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想曲的叹息》阿米巴

6、混乱之巅

　　优伯尔，你是作为工具被创造出来的，所以，如果你不能很好地履行你的职责，你就没有活下去的资格。
　　——谁，是谁的声音，低沉，坚决，就好象……醒不来的噩梦……
　　……巨大的蝙蝠一样的阴影，燃烧的血液，疼痛……仿佛骨头都被烧着了……求求你……放我走……或者干脆杀了我，杀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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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优伯尔？”
　　有个声音在说话，女孩子的声音，然后一块柔软的湿布贴向他的额头，他睁开了眼。
　　“……哈……”望着头上的天光，他如释重负地出了口气，“原来……是梦……”
　　“……恩。做噩梦了吗？”安雅一边擦拭他脸上的伤口一边问，“关于……”
　　“——关于那只他妈的狗屁蝙蝠……”优伯尔骂了句粗口，一甩尾巴一跃而起，“该死的，他给我们留下多大的烂摊子！”
　　“我劝你最好先坐下，”那个石头脸的男人走了过来，他的脸臭得和那蝙蝠一样，“你的伤……”
　　“不用你操心，”优伯尔冷冰冰地抬了下苍白而高傲的下巴，“就性能来说，我对我的身体很有自信。”
　　“……恩，恩，”红头发的莉那则在一旁打量着他笑着点头，“你的恢复力真是比某只垃圾还不差呢，是吧杰洛士？”
　　“啊啊，莉那桑，那只垃圾到底是谁啊？”杰洛士拜出无辜的眼神，若无其事地飘在半空，就好象……恶心……
　　“啊！”
　　伴着这声叫，某位垃圾魔族已被优伯尔一拳砸上了鼻子。
　　“555~~为什么这么粗暴吗~~~~”
　　“杰洛士大人……！！！”
　　像是一场闹剧，让优伯尔忍受不了，是的。
　　“从现在开始，”异兽人最后忍无可忍地吠叫起来，“别再让我看见你跟只蝙蝠似的飘来飘去！”
　　“……啊……”
　　无暇理会或者分辨是哪几位在目瞪口呆，优伯尔转身走开，满腔的怒火甚至比十字星身上的火焰更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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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优伯尔桑到底怎么了？”
　　震惊了好一会之后，加梅利亚才用那怯生生的声音小心翼翼地打破了沉默。
　　“他在困惑。”杰路回答道，他的眼睛在看着塞缪尔，“真相往往比谎言更叫人心烦，不是么？”
　　“啊勒啊勒~~~”杰洛士一边装模做样地揉着鼻子一边跟着点头，“恐怕他最不能忍受的是洪其实就是那个和他命运相同的人吧……”
　　“不，不止是这样……”莉那说话时视线越过了杰洛士，盯在了安雅身上，“虽然都是工具，但很显然被别人当作工具的洪反过来创造了新的工具，并且……毫不同情和自己命运相近的……”
　　“……不，不是毫不同情……不是……”塞缪尔脱口而出，她的神情看上去急切而且黯然，“不知你们注意到没有，在谈起优伯尔时，他并不是带有很大的敌意，而且我觉得那更可能是……”
　　“——愧疚和无奈？”
　　接过这句话的是安雅，她开口时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好象是……”不知为什么——或许是因为被别人打断？——塞缪尔的眉心微微耸起，似乎有些不快。
　　“真是幼稚呢……”似乎是最没资格说这句话的伊妮德像寄生藤蔓一样死死缠着她的主子，“优伯尔拒绝承认自己不喜欢的现实……”
　　“呐，这样的家伙可不少，是吧，杰路？”莉那坏笑着冲同伴眨眨眼睛，杰路急忙装出一副完全没有听到的样子，扭头对安雅一本正经地说：
　　“总之他必须清醒点，因为他可能是这里唯一一个知道怎么对付十字星……”
　　“你的意思是，”安雅闻言轻蔑地耸起了鼻翼，“因为他能，所以他必须吗？”
　　“不，你别搞错了……”杰路觉察到了她的话外音极其不善，便不大自然地耸了下肩膀，“我不是……”
　　“我看你就是这个意思！”安雅挺直了身体，高昂着头猛地向下一挥手，斩钉截铁地宣布，“你们别想让我劝他乖乖做你们的工具，我不会——再也不会——”她态度坚决地扬起眉毛，一个转身，沿着优伯尔离开的路走去，“让任何人伤害他！”
　　一阵树叶被拨动的簌簌声，一会儿工夫，安雅·斯蒂普斯已经消失在密林的阴影里。
　　“……哎呀，难道是八字不合么……啊！……5555，莉那桑你干吗打……啊！”
　　“闭嘴，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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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会让你再把我关回那个地狱里！”
　　“……哦？”没有表情的脸，没有欢乐的笑容，额头上流下来的血滑过眼皮，眨动，然后黑色的眼珠里翻起浅浅的金黄，如同饿鹰一般的犀利眼神，接着，是那冰冷的低沉的声音，“臭小子，你知道什么是地狱吗？”
　　……呼……
　　为什么总是梦到那个时候……
　　优伯尔揉着被十字星烫伤的左手，愤愤地回想着那场大战中那只老蝙蝠平静得欠扁的态度……原来……竟然和他是一样的。
　　十字星吗……比我对付过的任何一个家伙……都要棘手吧……一个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传说终于显身了，竟然是……一个该死的祸源……
　　——头疼吗，小鬼？
　　沙布拉尼尔那烦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关你屁事，老头！
　　优伯尔呲牙咧嘴，恨不得把他揪出来咬成两半。
　　——我倒是也想离你这不听话的毛头小子远点，可那也要你把我放出来呀！
　　沙布拉尼尔有些恶劣地开怀大笑起来。
　　哼……我没那么傻……
　　优伯尔匆匆回答道，转过身去，看到了那个人。
　　“你来干什么，安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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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轻易地就找到了优伯尔……就像自己早知道这条路一样。
　　“你来这儿干什么，安雅？”
　　他在问，他看上去很疲惫——或许愈合伤口需要消耗大量的体力吧……安雅努力使自己不去想到别的可能。
　　“我担心你。”她开门见山地回答——她知道他不喜欢拐弯抹角的含蓄，他的思维是直线式的，黑或白，没有中间的灰色地带。
　　“……谢谢。”他微驼着肩膀，看上去好象一下子老了几十岁一样，那眼神游离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优伯尔——”安雅开口，但当优伯尔把注意力转向她时，她的嘴巴却又不由自主地合上了。
　　“他们……”优伯尔以先知先觉的口气有些无奈地笑了，他的灰头发散乱地搭在脸上，使他的红眼睛看上去就像灰帘子后的两盏古怪的灯，“派你来劝我吗？”
　　“——不！”她脱口而出，这个回答显然让优伯尔很吃惊。
　　“哦？”他不大相信地说，懒洋洋地把头偏向一边，不再看她，“那……还有什么事吗？”
　　“还有什么事”往往意味着“你是不是没有什么事了”，安雅很清楚这一点，现在最明智的反应就是转身走开，但是她没有。
　　她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她抱住了他，两只手都紧紧扯住那灰袍子，好象一松手那袍子里的人就会化成烟逃走似的。
　　“你干什么？！”优伯尔顿时乱了手脚，两只胳膊都以怪异的姿势半悬在半空，好象想要推开安雅，又好象想要拥抱住这个胆大妄为的小丫头。
　　“……”安雅在说话，她的脸埋在优伯尔身上，那声音乌里乌鲁的，几乎什么都听不出来。但是优伯尔听清了，他的耳朵其实不比洪差多少，他听清了，每一个字都听清了，而且听懂了。他笑了，笑得很浅，可是的确是笑了，最后他垂下头去，用耳语一样的声音回答了她：
　　“我也是。”优伯尔的手慢慢地放了下来，他抱住了安雅，“而且，我从来就没有怪过你……”
　　可惜这安然的情景却和和平一样不能持久，突然间随着一声巨响，林中传来了一片哀鸣，飞鸟，走兽一涌而出，全都横冲直撞地往这边跑来，仿佛身后有什么可怕的猎手在追逐。
　　“这……”优伯尔望着远方天空灼人的红色，野兽一样的瞳孔缩成了尖锐的形状，“——十字星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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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听优伯尔和杰洛士的描述显然是无法评价十字星的实力的，它有多恐怖，只有亲眼见到才知道。
　　一开始他们以为天边那红色的是傍晚的火烧云，可是当那些慌不择路的野生动物逃难团突然冒出来时，他们就都醒悟过来了。
　　“……十字星身边总是有火焰蒸腾，连水都无法靠近它，还未近前就变成了蒸汽……而且，永远不要试图和十字星谈判，当你面对它的时候，你会觉得连泥巨人都是你亲切的同类……”
　　完全不同的生物，有着完全不同的思维和行动模式，甚至身体……
　　“天哪……”远远地就看到了高空的那个银色的不成人形的怪物，连一向镇定的杰路似乎也变了脸色，“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我只是现在才发现——”莉那强笑道，“原来杰洛士这家伙勉强也算亲切呀。”
　　“莉那桑……”杰洛士满怀怨念地喃喃了一句，还没说什么就被另一个人打断了。
　　“蠢货！跑啊！”一头狼形的巨兽驮着昏迷的安雅从林中一跃而出，用优伯尔的声音咆哮着，“我们斗不过它！”
　　“……是么？”莉那嘴上很硬，手里却已经开始做翔封界，杰路和加梅利亚也毫不迟疑地加入，可是——
　　已经晚了。
　　尽管十字星离他们都还很远，但是那股热浪已经像洪水一样卷到了跟前，每个念咒语的人的舌头表面都在一瞬间被烧起了水疱，疼得钻心——然而必须进行下去，否则再过不到一分钟，大家就只有变成木乃伊的命运。
　　——我来！
　　塞缪尔用眼神说，冲了过去，打开了伊尔之灯。
　　——伊尔，伟大的神灵，倾听我卑微的愿望，释放您的囚徒——
　　默念着这段咒语，她用已经被烫红的双手打开了灯盖：
　　——出来吧，冰魔羊，我给你自由！——
　　伊尔之灯一阵震颤，一头冰雕一般的山羊状生物“踢踏踢踏”地走了出来，一接触到热浪顿时“咩咩”乱叫，摇着尾巴急急忙忙释放开一阵寒气，但是那股热浪显然是太厉害了，冰魔羊的两只大弯角在烘烤下似乎都要融化了，它扭头似乎想跑，可是背后却有另一股力量顶了上来。
　　“快完成翔封界，我和这畜生都坚持不了多久！”
　　伊妮德.蒂亚洛铃瞪视着前方火红的视野，高声叫道。
　　“……”几人连点头的时间都不敢耽误，匆匆完成了咒语，舌头上的水疱在这个过程中被弄破，疼得两个女孩子都直皱眉头，不过三个气泡一般轻盈的翔封界终于是完成了。
　　“走……”含混不清地说着，几人匆匆而走，伊妮德在后面掩护。其间塞缪尔回了一次头，刚好看见那可怜的冰魔羊在精疲力竭中被热浪包围，活生生地被烤成一抹水汽，消失在燃烧的森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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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哪儿……
　　哗哗哗哗——
　　哪儿……
　　她睁开了眼，惊奇地看到一轮巨大的月亮被托在海面上……不，其实月亮也许和她平常见到的大小没有什么差别，可是在海面上视野比较开阔，就显得大了……等等。
　　她突然注意到身边有个人，一个黑色的影子，像是印在窗户上的侧影，蹲坐在她身旁。
　　“你是谁？”
　　影子扭头望着她，它依然背对着月亮，所以安雅看不见它的面孔，但是她可以看到被月光照亮的颈侧，白得像鱼儿翻起的肚皮——女孩子？
　　“这里……”她还想说什么，但是影子抓住了她的手，它并没有说话，安雅却可以感到那种意识，它——
　　——它想要告诉她什么，但是它说不出来。它甚至无法用笨拙的手势表示它的意思，它从头到脚都是个哑巴。
　　没有办法沟通，没有办法……离开。
　　安雅低头看着自己所处的高崖。孤立的，狭窄的高崖，没有东西能爬上来，或者下去，狂风令她几乎不敢站起身来，因此这里也是飞鸟的禁地。
　　“你到底是谁？”她问。影子把她的手攥得更紧了，它发出奇怪的不成调子的声音，最后几近于咆哮，然后它将她的两只胳膊用力扯向两边，把她撕成了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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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
　　从噩梦中惊醒的安雅似乎还感到身体中央隐隐作痛，连她自己都怀疑身体是否真的一直完好无损。
　　“没事吧？”已经熟悉的声音在问。
　　“恩……”一边点头却一边想哭，安雅像小虫一样笨拙地挪动着身体试图坐起来，“我到底……”
　　“你在试图和十字星交流的时候昏了过去。”优伯尔伸手垫在她身后帮助她立起上半身，“——我警告过你了
　　，它跟我们不一样，根本就没法交流。”
　　“……厄……”安雅眯起眼睛给他一个假惺惺的傻瓜笑容，搞得优伯尔直摇头。
　　“你梦见了什么？”
　　一个疲惫的女声靠了过来——是塞缪尔，她看上去……好象有点伤心。
　　“一个噩梦……我被杀了~”安雅若无其事地说，“海洋，月亮，一个影子，没什么了。”
　　“哦……”塞缪尔点头，根本没看安雅的脸就陷入了沉思，接着她站起身，犹豫着似乎想要挪动步子，可是只是脚尖动了动，就又停了下来。
　　“优伯尔……”最后她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可不可以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呢？”
　　优伯尔抬起头望着她，她绷紧了脸，摆出一副等着被他拒绝的面孔，但是非常意外的是，优伯尔点头了。
　　“我只说你们应该知道的。”他补充了一句，平静地扫过每个人，“关于我和那只蝙蝠的……以及十字星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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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优伯尔的故事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在他的世界，一直有一个传说，传说中一直有一个红眼睛的六翼恶魔——虽然在各个种族中对它都有不同的称呼，可是其中必然有“十字”这个意思，据说它的出现就是死亡。也因此，其他红眼睛的生物在知道这个传说的种族中都会被当作怪物，其中一些眼睛接近赤色的族群甚至因此被围剿杀害。
　　然后的然后，在接近优伯尔的时代，魔界的统治者——一位被称作冥王的半神被杀，继任的人是冥后的养子，一位自称为洪的吸血鬼后裔。他曾因为这个奇怪的名字和年轻以及与冥后的关系而遭人取笑，但是很快的，他用自己的行动使别人的嘲笑变成了敬畏，而就在这些行动中的最秘密的那一个里，优伯尔被创造了出来，目的是压制和对付几个最不服这个新冥王的家伙，并且用来吞没那些家伙的意识。
　　那是痛苦的经历，生不如死，却连死的权利都没有，然后再然后，他终于在“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从想要
　　销毁他的洪手里逃走，遇到了被洪驱逐的冥后，冥后给了他共生体和对付洪的武器，并鼓动他的仇恨。当他回去找洪复仇的时候，洪已经自己离开了王位，隐退而息，但是面对优伯尔时很镇定，尽管战斗中几乎优伯尔杀死，但是一些情感问题使优伯尔分了心，因此那场战斗只是害的洪在轮椅上坐了足足一年。
　　再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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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总之那老家伙很奇怪……”优伯尔最后一脸不爽地挠挠头，摊开一双苍白的手作了个简短的总结，“他有的时候好象一点都不怕死，有的时候却会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让身边的人去送死……而且，有的时候……他好象……好象可以知道任何他想知道的事情
　　——当然作为冥王他肯定有自己的消息网，但是有时他实在先知先觉得离谱……而且，他说话的思路似乎跟别人都不大一样——”
　　“——你是指他在说话时喜欢使用话外音吗？”打断他的是一直保持着思考神情的塞缪尔，“他在平时说话时也喜欢用晦涩的意思吗？”
　　“啊，是的，尤其是晦涩的讽刺，”优伯尔的口气更加不友好，“他是个喜欢挖苦人的老东西，总是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是吗？”杰路刚帝士也注意到了一些细节问题，他先和塞缪尔对视了一眼，又望向了莉那，最后，当他的眼神重又落到优伯尔身上时，异兽人显然已经会出了他们的意思。
　　“——你想说他一直有什么想传达给我们却无法直接说出来的吗？”优伯尔的语调有点尖刻，他的脸色渐渐咄咄逼人起来，“好了，这点小孩子玩意我并不是没有想到——作为一对死对头，我想我琢磨他的时间可能比他的家人朋友还要多得多 ，但是他的话从没给过我关于他的什么线索，更别提什么对付他身体里那个怪物……”
　　“——你说他们嘲笑洪的名字？”莉那似乎是不大关心地问起了一个题外话，她懒洋洋地打着哈欠问道，“为什么？”
　　“洪……这个词并不是像你们这么念的，”优伯尔的嘴角往一边歪斜过去，似笑非笑地往后靠在树干上，“你们人类的喉咙只能说出这个词的部分音，如果是正确的读法——不，我不喜欢这个词，所以我不会念出来——就如同它的本意一样，这甚至不能称之为一个词，它只是如同小孩子哑哑学语时发出的无意识音节一样，只在夸张的神话故事里被用到，用来比拟大海的潮声，就是海水……哦！”他猛然瞪大了眼睛，像遭到重击一样叫了起来。
　　“——再明显不过的暗示，看来狡猾如你也会被愤怒蒙蔽，”莉那因巴斯款款站起，带着骄傲的微笑轻轻摇头，继而正色，目光炯炯如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一般一招手，“各位，转移战场！目标：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