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瑟》酉时当归

1、第一章

　　秋风过，叶落满地，秋季的阳光都不似夏天那般火热，温暖中带着些许的清冷。乾清宫暖阁，阳光洒进室内，梁九功只觉周身泛着寒意，却还是沉稳地道：“主子，再用一些吧。”
　　玄烨眼皮都不抬，“撤了。”
　　梁九功深吸一口气，“您要嫌这鱼汤味淡，就尝尝这糟鹅……”话还没说完，自家主子的眼神就幽幽地飘了过来，“奴才……”
　　“你得空去问问御膳房的厨子，做饭会使的调料是不是只有盐？这饭菜不是咸就是淡，明日若还是这个味道，就给朕全都收拾东西滚出去！”
　　上前收拾的小顺子被吓得手一抖，瓷碗落地，摔得稀碎。梁九功的气已然去了大半，我的个娘哎。
　　“你是不是也想滚出去？”
　　“奴才知错，主子息怒。”小顺子急忙归置好，抬着东西退出去了。梁九功顶着低气压，俯身开始收拾瓷碗的残局，还没归置几片，头顶又飘来了话语，“一会儿去把孙瑜传来，朕要问他皇后的情况，还有，今日要是再让朕听到‘皇后用膳不佳’几个字，明日让太医院也收拾东西滚出去！”
　　梁九功应下，躬着身退了出去，一回头就撞上了似笑非笑的常宁，“哎哟，王爷，您可吓死奴才了。”
　　常宁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瞧公公这满头大汗，怎么，皇兄又发脾气了？”
　　“五爷，奴才命苦，就这一顿午膳夫，皇上已经要把御膳房，太医院的人赶出宫去了，再这么下去，保不准哪天奴才就要菜市口问斩了。”
　　“哦？”常宁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说说看，皇兄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昨日主子嫌膳食的味道太过寡淡，今日又嫌盐放多了，可我看着色香味俱全啊。”
　　常宁干咳两声：“那是你觉得，看样子，皇兄这焦虑比我还严重啊。”常宁拍了拍他，“公公莫慌，本王自小受了您不少的照顾，自然不会躲在一旁看热闹。”说着从袖口里抽出一张纸，“这不，今日本王就是来给你们送救命符的。”
　　常宁话落，立马就被梁九功引着往暖阁里面去。
　　是的，在嫡子出生两年后，中宫再度有孕，可不知皇后肚子里的是什么磨娘精，原本该慢慢减轻的害喜症状，如今确是愈发严重，娘娘寝食难安，所以连带着万岁爷的脾气也一日比一日大

　　常宁进来没一会儿，孙瑜便来回话了，果然开口还没说几句，周遭的温度又冷了下来，“皇后怀孕，一日比一日消瘦，朕养着你们是做什么吃的？前朝已经够让朕心烦的了，后宫也不能片刻安宁，孙瑜，朕看你的差事是做到头了！”
　　“皇兄息怒，这孕妇害喜是正常现象，婳袆如今也是吃什么吐什么，整个人焉焉的，慢慢就会好了。”常宁越说声越小，他怎么忘了，这皇嫂啊是他这三哥心尖儿上的人，当年生承祜时是何等凶险，如今皇嫂再度有孕，皇兄自然紧张，可转念又想到梁九功这些人的近况，不免有些无语，皇兄未免也太过紧张了。
　　玄烨的目光投向孙瑜，“朕不管太医院用什么方法，三日之内，朕必须要看到皇后能进食正常，入睡安然。”
　　“回皇上，臣……做不到。”
　　梁九功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孙大人，您说话就不能委婉一点吗，这是嫌皇上气性还不够大？
　　孙瑜觉得这是强人所难，“每个人体质不同，害喜的症状也不同，从怀孕到生产一直害喜的例子也不少，微臣作为大夫，能做的就是缓解孕妇的症状，至于害喜的症状何时能消失，这得看娘娘腹中龙胎的发育情况。”
　　玄烨并非不讲理，孙瑜的医术他一直是知道的，可近来每每看到妻子的样子，他就莫名的烦躁。
　　“微臣知道皇上挂念娘娘，皇上焦虑也是人之常情，但一切都要顺其自然，直至娘娘生产，太医院都会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也请皇上也不要太过忧虑……”孙瑜稍顿，看了看梁九功和常宁，“毕竟您身边的人是无辜的。”
　　梁九功的视线已经瞥向地砖了，孙大人今天真是吃了熊心还是豹胆了？殊不知，孙瑜也是被逼到无可奈何了，近两个月，皇上日日召人回话，没有一个人能顺利走出乾清宫，人人都被骂的狗血淋头，刚刚皇上那个无理的要求一提，孙瑜决定——是时候该缓解一下万岁爷的孕期焦虑了。
　　坤宁宫里毓萱憋着气将苦涩的汤药一口喝了下去，果不其然，恶心的感觉又上来了，毓萱压着胸口，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这股不适压了回去。
　　“也不知怀了个什么小祖宗，变本加厉地折腾我。”
　　水云拍着她的背，“依奴婢看，肯定又是个小阿哥，娘娘前世的小情人，又来问您讨债来了。”
　　这时一个胖嘟嘟的小手出现在毓萱面前，“额娘，蜜饯，甜甜。”
　　毓萱低头，就着承祜的手吃下了蜜饯，捏了捏他的鼻子，“一个还不够，现下又来一个，我这辈子有得闹腾了。我倒希望是个女儿，让她去问皇上讨债。”虽是抱怨，可毓萱眼里的笑意早就漫了出来。
　　“额娘。”承祜糯糯地叫了一声。
　　“怎么了？”
　　承祜也不说话，往毓萱怀里蹭了蹭，好想额娘抱抱自己，可周围人都和自己说现在的额娘是不能抱自己的。看着承祜撒娇的样子，毓萱更加柔和了，“好孩子，等肚子里的弟弟或者妹妹出生了，额娘天天抱你。”
　　承祜一听，咯咯地笑，小脸又往额娘身上蹭了蹭。玄烨一进屋就见儿子在撒娇，“承祜，不许闹你额娘。”
　　阿玛的声音一出现，承祜立马直起了身子，毓萱将孩子拉过来，“皇上今日又斥责谁了？脸怎么拉的这么长？”
　　玄烨顺势抱起承祜，“我就是心烦，看着你受罪，总觉得他们没尽心伺候好你，不免申斥了几句。”
　　毓萱摸了摸已经显怀的肚子，“御膳房已经变着花样的做菜了，我这里的小厨房也是殚精竭虑，太医院更不用说了，除了孙瑜，连许大人都每日亲自来请脉，玄烨，你是不是太过紧张了？”
　　“我自然紧张，一想到你生承祜时的情形，我就怕，你要知道，对我而言，你比孩子重要，若无你，何来承祜，何来如今肚子里的孩子？”
　　毓萱心头一紧，“三哥待我好是我的福气，可这样的话万万不能再说第二次了，身为后妃，开枝散叶是我的责任。害喜是我体质的问题，你不要再抓着太医和御厨不放了，我向你保证，我和孩子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玄烨低头在承祜耳边说道：“你看你这个额娘，没有一点良心，阿玛这么关心她，她还不领情，字字句句说我小题大做，承祜啊，等你额娘肚子里的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出来，你可要做好哥哥的榜样，要让他知道你额娘为了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承祜半大的孩子根本没听懂玄烨的意思，但依旧信誓旦旦地点了点头，还“嗯”了一下，毓萱无奈，“皇上又没正形了，还教坏承祜。”
　　“孩子都这么大了，你才知道吗，我在你这儿，一贯是没了正形的，偌大的皇宫，也就这是我的家，有你，有承祜。”
　　毓萱听着他的话，更加期待孩子出世后的日子了，丈夫，两个孩子，那将是另一幅图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