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Chapter Seve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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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戈里特尔琳的自作孽，所以直到第四天她才康复。巧合的是，又是刮风又是下雨甚至还会反寒来点雪花的糟糕天气也持续了整整三日，等到戈里特尔琳的病一好，平常半阴不晴的天气就又回来了。
这在史高治看来是件好事，他终于不用继续窝在木屋里守着个病号干耗时日了。也不顾戈里特尔琳的身子还有些无力，他带着人抄着工具踩着湿泥就奔向了矿区。
然而情况却并不如他预想的那般好。
“好好干行吗，女士？不然咱们今天收工的时间就必须推后了！晚餐时间也是！”史高治注视着戈里特尔琳吃力地提着一桶水慢步走来，脸上显得很不满意。他们的效率相较于三天前大幅度下降，这其中很大一部分问题都出在戈里特尔琳身上。比史高治一人时快不了多少的进展，加之他们之前已经因为各种原因浪费了不少时间，种种因素综合起来让他感到焦躁。
“擦亮你的眼睛看清楚，我可是一直在努力工作，没有半点偷懒！”戈里特尔琳把水桶往史高治面前重重的一放，略有脱力的感觉令她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说什么晚收工迟进餐，我现在就感觉快饿死了好吗！午餐吃的那点东西根本就撑不了多久！”
她又扯扯自己的裙摆，这段时间里上面已经被刮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口子，“我的裙子也因为挖那些石头变得破破烂烂的了，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一条！我甚至之前还累得生了一场病，今天才刚刚好！可你呢，只会动动嘴皮子责备我！”
“我送你回城时会给你一点金子的，不会让你做白工！”史高治麻利地提起水桶将水倒进溜槽，“到时候你大可以再买一条新的——用你诚实劳动换来的，而不是给人下迷药或者打牌出老千偷来骗来的钱！”
戈里特尔琳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可她偏偏又无法反驳。她只能板着脸接过空桶，满腹郁闷的去打下一桶水。
满满一桶的，占据了桶三分之二空间的水或许对于平时的戈里特尔琳来说并不算什么，但现在的她又累又饿。抬头瞧瞧云后还不肯落下的太阳的虚影，再想想待会儿提了水回去定是还得接着下井挖矿的未来，戈里特尔琳的心里说不出的苦。
因此，这轮打水归来后，她不仅把桶放到了地上，人也寻了块大石头坐下。“我不行了，”她有气无力的说着，“太累了，真的太累了，我简直感觉自己随时都有力竭而死的可能。这倒霉活计比我以前想象的还要辛苦千万倍——”
她疲惫的喘息着。与此同时，她也回想起了很多事。关于那些到舞厅玩乐解压的淘金者们的，关于那些与她狼狈为奸坑蒙拐骗的，关于那些用不光彩手段夺来的颗颗金粒的。她突然觉得有些心虚。
或许是一时不察把情绪给泄露了出来，又被史高治给捕捉到，对方挑了挑眉：“总算是意识到自己当初的‘捡金子论’是有多么可笑了吧？居然过了这么多天才想明白。那你现在有在反省后学到什么了吗？”
隐含期待的心跳动着，扑通扑通。
戈里特尔琳抬头看向史高治。对方话里的讥讽意味刺得她很不爽，她相信自己如果真就坦白心中生出的那股愧疚与悔意的话，只怕是又会被大肆嘲笑一番。
开什么玩笑，她怎么可能会给史高治羞辱她的机会！
于是戈里特尔琳笑了，她充满恶意地开口：“啊，学到什么？我确实是学到了很多呢！我从来没有如此的清楚你们这些阿尔戈都是有力无脑的货色，也知道未来怎么更好的从你们这帮子挖矿挖到脑子懵的贪婪鬼手里赚更多钱了！倘若他日我赚得盆满钵满，那可就还得感谢你让我经历了这么一遭呐！”
隐含期待的心顿住了，瞬间死寂。
这不是史高治想要听到的那种回答。这反而是史高治最不想听到的那种回答。
“无可救药的顽石！”史高治瞬间沉下脸来，咬牙切齿的说。他将手的的铁耙冲地面一跺，抬手就指着戈里特尔琳身后不远处的小溪冲她厉吓：“跟你这种不思悔改的家伙交谈简直就是在浪费口舌！既然如此，回去继续去打你的水吧！”
“滚！”这个单词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戈里特尔琳干脆利落的滚了，滚去打她的水——至少拎着桶走向小溪的行动来看应该是这样的，毕竟来自史高治的注视一直戳在她的后背上。但就她满脸的不服气来说，天知道她之后会不会故意磨蹭。
史高治望着戈里特尔琳。等到对方的踪影消失在石头之后在看不见，他的表情才刷地垮掉。
他感到惴惴难安。他感到阵阵颓然。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啊。]史高治的脸上显出茫然无措，[我是不是犯了个错误？明明想让阿金改掉错误观念，结果适得其反，让她变得比以前还要卑鄙和顽固了？]
[可这不是我想要得到的结果。我之所以把她带回来就是不希望她最后也堕落成道森城那些渣滓的一员呀。我必须，必须帮帮她，不能让她沦落到那种境地去，不能……不能成为我这样的人。]
史高治从来都不否认自己的卑劣。他虽然鄙夷着那些魑魅魍魉，不屑于与他们相提并论，但他很清楚自己也称不上是什么好货：恶地牛仔、独行勇士、毒药、德兰瓦士、澳洲魔鬼①……他的凶名传遍五湖四海，他的样貌扭曲成妖魔鬼怪。他所到之处人群都对他避之不及，就连恶名远扬的流贼强盗也向神明祈祷不要与他相遇。
他贪婪，他吝啬，他暴躁。
那个名为史高治·麦克达克的家伙才是真正无可救药的存在。
史高治不认为自己这辈子能变成好人。他也不希望自己会变成好人。好人在这世上总是容易吃亏的，而他肩上背负的那些责任都经不起打击摧残。所以他选择做一个相对安全的恶人——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如今的孤立处境也有他故意放任的因素在其中。
但放任不代表无所谓。正相反，史高治一直都在惶恐于自身的改变。
他的目光游移到某株花上，再挪不开眼。将近两周的时间足以发生很多事，比如给光秃的泥地盖上一层嫩绿的绒毯，又比如给这层绒毯再装饰点漂亮的花朵。不知名的野花散布在各处，或聚集成一片，或孤零零一朵，曾经这些春天里的花儿们能够更深的打动史高治，让他想起家乡的帚石楠②，想起家乡的父母姊妹，但现在，这种感觉在逐渐消退，尤其是在母亲去世的消息传来后。
他仿佛能感受到自己心口传来的寒意。
而他不希望戈里特尔琳变成他的同类。
于是戈里特尔琳打水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奇怪的画面：史高治维持着她走之前的那副姿势，单手握着铁耙一动不动的杵在那里，他的头稍微低垂，面上带着莫名的惆怅，飘忽的双眼状似放空一般呆呆的望向某处。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蔫蔫的。
可戈里特尔琳才不在乎史高治是怎么了呢，她只对对方对自己指手画脚让自己累得不行的同时居然忙里偷闲而感到不高兴：“不给我休息的机会，自己倒是在这里偷懒，真是双标的厉害！什么玩意儿能让你看得那么入神啊？莫不是出现幻觉看到金山银山啦？”
史高治浑身一颤，猛地抬头看向来人。一丝尴尬从他眼里闪过，他快步上前一把夺过戈里特尔琳手里的桶，高着嗓门恶狠狠道：“我看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别多管闲事乱说话！把水给我，这里暂时用不上你了，再去多挖些含金矿石上来！”
说罢，他拎着桶迅速转过身去。
被生拉硬拽夺去水桶的手兀地一疼，戈里特尔琳的火气也蹭地冒上来了：“你这粗鲁无礼的野蛮人，凭什么冲我大吼大叫！脑子里除了金子就别无他物，你跟其他贪得无厌的矿工没什么两样！甚至比他们更糟糕！我真希望你一头栽进那个桶里呛死，你这个，你这个……”
骂到最后，她竟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汇来形容对方——在她看来，就算世间所有的恶评都加在一起也表达不出史高治的可恶的十分之一！窘迫的卡在句尾半天，她只得恨恨收声，瞪了眼那个正在倒水入槽的身影，不甘的转身走向木井。
走开前，她状似不经意地偏头顺着之前史高治所看的方向扫了一眼。映入眼帘的是新绿一片，青灰的石块半隐没于草中，过分的单调间突兀地支着一株尚带嫩苞的花。
很普通的景色。
没什么好看的。
那史高治刚才在看什么？
*
史高治在看那株花。
在矿井内举着镐凿了几下，戈里特尔琳突然反应过来。
虽说得出的这个结论就连她自己都感觉不大可信，但目前貌似也没有比这更合理的解释了。不过史高治可不是会对着花花草草多愁善感的软蛋，那他为什么会突然关注那种不起眼的野花，还看到失神，看到伤心？
戈里特尔琳不由得又想起了初进溪谷时对方的那番自言自语。说起来，刚才那株花似乎是一株欧石楠③，而她记得有传言说史高治来自苏格兰？
唔，所以说，史高治他，莫非是，想家了？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Chapter Seve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