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浮生》俞俞

43、四三 . 突起惊变

　　似乎又回到了流风山的岁月，轻松愉快，沈飘都已经快忘掉外面是腥风血雨了，时间在和上官风的谈笑怒骂中，似乎太容易就过了，弹指间半月已经过去。

　　沈飘不是看不到李古的担忧，只是朱泊自己不想出来，谁有办法呢？其实最大的敌人是他自己，也许有人能改变这种状况，可是这个人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这天的傍晚，黑幕比往常更早地笼罩了大地，秋天的风一阵凉过一阵，丛林响过一波又一波的飒飒声，配合远处的兽鸣，无端地让人感觉几分凄凉。

　　沈飘细细地把面具摘下，手抚上门把，真想找上官风聊天，有他在的时候，这种凄凉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还没等她想明白到底前进还是后退，门外有人用强力在推门：“沈姑娘，在下有事禀报。”

　　沈飘一听李古的声音，飞快地把面具贴回脸上，打开门，李古正一脸焦急与愤怒：“王力这个狗贼，他•••”

　　“怎么了？”

　　“公主死了，被他害死了！”李古眼中的怒火足以把这漫山的枯草点燃 。

　　沈飘倒没想到这出，只是御林军呢，那些保护的暗卫呢，连和亲的公主他都敢抢？有千万个疑问，沈飘还是耐心地等着，等李古平复呼吸。

　　事情的始末很简单，有人知道了代嫁之计，当朱玥离开队伍往回走的时候，碰上了王力，王力见色起心，强迫朱玥，朱玥受辱后自杀而死。

　　那样一个如花女子，虽娇纵却仍善良未泯，那样一个年轻的生命就这样远去了，再想到洛依，难道红颜只能薄命？这样一个消息是告诉朱泊还是瞒着他，他必定会痛不欲生吧，想到这些，沈飘感觉自己的胸口似剐了一下，撕开一个血淋淋的伤口，这世道要把所有的美好都一一抛弃吗？

　　上官风已经听到动静过来了，只是把两手放在沈飘肩上，给她以支持和力量。

　　“那公主的•••”公主的尸身呢，在哪里，是否运回？

　　“王力那家伙不让，说公主是他的媳妇，生是王家人，死是王家鬼！”

　　什么叫人蠢，人蠢就是拿头去撞炸药，还以为自己撞的是豆腐，无关紧要，王力就是这种蠢人。可是骂他蠢有什么用呢，人已经死了！

　　“去皇宫告诉王爷！”上官风道。

　　沈飘不答，犹豫着。

　　“他必须承担起这个责任，他妹妹的尸身，只有他才有资格拿回来，我们都无能为力，他不能总是逃避。”

　　是，上官风说得有道理，可是如果一个人刚刚经受巨大打击，现在又再给他一个打击，他会不会垮掉？

　　“现在去！”上官风拉着沈飘往外走去，更早一点就更能把握时机一点，何况月黑风高夜，潜入皇宫时呀。

　　沈飘被动地走了几步，一咬牙，似下定了什么决心，回握着上官风的手，联袂飘飞而去，一路快如风，闪如电。

　　皇宫里很安静，两人躲过一层又一层的侍卫，找到朱泊的所在，眼前看到的景像让他们暗暗心惊。

　　那座冷得不能再冷的宫殿里静静地坐着的人，面庞瘦削，颧骨高起，两眼无神，似一幅久病的样子。

　　“二王爷。”沈飘焦急地轻唤。

　　朱泊的眼睛转了转：“快走吧。”然后闭上嘴巴，似乎入定的样子。

　　沈飘一愣，转身对上上官风，颇有点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样子。想了想，咬咬牙：“朱玥••••她出事了••••”

　　一刹那间朱泊的眼里重新聚起了亮光，只是夹着一抹焦急痛苦，也许还有一点的愤怒：“她怎么了？”双手握拳，打量着沈飘的神色：“她到底怎么了？”

　　“她••••死了！”

　　“谁？！！！”朱泊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然后又似领悟地道：“怎么可能，你们不会想让我回去才这样说的吧，大哥再怎么残暴也不会去伤害玥儿的。”

　　可是事实是如此呀，沈飘只是沉默着，她无法说得更具体，因为她说不出来，真的说不出来。

　　有时候再多的语言也无法使人相信，有时候沉默更有力量，就像无招胜有招一样，不说话，但表情已经说明一切。

　　沈飘的沉默让朱泊双眼又黯淡了下来，浑身缩成团，一抹晶莹的泪光闪烁，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沈飘见识过朱泊的伤心，他为了洛依而吹的笛，喝的酒，收的张梅，可是她都没有看到过朱泊流过泪。然而现在他流泪了。

　　不到一年的功夫，失去两个最爱人，人生的痛苦莫过于此了。是因为这个亦或者是一种失望呢，对人性对命运的失望？

　　沈飘沉默，心中涩涩，她在后悔为什么不干脆一开始就让紫玉代嫁呢，也许就没有那么多事，或者让朱玥嫁去西姜也好呀，总胜过这样侮辱的死去吧。

　　上官风也默然，站在一角静静地。

　　墙外有低语，应该是守卫的士兵，声音虽低，却清晰地入三人耳中。

　　“喂，你听说了没？”
　　“什么？”
　　“听说现在这位主子不好了，搞不好过几天就换人了。”
　　“啊，换那位，可是位残暴的主呀。”
　　“这种时候最容易出事了，这不历朝历代都有先例的，咱们可要小心着了•••里面这位•••”

　　然后沈飘看着朱泊神奇地伸展开四肢，站得笔直，目光如炬，泪花隐去，那瘦削病容竟发出让人不敢逼视的夺目之光，他缓缓而轻声，但是坚定地：“走吧！”

　　一刹那，沈飘感觉到了一种力量，一种脱变，就像草儿破士一样，挣出一个不一样的天空。

　　三人走了一段路，沈飘发现似乎在向皇宫的中心而去，那里那座最恢宏的宫殿不是上次朱泊来过的吗？

　　朱泊停了下来，没有再往前走去，殿外的卫兵重重又重重，盔甲闪着鳞鳞冷光。他看一眼，驻足片刻，又往外而去。

　　沈飘和上官风紧跟其后，若有所思。

　　•••
　　沈飘在床上辗转反侧，朱泊回来路上一语未发，但他下唇上隐隐的血迹沈飘没有忽略，他一直紧握的双拳沈飘也没有忽略。

　　披了件衣服出来，四周一片漆黑，风声呼呼而过，沈飘按着记忆和微光在山谷里走着，这种寒冷让她清醒，但脑袋里仍无法把一些事理清。朱泊说朱渊不会伤害朱玥，应该是有理由的，那么是谁走漏消息给王力？目的何在？

　　隐隐约约沈飘听到远处似有咳嗽声，警觉地轻提起脚步，向着声源而去，慢慢地走到了藤条的位置，那声音似从上而来。

　　犹豫了下，沈飘抓过藤条，轻盈而上，刚落到崖顶，一股劲风迎来，让人差点无法呼吸。她躲到一棵树后，仔细打量着四周。

　　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广阔的天际几颗星星孤零零地挂在那里，连树影子也照不出。但是沈飘还是很快地找到了那个背影，很黑，但她依然看到了那个白色清冷的背影，挺直的脊背那样孤单，那样忧伤，风吹动衣袖带出来的卟卟声，敲在人的心坎上，钝钝的痛。

　　沈飘缓缓地靠树坐下，几次在听到咳嗽声后想上前却犹豫，如果一场大病能让人重生，她应该阻止吗？

　　在她几次提步又放回去后，她突然想，以朱泊的功力不可能没察觉到她吧，也许他只是装做没发觉或者压根不想发觉。领悟到这些，她有点小小的悲哀，却并不悲伤，转身轻巧地抓过藤条回去。

　　回到门口，上官风正静静地坐在她门前的台阶上，仰着望着黑黑的夜空，脸上的沉静和冷肃是沈飘没有见过的。

　　“他在上面。”不是疑问句，上官风静静地：“他需要时间思考。”

　　“嗯。”

　　“有的事情安慰是没有用的。”没人安慰的时候我们默默地忍过去，如果有人安慰，一件悲伤的事重复地被人提起，悲伤会不会加倍？

　　沈飘沉默。

　　上官风看着异常沉默的沈飘，她并不见得有多少喜欢朱玥，但她的悲伤和沉重，那样深那样浓，是因为什么，上官风想想，涌上一丝酸楚，也许他应该认真想想。

　　抬步，转身，往回。

　　沈飘诧异，愣愣地看着上官风，怎么了？

　　上官风走到自己的房门前，忍不住回望一眼，正对上沈飘的目光，几分关切，几分疑惑：“早点休息吧。”上官风淡淡地。

　　“等等，你手上怎么了？”沈飘看到上官风的右手似有什么东西滴到地上。

　　上官风摊开右手，现在才发现手里怎么沾了些粘粘的东西。

　　沈飘走上前去，低头，闻到一阵腥味，是血！

　　上官风挥挥右手，麻麻的，刚才有碰到什么地方吗？他只是坐在那里而已。

　　沈飘看着那些尚僵在那里的弯曲的手指，轻轻揉了几下。回头去房里拿了一些药出来，均匀地涂在上官风的手上，呵呵，这些他为她准备的伤药真可以算是物归原主了。沈飘轻轻地把伤口包好，又用自己手轻轻握住：“傻瓜。”你不是一向很大胆，很洒脱吗，为什么不问，一个径地虐待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