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次相亲》寒夏若初

111、秋娘渡与泰娘桥

　　“成功是一种奔赴，失败也是。”小莫子从车档旁打开一瓶红牛，一下喝了半瓶，自言自语地说道。
　　莫墨有时候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洒脱的人，这一点跟朋友们对他的看法恰恰相反。譬如他到底没能拗过姑姑的催促，又许是志平老婆那蛮横娘们的一段歪理怼疼了他，第二天迎着清明小雨，他还是开着小破车，走上了去往苏州的路。
　　在莫墨的记忆里，没有一个清明是不下雨的，所以他早有准备，到达苏州以后的情况还不明朗，所以该带的雨具一应俱全。
　　但出乎意料的是高速上的堵车，他万万没想到清明居然也能这么堵。刚走了十几公里，就遇上了两处交通事故，于是路就更堵了。雨打在车窗上像是豆饼上的芝麻粒，再被雨刮器一遍一遍地打出雨帘，车子不动，发动机听不见响，整个车里只有雨刮器来来回回的吱嘎声。
　　“鬼节都过成人节了，黑压压一片，也不知道是人是鬼。”小莫子有些焦急，又自顾自地恶毒了一句。
　　电话铃声扰乱了他的思绪，拿眼一瞥，姑姑。
　　只有他一人，又在高速上，小莫子索性开了公放：“喂，姑姑。”
　　“你到哪儿了？”姑姑没有客套和寒暄，声音里也透着着急。
　　“快到无锡了。”小莫子撒了个谎，其实这地儿还在中吴境内。
　　“才到无锡？”姑姑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你几点出发的？知道相亲还不起早一点？可见你一点也重视！”
　　“路上堵。”小莫子说。
　　“别找借口，知道堵不知道早一点起？”姑姑说，“几点能到？”
　　“中午吧---你们别等我吃饭。”
　　“还不等你吃饭？！今天你是主角，我约了她舅妈，中午四个人一起吃个饭的，你快点，饭点之前一定要到！”
　　姑姑匆匆撂了电话，小莫子瞥了眼导航：预计到达时间----十二点十四分。
　　............
　　莫墨一路紧赶慢赶，跟导航在预计时间在赛跑。小破车这回没掉链子，到达苏州，到达姑姑的店门口，整整提前了十五分钟。
　　姑姑跟莫墨一样是苏北人，在苏州打拼了二十年，开了一家美甲店，也练会了一口的吴侬软语。
　　从车窗往外看，姑姑正穿了一身的褐色风衣在等他，美甲店已经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看见他的车到来，姑姑一边招手，一边指引着他开进早就预备好的停车位。
　　小莫子下车后，姑姑的第一句话就是：“上我车，走。”
　　姑姑的车比小莫子的破车要好很多，那么上她的车去见女方，也必定能够无形中提分不少，这一点莫墨懂。
　　小莫子上车后坐在副驾驶，姑姑扭头盯着他上下打量了十秒钟，这是在看他穿的体面不体面，头型弄得整洁不整洁，给这场会面是加分还是减分，这一点莫墨也懂。
　　若是打扮得不错，姑姑会说一句“今天还挺精神的”，若是不合她意，姑姑就会说一句“你就不能换件衣服”，这一点莫墨依旧很懂。
　　姑姑终究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开了发动机，踩下了油门。这就说明，他今天的“精神面貌”，介于满意和不满意之间。
　　一瞬间小莫子想到了一个表述相亲最合适的成语-----孔雀开屏！
　　对，就是孔雀开屏。
　　“我们先去接她舅妈。”姑姑说，“接完她舅妈再去接那女孩儿，这样有双方的家长在，交谈会更融洽一点。你们年轻人不会聊，你平时也不怎么会说话，也需要我们在场帮你们说说话。”
　　“嗯。”
　　“过会儿见到她舅妈，你要有礼貌一点，记得叫人。”
　　“嗯。”莫墨说，继而又想了想，问道，“我叫她舅妈什么？”
　　“废话，当然是舅妈！”姑姑说，“她叫舅妈，你当然也叫舅妈。”
　　小莫子隐隐间觉得有些不妥，但此刻跟姑姑争论毫无意义，也就只能闭嘴。
　　苏州比中吴的车更多，更堵，姑姑一边急踩油门一边又急踩刹车，一边按着喇叭一边又看着时间。
　　“其实，我这次来，相亲倒是其次。”莫墨看出了姑姑的焦急，安慰道。
　　“嗯？你还有什么别的事儿吗？”
　　“这次来主要也是为了不让你为难。”莫墨说，“我要是老不来，姑娘家会觉得你不靠谱，我来了，不管结果如何，起码显出诚意，你不会为难。”
　　“是啊。”姑姑说，“这次你来了，她舅妈也不会再说我什么了。”
　　姑姑这样回答，让小莫子有种很古的感觉。
　　............
　　到了她舅妈家小区门口，姑姑一个电话过去，姑娘的舅妈十分钟便出现在了楼下。
　　五十岁左右，躺着波浪卷的头发，笑起来有灿烂的脸颊。
　　“莫墨，叫人！”姑姑催促道。
　　“阿姨好！”莫墨说。
　　到底，莫墨还是没能叫出那声肉麻的“舅妈”。
　　“你好，小莫。”她舅妈说着来来回回地把莫墨打量了个底朝天，笑容越发灿烂。
　　“我们现在，去接你外甥女？”姑姑没在莫墨“称呼”的问题上纠结，这让小莫子轻松了一点。
　　“她吃过了！”她舅妈说，“下午吧，下午见吧。小莫还没吃吧？我请你吃饭！”
　　“你看看！”姑姑斜了一眼莫墨。
　　“怪我，来得迟了。”小莫子忙道。
　　姑姑把车开到了万达，又找了一家别致的餐厅，点了三个人明显吃不完的一大桌子菜，然后便开始聊天。主要是她舅妈在问，姑姑和小莫子负责回答。
　　“小莫在中吴多少年了？”
　　“有十几年了吧？”姑姑也问。
　　“十三年。”莫墨说，“大学就在中吴念的。”
　　“现在是----做生意？”
　　“小生意。”莫墨陡然觉得有些----开不了屏。
　　“小生意挣钱！”姑姑忙帮衬着说，“现在比我能挣钱了。”
　　“现在是---住在中吴？”
　　这问题看上去像一句废话，在中吴生活，不住在中吴住在哪里呢？
　　“对，有一个大房子。”这句让小莫子错愕的问题，姑姑却对答如流，“我上次去莫墨房子里看过，那房子可漂亮了，就差个女主人了。”
　　莫墨不说话，闷头收拾盘子里的辣子鸡。
　　一顿不尴不尬的饭，姑姑和她舅妈却觉得相聊甚欢。
　　看吃的差不多了，莫墨偷了个空去结账。服务员却高速他账已经结过了，小莫子忙问是谁结的，服务员指了指姑姑。
　　回来的时候，小莫子苦笑道：“让姑姑破----”
　　“你结过账了？！”姑姑却装出一个毫不知情的举动。
　　“我----”
　　“没想到到了苏州，还让你还请我们东道主。”姑姑偷偷使了个眼色，接着又冲着她舅妈说，“下次，带上你外甥女，去中吴，我们请莫墨。”
　　“好，好！”她舅妈笑着说。
　　............
　　吃过饭后，三个人又回到了姑姑的小店。
　　姑姑有一茬没一茬地跟小莫子聊着天，她舅妈一直在打电话。
　　电话打得很大声，起码，至少，让莫墨和姑姑都知道了：她今天下午突然有了个急事，清明节老板一点也不体恤员工，非要在这时候加班。她也跟老板请过假了，但是老板不准，她很为难，她舅妈更加地为难。
　　小莫子想站起来说话打破这种尴尬，姑姑却拽了拽他的袖子，摇了摇头。其中意味：这个尴尬，不应该由他来打破。
　　终于，她舅妈扭过身来，一脸抱歉地朝着莫墨道：“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她今天突然来了急事，我说了她，她被我说得都快哭了----”
　　“没事，没事，下次，下次。”小莫子到底忍不住了。
　　“我回头把她微信推给你，你们现在微信上聊聊。”她舅妈说，“那什么，抱歉了，我先走了，去见见她，跟她详细说说你的情况。”
　　“好。”莫墨说。
　　她舅妈一走，莫墨也就跟姑姑告了辞：“我也得赶紧往回赶了，高速太堵了，我怕今晚到家要半夜----”
　　“莫墨----”姑姑看着他，欲言又止。
　　“没事的，没事的。”小莫子说，“别送，真的。”
　　说完，莫墨就走出了小店，走到车边，又转了头，朝着姑姑道：“谢谢了，真谢谢了。”
　　............
　　回中吴的时候，小莫子最终还是没走高速，因为太堵。
　　他甚至刻意避开了大路，专挑羊肠小道一路呼啸而过。
　　然而天终究不遂人愿，到了晚上六点，刚过无锡，就下起了雨，雨越下越大，把小路淹了个看不见黄土。
　　“咯噔”一声，前车轱辘掉进了一个看不见的窨井里，出不来了。
　　荒郊野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小莫子愣了一下，索性熄了火。用手扭过车内的后视镜，居然没有着急，而是慢悠悠地开始照镜子。
　　“哟，这白头发又冒出来了。”小莫子自嘲地笑了笑，看着镜中的自己，道，“讲个故事吧，莫墨，今天的故事还没讲呢！”
　　“好，讲个故事。”
　　“初习文,十三年不中;后习武,校场发一矢,中鼓吏,逐之出。遂从医,有小成,自攒一良方，服之,卒。”
　　“嘿嘿嘿嘿嘿！”莫墨笑看镜中人，“这笑话，二十岁时读，以为能笑一辈子，没想到才到三十，就不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