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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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与泽绅士地为我拉开车门，冰冷干燥的空气涌进来，激得我一阵咳嗽。他见状马上摘下了自己的围巾，我一下车就被他用围巾“突袭”，不由分说地将我裸露在外的脖颈严严实实裹了起来。
围巾上还带着他的体温，在冰封的寒冬中我贪恋温暖，却又不得不迟疑。
不过方与泽没有留给我再次拒绝的时间，为我戴好围巾后胳膊便顺势搭在了我的肩头，而后转身，同时手臂施力，带着我也转了个方向。
以我现在的身体，这种程度的旋转已经让我觉得晕眩。但是马上我就听到方与泽的声音，他说：“清荣，你看。”
我抬起头。
雪已经停了，但四面合围的山峰无一不是被皑皑白雪覆盖着尖顶，松林也被冰雪覆盖，不得分辨其踪影。山脊锋利处，还有裸露在外的黑色土壤，在镇子中远观山色只觉得美，而只有身处这数公里见方的山谷中，与它们近在咫尺地交流，才会感受到自然之力同时带给灵魂和躯体的震撼。
而在我面前，则是一片一望无垠的湖泊。
我记起来这大概就是来此第一天时向导推荐我一定要来看一眼的那个镜泊，名字美得浮夸，似乎是叫“天使之泪”还是“女神之泪”，我曾因此在心中对它暗下定义，以为风光也一定不见得会美到哪里去，谁知身临其境，我竟然真的不由自主摒住了呼吸。
虽然已经过了日照最短的日子，但格蕾丝尚未到最冷的时候——或许也有这滴“女神之泪”深度可观的缘故，总之湖面并未封冻，水面上只有几片巨大的浮冰。碧空与雪峰一并倒映在镜般的湖面上，色块交错，将这片空间分割为凌乱、破碎而却又美得惊人的画面，随着山风呼啸，湖水不时撩起波澜，轻轻晃动。
我裹紧了外套，下意识叹道：“实在是仙境。”
方与泽蹲下身，拂开身前一片地面上的雪花，露出一块土壤，从中挑出一枚鸡蛋大小的石块，而后痞气地冲我笑了笑。
下一秒，他突然往前冲了一大步，手臂在空中挥出一个半圆甩至身后，然后蓄力半秒，自下而上大幅度抡臂，将石块用力地朝湖面扔了出去。
石块瞬间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打在水面上，继而弹起，再次划向前方。我注视着那个小小的灰点如此反复三次才终于沉入水中，水面晕开层层叠叠的波纹，镜中的湖光山色也随之荡漾开来。
方与泽往前走了几步，转回身来，身后是巨大的湖和山峰的投影，他向我露出一个无比热烈而明朗的笑容。
“怎么样？”山风太大，方与泽不得不用吼叫的方式与我交谈：“美不美？喜不喜欢”
我被他感染，不由自主也跟着笑起来，双手在嘴边拢成喇叭状：“美！”
方与泽哈哈大笑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回我身边，与我并肩看着眼前的景色：“这是我来此工作之后，除了家和医院之外最常待的地方。”
“‘女神之泪’果然名不虚传。”
“非也非也，”方与泽嗤笑，“什么‘女神之泪‘？不过是为了吸引游客乱起的名字，做噱头罢了。这个湖原本的名字叫……对了，你猜叫什么？”
我看向他：“这我可猜不出。”
他又笑了：“在变成‘女神之泪‘之前，这里的名字就叫’情人湖‘。“
我愣住了。
方与泽呵着白雾，磁性的嗓音低沉地述说：“传说，从前这里有两个部落，常年为了食物和生存交战，彼此世仇。
“这两个部落被湖分开——那时候‘女神之泪‘还不叫’情人湖‘，以湖泊为两方活动范围的分界线。但有一天，分属不同部落的一对男女在湖畔相识并相爱了。
“他们的爱情遭遇了各自部落的怒火和阻挠，这对爱侣抗拒无果，心灰意冷之下相约在月圆之夜双双投湖殉情。部落发现了这两个无辜的年轻人的尸体，从这时起，首领们才意识到多年来的仇恨和偏见造成了怎样的恶果。
“悔不当初、痛定思痛，他们决定握手言和，最终化干戈为玉帛，搬到了一起居住——据说这就是格蕾丝的前身。“
我刚才一听到“情人湖“就觉得事情不妙，果不其然。正苦恼于想不出脱身的办法，我只得干巴巴地夸奖他：”喔，真是感人……“
“这里的居民相信，只要在‘情人湖‘边告白的爱侣就一定会相伴终生。看到那边了吗？”他示意我看向湖畔不远处的一座尖顶小屋，我眯起眼努力分辨，看出大概是仿造的缩小的教堂样式：“这里也是附近几个城市中很有名的婚礼地点，只是太过偏僻，才没有发展起来。”
他的右手突然朝我伸来，一把攥住了我冰冷的手。我一惊，条件反射地挣扎，却让他加大了力气。我有些恼怒了，瞪视着他：“方与泽！”
“所以，“他仍不松手，专注而深情地看着我，反而向我的方向紧逼了半步：”我在这篇湖边重复一次，希望你能明白，我并非三分钟热度或者突发奇想。傅清荣，我正在追求你，也希望你能认真考虑我的心意。“
“我……我知道了，”我不可避免地有些慌乱：“你先放开，好不好？”
他这次从善如流地松手了，我心有余悸，缩回手之后还往另一侧不着痕迹地挪了挪。
心跳平缓下来，重归正常速率的时候，我叹了一口气，打破沉默：“我是真的不太明白，你条件这样优秀，想要什么样的情人会找不到？我已经二十九岁了，长相也只能算中上，如今除了存款之外身无长物，那点余额你也不一定看得上眼。
“何况我如今半死不活，能续命几年也未可知，还陷在上一段感情中狼狈不已，你说，追求我，你图些什么呢？“
出乎我的意料，方与泽轻叹了一声。
“清荣，你与赵峻相爱十年，潦草收场，但你并不狼狈。“
方与泽定定地看着我：”我与你初相识时，在你身上所看到的那些闪光点，这么多年过去，即便你早已告别了环境单纯的象牙塔，但它们仍然熠熠生辉，无比耀眼。”
我默不作声，他继续说：“你也并非傻瓜，你只是全心全意投入爱情，你身上有无比强大的爱与被爱的能力。你其实并没有因为情场失意而让自己的整个生命落入被动地位，哪怕面对重重打击的交叠，你仍然坚韧、不可摧毁。“
我干笑：“这是受你主观情感干扰得出的评判结果，如果你的思考能够再客观一点，就会发现其实我并没有……”
“你有。”方与泽坚定地说。
他问我：“你是否还记得我们最开始是如何相识？”
我学乖了，这次谨慎地回答：“我找房子，正好你确认合租，广告发布在了BBS上。”
他点头：“那时候我大姐建议父亲，说我已经大四，应该自立，于是父亲断了我的生活费。我一个医学生，那时候根本没有赚外快的能力，这样下去无异于坐吃山空。那套房子之前我已经交足了租金，为了开源节流才不得不找一个室友。而你呢？你的生活远比我优渥，那时候却因为出柜而和家人断了联系，也不得不从伯父给的房子里搬出来，另找容身之地。”
我还在想应该怎么回绝才能让他彻底死心，勉强笑了笑，并没有回话。
“你知道吗？第一次听说你的经历时我完全无法相信，你那时候就像现在这样——我不是指的身体状况——经历了那样大的打击，伤心，痛苦，但是竟然一个人用无比潇洒的方式撑了下来。我换位思考，如果是我一次次处在你的位置上，不疯掉恐怕都是很好的结果。”
我摇头：“困境之中，人的潜力不时就会给你一个惊喜，即便你再如何……吹捧，仍然是无用功。”
闻言他反问：“赵峻是你的初恋，可对？”
我点头。
“你到现在也只与赵峻恋爱过，可对？”
我再点头。
“你瞧，虽然目前我还不清楚你为何与他分开，但凭我对你的了解，大概不是你的错，可对？既然你并没有与他人交流情感的体验，那么凭什么因为赵峻一个人的不称心，而一票否决其他所有人爱你的权利？”
他突然从得体幽默的状态变成这样咄咄逼人，我还真有些不适应，尤其是“爱”之一字，实在太过沉重。我回道：“我并非因他一个人而打死一杆人，只是一来我眼下这个样子，实在无心情爱，二来你是我好友，我以为我们维持现在的状态和距离就已经很不错，何必要踏出那不知吉凶的一步呢？
“三来，你大姐已经在催促你‘重回正道‘，娶妻生子，恋情和性向被家人反对却一意孤行的苦我吃过了，如何如何，当年你亲眼目睹过。”我摸了摸口袋，而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早已被勒令戒烟，“这种人生体验我以为一次足矣，反正，我是没有勇气再遭一回这样的罪了。“
听完我这一长串发言，方与泽沉默了良久。就在我因为紧张而再次胡思乱想，担忧起杀人抛尸的事情时，他终于动了。
方与泽的脸上罕见的写上了挣扎和烦躁，他“啧“了一声，抓了抓头发，对我说：”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睡在你家卧室的时候，曾说过有机会要为你讲个故事？“
我仔细想了想，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
“那看来，今天我要做周末故事乐园的托管阿姨了。”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21
