一切都还像从前的日子那样。
　　夜色已沉，江进德特意去了趟三儿子江澜波的房中看了看，江澜波年方两岁，此刻已然被嬷嬷哄睡下了。
　　嬷嬷很是小心的给江进德请安。这个嬷嬷还是江进德在一上任地方所请的，与连翘还是邻居。今日听闻连翘之事，早已是吓得魂飞魄散，这当见江进德进来，更是脸色惨白，噗通一下便跪在了地上。江进德看看面无人色的嬷嬷，和塌上睡的正沉的江澜波淡淡地说：“起来吧，莫惊了澜儿。”
　　嬷嬷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说：“澜哥儿今日狠哭了好几番，此刻累的乏了，也就睡沉了。”
　　江进德嘴角上翘，淡淡地说：“哭什么？你摔了他？”
　　嬷嬷诚惶诚恐地说：“奴婢不敢，今后晌一睡醒，好端端的就哭了起来，往日都是连姨娘带着澜哥儿。奴婢向来只会做粗活。”
　　江进德冷哼一声：“那就由他哭去，哭累了，不就自个睡了吗？”说罢起身而去。
　　嬷嬷吓的脸色惨白，半天做不得声。她自知人微言轻，不敢插言主人的家事，但还是想让江进德念在澜哥儿的份上，饶了连翘这一次。哪知换来的只是这么一个结果。
　　江进德从江澜波的房中出来，便去了正房，夫人刘氏几个月来一直病着，不见人也不理事，府中的杂项，便一应交了二姨娘周氏来打理。三姨娘连翘在江烟波的房前折桂枝时说了狂话，被老爷打发出去卖掉的事，二姨娘下午便已经过来告诉刘夫人了，结果刘夫人三个字便打发了这件事。：“由她去。”这让周姨娘在痛快的看到情敌倒下去之后，也不由得背后隐隐发冷。
　　刘夫人以怕过了病气为由，已几个月没有见江进德了，府中也请大夫看过病，府中上下也都明白，刘夫人这病乃是心病。
　　见江进德进来，刘夫人叫了声：“老爷！”便默然不语了。
　　身边的丫鬟极有眼色的给江进德倒了碗茶水，便悄悄地退了出去。
　　江进德端起茶碗，并不喝，只是来回拨弄着茶碗上的浮着的茶叶好一会才说：“家里的事，你也该好好管管了，弄得乌烟瘴气的，传出去成什么样子？”
　　刘夫人听了淡淡应了声是，便不再言语。
　　江进德仍是自说自话：“我知道你也是出身偏房，因而格外体谅她们的不易，但咱们好歹也是官宦之家，应有的规矩也不能废。”
　　江进德知道刘氏并未上心，几不可察的叹了口气说：“虽说是烟儿自己不争气，但也不能由着下人们在这眼皮底子下面这么说她不是。何况烟儿也自有她的过人之处，不是寻常女子可比，只可惜她不是男儿身。”
　　刘夫人几疑自己听错了，但两人必竟是二十年的夫妻，刘夫人错愕半晌才问：“可是烟儿有什么信了？”
　　江进德心中微微一沉，说：“你应该是知道的，她走的没有回头路。”
　　刘夫人刚刚燃起的希望旋即又被扑灭了。
　　江进德将她眼中的神色全都看在眼中，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岳阳的匪患已经少了很多。”
　　刘夫人听了这话，知道江进德这是在说江烟波的功劳，自不免心酸难耐哭道：“都是你们父女一会儿一个的鬼主义，才害了我闺女！”
　　江进德见此少不得好言相劝一番。
　　刘夫人这些日子来常常以泪洗面，而今见丈夫好言相劝，更是痛哭不已，但心中的芥蒂也自此消除。
　　自此江进德与刘夫人重归于好。
　　班房那边，两名家丁鬼鬼祟祟的进来时，连翘虽是瞟了两人一眼，便已完全明了两人的心意，只是这次连翘没有再挣扎，反正挣扎了也没有用，此刻她只能一遍遍的祈求这一切都是恶梦，祈求让自己早点从这恶梦中醒来了。
　　再大的痛呼也挡不了身体上的痛，再多的泪水也洗不去眼前的屈辱，连翘实在是无法想像，就在昨晚，还在自己床上睡觉的枕边人，怎么一翻脸，就变得如此残忍无情了。就在这时，连翘胸前猛然一痛，听身上的那个家丁恨恨地骂着：“怎么不叫了，□□的比洞庭湖边芦苇丛边上的唱声还好听呢！”原来竟是那家丁在连翘胸前狠狠地咬了一口。
　　连翘早已将泪哭干，听到这声芦苇丛边上的娘们更是羞愤欲死，芦苇丛边上是什么地方，她自然知道，那是一群又老又丑的女人最后讨生活的地方。也是岳阳城中众所周知最下贱的女人的聚集之处，想到这里，连翘明白了江进德是恼恨自己所说江烟波小贱人那三个字，明白了自己说江家的千金小姐还没自己娘家糖水铺子有规矩。因为自己那样说了江烟波，说了江家，而江进德就让自己成为真正最下贱的女人，什么同床共枕郎情妾意，甚而是生儿肓女，自己都不过是个外人而已，到底是比不过人家父女天性。这般一想，连翘心中原本有的几分自哀自怨，全都化做了对江进德无穷的怨愤。
　　第二日刘管家贼兮兮的对连翘说了句：“收拾利落的，爷能卖个好价钱，你也能找个好人家。”
　　连翘自知此翻已然万劫不复，何去何从皆由天意，哪还有那些心思。脸色木然的出了县衙侧门，到了人市场上，只有几个看热闹的起哄。
　　“哟！这不是昨儿那个穿金戴银，珠环翠绕的阔太太吗？今怎么成这副嘴脸了。”
　　刘管家听了笑骂：“兔崽子，你买不买？买就掏钱，不买滚蛋！”
　　那人笑着说：“我的刘大爷，您可崩消遣小的了，这小的就是想买回去当个菩萨供着，也没那一千贯钱不是。”
　　刘管家一挑嘴角说：“你要成心买，我今不要你一千贯了，一百贯，人你领走。”
　　那人说：“罢了吧！虽说长的不差，可一瞧这眉眼，就不是黄花闺女了，会不会弹词唱曲吗？识得字不？”
　　刘管家啐一那人一口：“别诨说，这可是正经家的好妇人。”
　　那人笑着摇头：“可别了，我的刘大爷，这再好的妇人，这一过手，还不都那样，照咱人市上的行情，二十贯，不能再多了。”
　　刘管家呸了一声说：“买不起别再这胡愣了。”那人便灰溜溜的去了。
　　太平岁月，模样这么周正的女人也还真不多见，最后经过好一翻讨价还价，连翘被刘管家以四十五贯的价格卖给了一个人贩子。交付了卖身契后，人贩子把连翘领回去后，又买了几身像样的衣服给她打扮起来，语重心长的说：“我昨天就见你了，也能猜到你以前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不过我也知道这大户人家勾心斗角你踩我踹的事多的去了，只要你乖乖的听我的话，我也不亏你，我带你离了岳阳，再给你找个好人家风风光光的嫁了，去当正儿八百的大太太怎么样？！”
　　连翘半信半疑的抬头看着那人，人类求生和趋利避害的本能，还是让连翘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连翘跟着那人贩子，连同另外被卖的十几个女子一路乘船北上，一路上人贩子只说一定会为她找个好人家的，为了那人贩子所说的好人家，连翘少不得对他曲意奉承，就连那人的非份之求，连翘也一并给予满足，反正之前早已被那管家和两个家丁糟蹋过了，坚持多年的贞洁崩坏之后也就没什么好在意的了，贞洁为谁而守？江进德那个老混蛋吗？可正是他把自己推到了这条肮脏的绝路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