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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边关之乱(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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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宣进宫的大人们你说一句我争一句,七嘴八舌的谈论了将近半个时辰,听的屏风后面的沈若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最后,陈牧下令——“宣北侯回京治伤,将领一职暂且不论。”
沈若松了口气,他差点以为陈牧还要让沈毅待在边关。
“此事就先到这里,众卿退下吧!”陈牧叹道,“对了,裴卿,你留下,朕有事要问你。”
众人不再多问,欠身退下。
裴东额间慢慢的往外沁冷汗,终于忍不住开口道,“皇......”
“等等。”陈牧示意他先别说话,转身朝屏风后面唤道,“表兄?”
沈若收敛愁意,笑着出来行礼道,“多谢陛下恩赐。”
陈牧摆摆手,温声道,“出了这样的事儿,表兄就先回去休息吧。朕自有安排。”
沈若点点头,“微臣告退。”说完他不着痕迹的看了裴东一眼,此刻裴东有些紧张,宽大的官服衣袖底下,两只手微微颤抖。
沈若不明所以,却没有说什么,慢慢退了出去。
“少爷!”小远在外面快急死了,不是说只是去看看皇上吗,怎么一看看了这么久。
“嗯...”沈若看着这瓢盆大雨,伸手想要去接,心里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浓,眼皮也是突突的跳着。
“欸!少爷你干嘛?!”小远把沈若的手扯了回来,又打开随身携带的伞碎碎念道,“淋湿了可怎么办?这雨这么大,打在手上也疼!”
沈若回过神来,垂下袖子,“下雨了...走吧,回府。”
“好嘞。”小远笑着替沈若撑伞,又随口问道,“少爷你打听到老爷的消息了吗?侯爷好多天没给府里穿过信儿了。”
提到沈毅,沈若突然顿住,若有所思。
“怎怎...怎么了,少爷?”小远看着沈若的脸色,突然睁大眼睛猜道,“不会是侯爷他他..他出什么事儿了吧?!”
“小远。”沈若唤了一声。
“啊?”
“咱们去普渡寺。”沈若说完便继续走。
小远楞了一下,随即自言自语道,“好..好好,去普渡寺,给侯爷祈福......少爷你等等我!”
御书房内,只剩下裴东和陈牧两人。
陈牧把桌子上的那封战报摔在裴东身上,他的脸上早已没了沈若见到的那样温柔,染上了一股子的戾气。
“你就是这样办事的?!”陈牧阴狠的盯着裴东,“朕不是说过只要让沈毅犯点小错回京就行吗?!怎么还伤了他?!这可是朕的亲舅舅!你倒挺下得去手!”
天子的怒火滔滔袭来,惹得裴东跪下了就不敢起身。
“回皇上,微臣也想啊,但是宣北侯实在是找不到一点错处,治下严明,连带着军纪森严,士兵都没犯什么错...再说,侯爷受伤,也不能全怪微臣,匈奴人早就布好了坑......”
“所以你就顺势推一把?!”陈牧气不打一处来,“朕说了,朕还要再想想!舅舅毕竟当初为朕做了这么多,朕也是人,朕也有良心,你们就要这么逼朕吗?!”
裴东的头一直埋在地上,抬都不敢抬起来,却还是冒着风险说完了话,“皇上,请恕微臣直言,抛开那些人不说,宣北侯从皇上登基之前,到皇上登基之后,手上沾了多少鲜血,又握住了多少皇上您的把柄,不是释权就可以解决的事情。皇上,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故事想必皇上早便耳熟能详。沈皇后如今不在,宣北侯少了牵制的人,又有多少真心?!”
陈牧揉了揉疲倦的眉眼,坐在椅子上闭目,喃喃道,“表兄今天还跟朕说,要把兵权还给朕,朕不想让表兄难过......”
裴东暗自在心里骂了沈若横插一脚,沈若在这一局棋里,绝对不能惹火上身。
毕竟沈若在陈牧心中的分量,他还是有个底的。
裴东咬牙道,“老臣知道,小侯爷和皇上您一同长大,情谊深厚,可再怎么情谊深厚,那也只是小侯爷,并非为宣北侯。宣北侯当初为的是沈皇后,才对皇上您呵护有加。皇上不想让小侯爷知道,老臣倒有个主意。”
“别再给朕出馊主意。”陈牧眼底浮现杀机,“还有,朕好像还没说过朕要宣北侯的性命。”
“老臣明白。”裴东擦了擦额头的汗,“曾经跟随过皇上的老臣们是想用宣北侯跟皇上做一个交易,收回所有的权力,这个老臣明白,也能理解皇上您的无奈。皇上,宣北侯这时候受伤,西边边关军少了位领头人,不如派小侯爷去,顺便立立军功,将来也好袭承侯位。到时候小侯爷只有皇上您一位亲人了,不管如何,小侯爷都会一直跟随您的。”
只有一位从,只有一位......
陈牧眼底闪现犹豫,又慢慢的浮现一丝向往。
裴东抬头,见有戏,便继续道,“皇上,功高盖主...朝廷里已经有不少替皇上抱怨的官员了,皇上,此举您也是被逼无奈。”
陈牧闭眼,良久才摆摆手道,“罢了罢了,你先退下,让朕再想想。”
裴东舒了一口气,叩首道,“微臣告退。”
退出去时,裴东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陈牧。
他又叹了一口气,肉夹馍的滋味,真他娘的难受。
佛光殿门口,依旧只有了然和梵修两人。
沈若无声的走了进去,抽出三炷香,在烛火上烧着了,阵阵檀香慢慢散发出来,烟雾缓缓上升,缭绕沈若周身。
他虔诚的拜了三拜,上完香后又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
了然叹了口气,“阿弥陀佛。”
沈毅乃是宣北侯,受伤的消息自然传的比谁都快,不到半天,全京城应该都应知道沈毅的双腿被敌军所废。
沈毅对沈若,从小打到大,却还是没把父子情打碎。表面上看着沈若没心没肺,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实则心里十分在意他的父亲,鲜少有外人可以看到他如今的这副场面,而了然也自动将人屏退,留给他一方天地。
梵修微微抬眼,看着沈若的眼睛,不自觉的出神。
以前宣北侯也出过一次事,记不太清,好像是侯夫人去世的那一个月。
那年冬天,大雪纷飞,宣北侯沈毅走在路上,觉得人生无望,留恋酒楼,买醉不归,却被街边的一个乞丐不小心撞了一下,整个人直接摔进雪里,昏迷不醒。
沈若当天晚上就跑来普渡寺。
那是梵修第一次在沈若的脸上见到那么严肃的神情。
他也是那样的虔诚,如同已经是佛祖几世的信徒,跪在佛像前面,一遍又一遍的念着经文,不厌其烦。
佛光殿有人,自是要有弟子在外面守着。沈若跪了多久,梵修就在外面守了多久。
一个跪的双膝发肿,一个被冻的发了好几天的热。
“小侯爷不必如此担心,侯爷那么多年都过来了,这点磨难不必担心。”了然走进去,拍了拍沈若的肩膀。
沈若抬眼,看着了然。
了然不仅算是普渡寺的方丈,更可以说是沈若的老师。
沈若正色,看着眼前摇曳的烛火道,“就怕这磨难,是人为。”
他老爹整天说他不会掩藏锋芒,可是,他却从未想过自己是否太过...尽职尽责。
功高盖主,从古至今出了多少例子,就算陈牧不动沈家,总有一天,也会被形势所逼,忍痛舍弃。
多少人对沈家不满,明里暗里又有多少人在看着沈家的笑话。
沈若忽然有种预感,这次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阿弥陀佛。”了然走到一旁,双腿盘膝而坐,敲起木鱼,嘴里喃喃的念起经文。
梵修顿了顿,终是踏足而入,坐在了然身旁,双手合十祷念。
沈若怔住,随即点头致谢,“多谢方丈,多谢梵修师父。”
这一声‘师父’,被沈若正正经经的叫了出来,没有戏虐,没有调笑,倒让梵修有些不太习惯。
“侯爷乃善人,老衲为其祈福,也是人之常情。”了然笑着回了一句,眼睛却不动声色的瞟了自己身旁的小弟子一眼。
梵修愧于自己的出神,便专心闭目呢喃。
沈若点头,不再说话,一室之内,只剩下木鱼声,还有三人的呼吸声。
又过了十日,护送沈毅回京的马车才缓缓到达,与之同行的还有张秋,战报上没说明白,张秋也受了伤,只是比沈毅的更重,双手尽废,左眼看不见。沈毅本不愿回京,最后才做出让步——让张秋与之同往。
沈若站在城门口,示意队伍停下,翻身上了马车,掀帘查探沈毅的情况。
沈毅躺在马车内,似乎睡着了。
张秋坐在一边,微微行礼,“小侯爷。”
沈若摆摆手,让他不必多礼,又问道,“我爹他如何了?”
“侯爷中的迷药比较特殊,量又比我大,一直迷迷糊糊,没醒过来多少次。”张秋无奈道。
“这腿还有救吗?”
张秋深深的看了一眼沈若,摇了摇头。
沈若呼吸一滞。
他是知道自己老爹的血性,仗还没打完,自己倒先成了废人,不甘、愤怒比谁都要大,估计又要低沉许多时日。
“我爹他知道吗?”沈若下了马车,却依旧没有放下掀帘的手。
“尚未告知。”
“慢慢来吧,一下子说出来,他一定不那么容易接受。”沈若点点头,放下帘子,“不去皇宫了,直接回宣北侯府。”
张秋听闻有些惊讶,“皇上他......”
沈若解释道,“没事,皇上在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