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宫阙》清水浊流

22、计划

　　“七罪吗？”季允轻捻着下巴，“傲慢、暴怒、贪婪、懒惰、嫉妒、色·欲、暴食，七宗罪，七个人，七种完全不同的性格。”

　　“是啊，看来周炀这次是下血本了，现在就等殿下醒了，否则一切都是徒劳。”

　　李承昱回望了病榻上的季洵一眼，“好了，我要先去院判那里复职了，免得刘老头又找我的麻烦。”

　　刘宇，是太医院的副院判，长年觊觎魏谦手中的院判之位，他动不了威望颇丰的魏谦，但是却可以整治他的徒弟，李承昱被诬陷给妃子媚药一事就是这个刘宇胡编乱造来的。

　　“他找你麻烦做什么？管理太医院的是你师傅魏谦，不是他副院判刘宇，”季允好笑的转动手上的扳指，眼神之中若有若无的冷意转现，“我看这个人，在攀上九哥之后，愈发的肆无忌惮起来了。”

　　李承昱苦笑一声，太医院虽说不属于朝堂，却又属于朝堂，一个不大的太医院，却分为了水火不容的两个派系。

　　一派亲近自己的师傅魏谦，一派亲近一度想成为院判的刘宇，明争暗斗早已数年。

　　“别提了，师傅现在因为皇后娘娘的事情昏了头，陛下不允许仵作验尸，师傅只能通过当时娘娘身上那股异香去查，也因为这件事情，师傅被那些看不惯他的人口罚笔诛，也是很疲倦。”

　　卫宓想起来，那段时间她和季洵同卢绾清一起待在翊坤宫，总是会闻到一股异香，而且那股香味她也在卢绾荼身上闻到过，但是当时卢绾清解释那是药香芳泽，她也便没再多话。

　　她卫宓不是圣人，做不到关心任何人，也不是菩萨，做不到帮助每一个人度过劫难，相比卢绾清，她更在意符篱镇的卫家人。

　　“我想起来，那段时间不止皇后娘娘身上有一股异香，随行陪同的娴妃娘娘身上也有一股相同的气味，只是当时....”

　　当时我只想着卫家人，可是现在，我必须多顾虑一个季洵。

　　“阿宓，话不可乱说，你确定娴妃身上的香味和皇后娘娘身上的香味是一样的吗？”

　　卫宓颔首，“我确定，一定是同一种，只是是什么香味，我分辨不出来。”

　　李承昱笑笑，来到卫宓面前，揉了揉卫宓有些散乱的头发，“连师父都花了那么长时间还没确定是什么香，你又岂会知道，对了，你的药我已经放在乾清宫了，记得回去按时服药。”

　　卫宓脸上一烫，她如今不过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对于别人的关心和突如其来的温柔，难免的会产生留恋。

　　她很想，很想季洵能变得成熟一些，然后摸摸她的头，告诉她，有他在，什么都不用担心，只是这一天，不知道何时才会来。

　　担忧之情溢于言表，李承昱和季允相视一笑，随即双双离开了季洵的卧房，顺便将清秋和飞沉也带了出去。

　　两人在院中话别，李承昱回了太医院，季允则是从袖笼中拿出了一卷牛皮纸，摊开之后，竟是一张汴京的布防图。

　　卫宓收紧了肩上的轻裘，来到季洵床前，季洵的眉眼和季忱分外相似，却和卢绾清完全不一样，她伸出手，轻轻抚上了季洵的面颊。

　　“幼安，你可知，你这一伤，整个汴京城都地动山摇，你是一国之储君，若是再不醒来，你的江山就会落入旁人之手，你岂能咽下这口气？”

　　“你最敬爱的母妃，也许死于他人之手，你最敬重的父皇，也因为奸人加害，身体每况愈下，他还在强撑着，希望能为你做些什么，而你呢？”

　　卫宓说到这，情绪有些激动，便咳了起来，她的病情没季洵严重，但是也不轻，也是是幼时颠沛流离使得她的体质坚韧许多，她咳来半晌，擦去嘴边的水渍，握住了季洵的手。

　　“你却在这病榻上偷懒，季洵，你十六岁了，兄长在你这个年纪，他在疆场，与沙尘为伴，以天地为被，我知道，你是天之骄子，但是只有你，才能让长宁走向它原本该去的地方。”

　　“也许以后，你我将变成敌我，但是请你相信，我永远都不会背叛你，到时候，我希望你能理解我和陛下还有十三王爷的苦心。”

　　声音落下，整个卧房都静悄悄地，季洵的眼皮动了一下，卫宓以为他醒了，大喜过望，等了半天，却不见季洵有下一步的反应。

　　她静静地坐在季洵身边，苍白的手握着季洵惨白的手，两手交握的地方，有一种话不出的悲凉与孤寂。

　　五日之后，季洵还是不见好转，人也未清醒过来，季忱给太医院下了死命令，若是季洵出事，那么太医院的人都要为季洵陪葬。

　　一时之间，整个太医院人心惶惶，只有魏谦和李承昱师徒二人每天都兢兢业业地在不断地试药，企图从死神手中将季洵拉回来。

　　再过了三天，魏谦夫人生病，便告了一天假，李承昱一人留在太医院试药，小亭子则是去了东宫，谨防飞沉和翠峦煎药过程出现差错，使得治愈之事难上加难。

　　正在埋头试药的李承昱听得外院传来一阵吵闹声，原本因为季洵一直未醒换了无数次药都没有效果的他心头有些烦躁，这吵闹声又一直未停止。

　　于是忍无可忍的李承昱拿着一把小亭子用来挖草药的锄头就冲了出去。

　　带头吵闹的人是刘宇，前几日季忱就发话太医院的人务必要将季洵治好，否则就株连整个太医院，又因为此前季忱将季洵交给李承昱负责，刘宇以及其下的党羽便一同前来找李承昱要说法。

　　看着拎着锄头又一脸不耐烦的李承昱，刘宇瑟缩了一下。

　　要知道李承昱向来都是温润如玉的模样，儒雅有礼，也正因为如此，自己才想让他出丑，让世人都以为他李承昱不过是一个道貌岸然之辈。

　　只要尝试过嫉妒，任何人都可以狠毒，尤其是刘宇这般见利忘义的小人。

　　“吵吵吵吵什么吵？一群没用的老学究，怎么，忙着给人奔丧还是怎么说？殿下脉象平稳，还顺不得你们这些奸人的意！”

　　李承昱举起手中的锄头，指着排头的刘宇骂道。

　　刘宇显然没想到李承昱会骂人，他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浑身颤抖地指着李承昱的鼻子骂道：“你个死无良心的狗崽子，陛下赏识你才把殿下交给你，你却在这里诅咒殿下？我要去禀明陛下，诛了你这个乱臣贼子！”

　　闻言，李承昱挑眉轻笑，“刘宇，我看你是真的嫌自己活得太长了，你去啊，陛下现在正在东宫，我求你，快去告诉陛下，我有不臣之心。”

　　李承昱的话把刘宇搞得一愣一愣的，他就是想吓唬吓唬李承昱，这个李承昱原先占着是魏谦的徒弟，又是皇后专用的太医，目中无人，他早就看他不爽了。

　　“李承昱，你别以为我不敢面见陛下，殿下昏迷快有二十天了，你做了什么？成天窝在太医院，要是没那个金刚钻就别揽那瓷器活，你若是想留条命，我劝你还是把救治殿下的任务交给我！”

　　刘宇往后退了两步，他还是有些惧怕李承昱手中的锄头，这咬人的狗不叫，以前是他疏忽大意了。

　　看着叉着腰下巴高杨却又底气不足的刘宇，李承昱反而没了教训这人一顿的心思。

　　若是冲动之下和刘宇起了正面冲突，对往后的路确实也是一种阻碍，现在还不是和他撕破脸的时候。

　　“刘副院判，殿下的事情我自然会一力承担，你就无需担心，做好你副院判该做的事情就行了，其余的，莫要多管闲事，想来，副院判大人也不是那般闲得无聊之人。”

　　李承昱一口一个副院判，刘宇的脸色已经青到不能再青了。

　　因为魏谦一直站着院判之位，刘宇升迁无门，加上魏谦年纪尚不能算年迈，再者，太医院人人都知道魏谦有意培养李承昱，大有一种要让李承昱坐上院判之位的意思，这也是刘宇厌恶李承昱的一个举足轻重的原因。

　　刘宇在副院判的位置上已经坐了十几年，一直以来都要看魏谦脸色，魏谦行医数十年，在汴京城的威望盖过他刘宇，他不甘。

　　亲刘派在魏谦背后都直接喊他做刘院判，那种飘飘然的感觉刘宇很受用，但今天李承昱一次性叫了他三次刘副院判，这足以激起他内心的嫉妒，瞬间如海潮一样翻涌。

　　“李承昱，你最好祈祷不要落在我手中！”

　　恨归恨，他得了季延的警告，不能随意生事，恶狠狠地看了李承昱一眼，便带着自己身后的人离开了太医院。

　　李承昱笑笑，揉了揉自己发疼的太阳穴，“若是真将殿下交到尔等手中，那这盛世，离倾覆也不过尔尔时间了。”

　　他扔了手中的锄头，决定加重药量，做最后的一次博弈，一场与死神的博弈。

　　原先为了防止用药过量而使季洵留下后遗症，便一直不敢加重药量，随之因为季洵的身子营养状况下滑，承受不住过度的药量，他也并未加重用量。

　　被刘宇这么一闹，他倒是觉得，自己可以赌一把，赢了，这盛世太平，输了，这盛世将倾。

　　他想，运气应该是站在他这边的。

　　李承昱背着药箱来到东宫时，卫宓已经在了。

　　十几天过去，卫宓肩膀上的结痂已经开始脱落形成了瘢痕，可以慢慢地提一些重物，但她大部分时间都陪在了季洵的病榻之旁。

　　卫宓正在给季洵擦手，见李承昱来，停下手上的动作，给他行了个礼，李承昱也回以一个微笑，将药箱放下，准备告诉卫宓自己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