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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大梦方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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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姐…您莫要吓婢子,小姐…小姐……”
练容华回了神,瞧了瞧这跟了自己十二载的丫鬟,又瞧见了铜镜之中的自个儿,此刻披红戴绿,分明是要出嫁的模样。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您刚才目光怔怔,让婢子生出好些担心来。”
这会儿,练容华摆了摆手,却是让绿宜不要再开口。
绿宜四岁被买入练府,是签了死契的。五岁的时候,便到了她的身边,陪她一块儿长大,是练容华的贴心人。
绿宜也深知自己小姐的秉性,她虽是二房所出的庶女,但自小一应教育并未欠缺,吃穿用度也与主母嫡女无疑,性子并不软弱,是个有主见的。
当下,绿宜虽有心中紧张万分,也有满腹疑问,也只得住了口,等着练容华自己开口。
绿宜静了声之后,练容华这才细细打量起自己的容貌来。
这张脸蛋是微微的鹅蛋脸,因自小养在深闺,不见风霜,是以是个肤如凝脂的俏模样。练家又是诗书传家,对待府中所出女子亦有学问要求。练容华通身,又多了些诗书气质。
说起容貌,极美算不上。
但这般衣食无缺养出来的深闺小姐,加之不食人间疾苦,这瞧着,也是出挑的。
练容华到并非是什么自恋之人,只她真是好些时间未曾瞧见过自个儿这张白嫩细滑的脸了。
一切仿若梦中,上一刻,她还是一个穷苦农家老太,在子孙哭泣中闭上了眼睛。一睁眼,竟然又回到了当初成亲之时。
“小姐…您…您想好了吗?”绿宜原是安静的,不过这会儿听着外头愈发热闹,忍不住悄悄问了一句。
练容华昨日告诉她,今日她不愿上花轿,要悄悄与她换了衣裳,趁着人多出府,却是要同人私奔了去。
当时将绿宜吓的,差点昏死过去。
练容华安慰了她许久,绿宜仍旧哭。幸好别人只当练容华出嫁,出嫁之前,练容华说是要将绿宜许配出去,并未做了陪嫁。是以,外人也当绿宜情重,这才情绪不稳。
这会儿,绿宜眼睛仍旧红肿,但比起昨日,到底冷静了不少。
练容华自小熟读诗书,她跟在一旁,也是学了些。虽是丫鬟,却是比了不少粗使妇人多了不少见识。
事已至此,加之确实忠心,倒是一心为练容华考虑起来。
丰家虽是这川南之地的豪富之家,可祖上三代,不过都是粗鄙屠猪之辈。不过是那丰家早已故去的曾祖父,年轻之时,资助了些许纹银给予那刚刚起事的太/祖。
这倒并非是那丰家曾祖父有眼光,他不过是误打误撞罢了。
当时前朝末年,天下动荡。各州之地,群龙并起。各县各地,不得安宁,更不时有强人劫掠一方。
太/祖当时是前朝一方小将,由此地自行募兵。当地商人只当他是来打秋风,只想着早日将这尊过路神请走,便宁可花费几分钱财。
丰家曾祖父不过以杀猪卖酒之辈,当日因喝醉了,被人言语相激,巧合之下,竟是捐出了大半家财。
第二日酒醒,这位曾祖父悔不当初。
谁成想,那秦小将日后竟然一遇风云便化龙,活生生打下了天下,成了大苍皇朝的开国皇帝。
当时那位丰家曾祖父早已故去,但因为这件事,丰家也来了运道。朝廷在川南之地的采购,多交于丰家购买,生意便越做越大,一下成了豪富。
可惜,丰家发际也不过十来年,底蕴积累太差。
再来,即使现如今朝廷比前朝多看重了几分商人,但商人究竟是商人,真正的世家大族是瞧不上的。
丰家也不过是仰仗了当时其曾祖父的误打误撞罢了,时至今日,丰家虽有庞大财富,却也无一人入仕。
那位曾祖父的嫡系后代,传到这一辈,血脉也略微淡薄,只有一根独苗,名唤丰赢。
这丰赢生下之时,丰家家境已经日渐好转。
家中骤富,底蕴缺乏,却是将这丰赢养废了。
如今这一根独苗,虽未闹出大事,只他前些日子,闹着要娶一妓子过门,这事儿便惹的不少人看丰家笑话。
现下,练容华要嫁之人,可不就是那丰赢。
这般荒唐之人,不说练容华听了之后不愿意,便是绿宜心中也是愤愤。这般做法,不是害了她家小姐一辈子吗?
只此事是练明达定下的,主母也已经仔细劝过,却是没让练明达改主意。
因着这事儿,练容华说要私奔,绿宜哭过之后,这才答应帮着练容华。哪怕日后,她必然逃脱不了罪责。
听着绿宜的声音,练容华这才思考起当下的事儿。
练容华现下还有些分不清她是重来了一世,还是之前是一场大梦。幽幽一叹,练容华目光倒是又浮出了几分坚定。
她虽自小养在深闺,却也有几分主见。姑且算是前世,她这才能咬了牙,竟然大胆的同一猎户青年选了私奔。
这一走,练容华自然是再未回来过了。
练家诗书传家,祖上曾出过朝廷一品大员。只是日后子孙不孝,家境日渐没落。但传下来的诗书清贵,却是不减分毫。家中门风,也是十分严厉。
练容华深知,她这一走,若是回来,练明达绝对会亲自绑了石猛,将他乱棍打死。便是告了出去,练明达也是不怕的。
只需说是那石猛拐带了她,说破天,石猛也只能是白死。
至于她,怕也是要被练明达送到尼姑庵,剃了头发,了此一生。若是已有了孩子,也绝不可能将那孩子收入府中。练明达只会让人将孩子送走,日后如何,却是不会再过问。
因为深知练明达的秉性,是以,练容华走之时,就从未想过,将来携了子嗣来软化父亲的心肠。
练明达从某一方面来说,是个英明的好父亲。从小,不曾亏了她分毫。只是,练明达却是一个死守门风清誉之人,亦是决计不会让她污了家门。
此次将她许配丰赢,实则也是无奈。
原本丰家虽是豪富,但在练明达眼中,却还是粗鄙之家。只是练家多年没落,因为家中未有擅长打理家业之人,近些年来,家中产业竟然多数变卖了。
偏偏,练明达作为主家之人,不愿意削减家中用度,让人小瞧了练家,练家便日渐入不敷出。
家中祖上传下来的庞大宅院,多处也需修建,可惜少了钱财。
这大宅院,护院仆人少不得,又是一笔支出。
种种加起来,练明达也是颇为愁苦。
丰家倒是有财,却无才,叫人瞧不起。近些年,丰家有意学那世家之人,打造家族底蕴。是以,便为丰赢求亲。
那些差的,丰家瞧不上。好的,别人瞧不上丰家。
最后合计半天,却是求到了练府。
丰家摆足了礼数,只说只要练家同意嫁女,不仅聘礼极其丰厚,更是许下承诺。练家女入门之后,便可管家。
内院之事,全交到练家女手中。
练明达本不同意,但丰家一说、二说、三说……练明达这才同意了下来。不过答应之时,却是说练家嫡女不嫁,那丰赢还配不上。庶女可嫁,若是丰家不愿,那便一切休要再说。
丰家好歹是嫡子,且是一根独苗。
到头来,是庶女,那媒婆当时面色便有些不好。
练明达本以为此事作罢了,那成想,第二日媒婆再来,竟说是丰家应下了。丰家如此伏低做小,练明达却是反悔不得了。
此事练容华知道之后,也是哭过的。
她的亲娘玉娘特意去求了主母,主母是个温和大气却又聪慧的女子,多年以来,对待练容华亦十分好。
玉娘原本是主母黎青珍的陪嫁丫鬟,后来主母怀孕,特意让练明达取了玉娘。
玉娘生下练容华之后,按照规矩,练容华该叫黎青珍娘亲,叫玉娘二姨娘。黎青珍亦是全了她与玉娘的母女情分。在府中无外人之时,让她叫玉娘娘亲,叫她大娘即可。
自小长大,她的一应吃穿用度,于她姊姊练容明并无二致。因而姊妹之间,感情也十分不错。
便是知道她被练明达许给了丰赢,黎青珍也是苦劝了练明达良久。无果之后,她觉着亏欠练容华,便将给自己亲女准备的嫁妆匀了一半,一并让练容华带走。
此番,练容华倒是不愿意跟着石猛私奔了。
原先,她悄悄叫绿宜带给她看过一些话本。那里头的爱情故事花前月下,万分的美好。只是实则上,却并非如此。田园生活,也不是她想象中的那般美好。
‘前世’,她前半生在深闺无忧无虑,后半生却成了一乡野村妇,操劳了一生。
此刻重来,练容华倒是想过个富裕的一世。
那丰荒唐无度也无妨,她也不是那个从未出过深闺的单纯小姐了,自有的是办法调/教于他。
想罢,练容华只叫绿宜上前,让她附耳过来,细细嘱咐了一番。
“小姐,您不走了吗?”
“不走了,绿宜,你按我说的做,将那石猛吓走便是。”
绿宜虽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帮着练容华,哪怕事后被练明达打死。不过练容华说不走了,她倒是也松了口气。
“小姐放心,婢子一定将这事儿办好。”
“去吧,办好了,你不是同我说,想跟着我吗?我带着你,一起去丰家。”
绿宜眼睛一亮,猛的点头,喜道:“多谢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