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次相亲》寒夏若初

88、竹声新月

　　苏醒实在受不了了婚介所一天内的第七次催促。
　　都已经下班回家吃完饭，就等着躺床上追剧入眠了，这第七次催促就这么来了。
　　是那家两个老太婆开的婚介所，这个婚介所在苏醒的眼里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不靠谱。虽然苏醒相亲从无成功的先例，但她也能看出，但凡是这两个老太婆给自己介绍的男方，论质量完全不及另一家年轻的婚介所。
　　这个张阿婆，从早晨开始就在微信上跟她说，让她今晚一定要来婚介所一趟。苏醒解释说今天不想相亲，张阿婆又说不是相亲的事儿，是别的事儿。
　　具体什么事？问她她又不说，直说今晚再晚都要来一趟，非要面谈，搞得无比神秘。
　　这世上哪有什么神秘的事儿呢？
　　起码就苏醒自身经历而言，自从离开了校园，就没经历过任何谈得上神秘的事情。
　　苏醒看了看手机，已经晚上八点半了。叹了口气，下了床，随随便便地披了件外套，继而出了门。
　　这张阿婆如此热情，扫了她的兴倒显得她苏醒不懂事了。
　　中吴的地铁上个月刚建成，苏醒还一直没机会坐一次，刚好今晚也算体验了一把。
　　到达婚介所的时候已经九点出头，隔着玻璃门，苏醒看见屋内的灯光还是一如既往地昏暗，张阿婆一个人伏在案前写写画画；这么大岁数，看着倒也辛苦。
　　苏醒终于有了一瞬间的不好意思，为自己今天三番五次的推辞感到惭愧。
　　兴许，她真的是有事呢？
　　敲了敲门，张阿婆把头从桌后抬起，看见她之后微笑着点了点头，苏醒推门而入。
　　“张婆婆，今天是有什么事吗？”苏醒见了面就变得礼貌了很多，轻声走到张阿婆桌前，安静地坐下。
　　“给你钱，是不是好事？”张阿婆笑问。
　　“给我钱？”
　　“你是去年元旦，你妈妈帮你报的名，现在距离元旦还有两个月，也就是说，距离我们为你服务的截止期还有两个月。”张阿婆从厚厚的档案袋里抽出苏醒的资料，推着眼镜看了看，“当时你交的报名费是三千，退你一千块钱。”
　　“退钱？！”苏醒心中一凉：感情婚介所宁愿退钱给她也不愿意帮她介绍下去了？自己已经没人要到这种程度了？
　　“你别误会，我这个婚介所，要关门了。”
　　“关门？！”苏醒莫名感到好受了一些，还好不是自己的问题，“为什么？”
　　张阿婆没有回答她，点了十张百元大钞递在她的手里：“你数数。”
　　苏醒没有数，劝慰地笑笑：“现在婚介所的生意也不好做了吗？”
　　“我们的生意很好。”张阿婆的眼睛透过眼镜的顶端瞥了苏醒一眼，“越来越多的人遭遇婚姻问题，我们的生意只会越来越好。”
　　生意很好为什么会关门呢？苏醒在心里嘀咕，却不敢明着问。
　　“我只是不想砸了招牌。”张阿婆说，“你去看看在中吴哪个婚介所能开二十年的？不容易。”
　　“我----不是很懂。”
　　“我们婚介所，一开始的时候，你知道这里的会员成功率是多少吗？”张阿婆拿起热水壶，给苏醒倒了杯水，“百分之九十，那是真正的百分之九十！这两年是多少？百分之三十！这不是一次性相亲的数据，而是我们这里的会员，我们为你们服务一年，按照合同介绍十个对象，安排见面，最终能够脱单的，十个里面不足三个！说真的，我们坚持不下去了。”
　　“那别的婚介所成功率是多少？”
　　“差不多吧。”张阿婆一边跟苏醒絮絮叨叨一边收拾桌子上杂七杂八的资料，“我年纪大了，感觉这事儿没啥意义了，也就不做了。别人想挣这个钱，就让他们挣去吧！我反正问心无愧，我从没找过婚托。”
　　苏醒哑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不知道现在的人是怎么了。”张阿婆兀自在没完没了地自言自语，“说是想结婚，想脱单，报名的时候一个比一个急。真等到我给你们介绍的时候，你们就又都不急了，东挑西选，其实人和人有多大区别呢？你选来选去能选出个花来？”
　　苏醒这时候却觉得听她吐槽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说：“这不是急不急的事情吧？”
　　“怎么不是？”张阿婆显然没想到苏醒会有跟她讨论的欲望，扭过身子看着她，“你不急怎么会认真对待呢？”
　　“有时候，急，急得是自己单身的状态。但不会因为急而改变自己选择的要求。”
　　“你有选择的要求吗？”
　　“当然有。”
　　“那你说说看呢，什么要求？”
　　苏醒无言。
　　“看，你自己也说不上来。”张阿婆拖了把椅子坐在苏醒跟前，今晚第一次有了一种语重心长的语气，“你是要多高，多有钱，学历多高，长得多帅？”
　　苏醒继续无言。
　　“还是说，这些你都想要？”
　　苏醒微微脸红，如果说都想要，那她自己也会感到不好意思，于是只能模棱两可地说道：“这个---要看眼缘的！”
　　“呵呵。”张阿婆冷冷一笑，“二十年前，我刚做婚介所的时候，给人介绍对象，只要男女双方挑不出对方身上有什么严重缺点，基本都能成。现在反过来了，见第一面，如果没有显而易见的闪光点，直接就淘汰了。你自己也是普通人，你能确保自己身上就有什么闪光点吗？”
　　苏醒不想再讨论下去了，她隐隐觉得这个张阿婆把一些闲气往自己身上撒。
　　起身，说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张阿婆明显还有一大套理论没说完，面有不快之色，但也不好拉着苏醒再没完没了地说下去，遂点点头：“走吧，我还要再等两个没到期的会员，今晚一定要把钱都退了。”
　　苏醒内心感叹，这倒真是个良心企业。面带微笑地点了点头，转身出了门。

　　下了楼，捏着手里的一百块钱，再看手机，已经是夜里十点。
　　好嘛，还是错过了最后一班地铁。能够回去的公交也到了运营结束的时间，是走回去还是打车回去，是个难题。
　　还是走回去吧，还能顺带着减减肥。
　　没走几步，一辆雪白的雪佛兰停在了身边，响了一声喇叭。
　　苏醒扭头的时候，车窗正好缓缓落下，周舟倚在靠背上，微笑着扭头看她：“送你一程？”
　　“这么巧？！”苏醒瞪大眼睛。
　　“上车！”周舟说。
　　苏醒完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而且这一刻也不是那么想拒绝。
　　打开后座的车门，钻了进去。
　　“真巧啊！”苏醒只能这么寒暄。
　　“不是巧。”周舟从后视镜看着她，笑道。
　　苏醒能够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也不矫情，问：“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跟踪你。”
　　苏醒愣了。
　　周舟噗嗤一乐：“开玩笑的。”
　　苏醒笑笑，等着他说下去。
　　“老太婆挨个退钱，我当然知道你也会来。”
　　“这家婚介所你也是会员？”
　　“不是。”周舟说，“但当初为了找你，我确实来问过。老太婆特别有原则，不收我的钱。跟我说，如果我是正经来相亲的，她为我服务到底。但如果我只是来找你一个人，她不希望我无故骚扰她的会员。还说，既然我在生活中追不到你，就不要来婚介所胡闹了。”
　　苏醒听了，心里有股难言的滋味。结合上刚刚张阿婆跟她说的话，她觉得，虽然她跟张阿婆的观念不一样，但不得不承认她是个妙人。
　　“可是，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今晚在这儿的呢？”
　　“张阿婆通知我的。”
　　“她通知你？”
　　“对。”周舟笑道，“她说，她们婚介所今天关门了。你过来了，说是最后做个好事，让我来送你回家。”
　　“然后你就来了？”
　　“我不能辜负她的一片好意啊。”
　　苏醒的心静了下来，于是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傻傻地看着窗外。
　　中吴只是个二三线的城市，这个点，又是在这么一个偏僻的位置，街上昏暗多过霓虹。
　　“我们去吃点东西吧！”苏醒突然说，“我请你。”
　　“好。”周舟一秒钟的迟疑都没有，方向盘向右打了一圈，立刻改变了往苏醒家去的方向，似乎他心里有很清晰的目的地。
　　周舟把苏醒带到了一家点心店，门口的招牌上写着一段看不懂的洋文，卡通风格的门头，小木屋式的造型，透着股中西结合的温馨。
　　苏醒在中吴这些年，居然不知道有这家店。
　　这时候的店里早就没什么人了，周舟明显很清楚苏醒的喜好，带着她来到一个靠窗的位子，要了两份法式蛋糕，两杯果汁。
　　果汁喝在嘴里酸得过分，苏醒硬挺着不让周舟看出自己的异样，细嚼慢咽地小口吃着蛋糕。
　　“老太婆的婚介所真的不开了？”周舟若无其事地问。
　　“嗯。”苏醒轻声说，“应该是不会再开了吧。”
　　“有跟你说原因吗？”
　　苏醒想了想，如果再把张阿婆的那一套理论说出来会是一件很累的事儿，于是说：“年纪大了吧，具体什么原因我也不知道。”
　　周舟察觉到苏醒不是那么想说话，于是也不再问。
　　整个店里，就着朦胧的灯光，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静谧也有静谧的魅力，这个时候说得越多错的越多，这道理周舟当然懂，不如就跟苏醒一起，享受安静带来的淡淡旋律。
　　苏醒此刻不是那么开心，总觉得今晚不该来拿那一千块钱。害得她莫名其妙被张阿婆批评了一顿，以至于到现在还耿耿于怀。
　　但周舟的口味和选择显然是极佳的，果汁和甜点，最大程度地稀释了苏醒内心的那么点烦闷，再配合上这安静的氛围，任何不开心也会随着这仿佛停滞的时间慢慢被掩藏吧。
　　这样也挺好。
　　只是苏醒的心里，还是忍不住会升起一个念头：如果把果汁换成啤酒，会不会更痛快一点？
　　她当然不会跟周舟说她想喝啤酒，毕竟那样看起来一点也不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